阿曼闻声一愣，苦恼地回想了一番，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当时我脑子乱糟糟的，又担心你在九爷家的日子好不好过，又怕九爷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发现出什么端倪来，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再说了，润珍给金枝一吓，嘴唇又肿得老高，整日魂不守舍的，和平日的样子本来就不同。你现在这么问我，我真是半点儿都想不起来。”
鱼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润珍的死真不是偶然，那么到底是谁要谋她的命呢？她已经给赶出了在水一方，谁对她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一定要要了她的命才行。”
阿曼想了想说，“眼下看来，也只有传话的那个闲汉知道些内幕，只是不知要去哪里找他。”
鱼莹秀眉微蹙，“下手的人连个女人都不肯放过，还能留着闲汉的命吗？我怕他也早就遭遇不测了。”
阿曼脸色一白，“依你看，这会是谁的手笔？”
“这个上哪儿猜去。”鱼莹一脸倦容，“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咱们俩以后需得多留个心眼，事事小心。在水一方的平静很快就要打破了……”
阿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说道，“这样一来，润珍留下的那个铁箱子岂不……”她说到这里，脸色巨变，嘴唇微微颤抖着，怎么都不敢说下去了。
鱼莹冲她安慰似的一笑，“说不定对方根本不知道润珍有这么个东西，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能想到箱子现在在我们的手里，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阿曼浑浑噩噩地回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拿话哄我。润珍的死，八成就和那个箱子有关，如今箱子到了我们手里，凶手还不顺藤摸瓜找过来。咱们俩计划不周，这次可要引火烧身了。”
鱼莹冲她摇了摇头，“事情远不似你想的那么简单，若是这东西致命，以润珍那性子，还能为了保守秘密送上自己的一条命？何不把箱子老老实实的交出去，换个平安大吉？这件事儿太复杂，没有头绪，让人有点儿不知所措，咱们先别自乱阵脚，稳住了情况再说。”
阿曼听她说得有道理，微微放宽了心，“我今晚上惦记着这件事儿，肯定是睡不着了。洪明这小子也是，半夜三更带过来这么个消息，还让人怎么安生？”
鱼莹点点头，“姐姐刚才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我总觉得洪明的话没有说全，似乎有所隐瞒。”
阿曼道，“我一听他说润珍的死有蹊跷，一颗心都放在了上面，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你觉得哪里奇怪？我虽然见洪明的次数不多，但觉得他办事还算稳妥牢靠，不像是胡说八道的人。”
鱼莹哦了一声，“许是我多想了吧？现在只能等着洪明，看他能不能找到钥匙打开铁箱子，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咱们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阿曼只觉得头疼欲裂，连妆也懒得卸，一头栽倒在床上，瞪着眼睛发呆。若是换了往日，就算她自己不动手，鱼莹肯定也要帮她，今天也没了精神，靠在枕头上出起了神。
两人心中挂念着这件事，几乎是一夜没有合眼，临到第二天天亮，这才稍稍眯了一会儿养养精神。
◆◇◆
唐公馆。
唐九城起了个大早，坐在客厅温暖的沙发中看报纸。
不一会儿老付快步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九爷，早饭都准备出来了，您过去吃一点儿？”
唐九城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漆黑的眼睛一直落在报纸上，动也不动。
“可金医生说这三餐要应时应晌，一顿都断不得。九爷……您看……”
没等他说完，唐九城已经好气又好笑地抬起了头，“按月给你发工钱的人到底是谁？你怎么就听他的话？”
老付一脸无辜，委屈地看着他。
唐九城只好无奈地站起了身，“你年纪越大办事越呱噪，啰啰嗦嗦的像个娘们，我看也该给你送到乡下去荣养了。”
他话音刚落，门廊那头就传来五爷的笑声，“我看老付就很好，有他在你身边啰嗦，倒省得你不知轻重，不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也免了我的挂念。”
唐九城微微一愣，把报纸递到了老付的手里，“五哥，这一大早的，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天气冷，五爷穿着一件黑色的貂裘，头上还戴着一顶毛帽子。唐九城一看，噗嗤就笑出了声，“你这是什么打扮？活像是乡下的土财主进了城……还别说，真有点儿在水一方大老板的意思。”
“狗屁大老板，不过就是面上装腔作势给人出苦力的角色罢了。”五爷瞪了他一眼，“你出门看看去，外面的风冷成了什么样。我来时路过黄浦江，近江岸的水都给结成冰，不多穿点儿非给冻生病不可。”上上下下把唐九城打量了一番，见他气色不错，也算是放下了心，“我没你这么好的运气，可以躲在家里不出门，我就是这操心出力的命了。”
唐九城嘿嘿一笑，“看你说的，回头你要是挨了枪子，我也让你躺在家里休养，我出去给你操心出力去。到时候你就明白我的苦处了，天天待在家里，那才真是受罪呢。”
早有眼疾手快的仆妇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接过五爷脱下的裘皮外套和帽子，送到衣帽间放平整。五爷理了理衣襟，听唐九城这么说，嗓门顿时大了起来，“放你娘的屁！你是不是嫌我命大还没死？整日的咒我挨枪子，也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说话还是这么不过脑子，这要是放在以前，我非给你两巴掌好好教训你不可。”
唐家的兄弟自小在黄浦江边混日子，最忌讳这些不吉利的话。
唐九城也不怕，笑嘻嘻地说道，“娘都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总是把她搬出来吓唬人？再说了，我娘不就是你娘？你这么骂她，就不怕娘晚上来找你？”
五爷哼了一声，“要找也该来找你，挺大个人了，做事毛毛躁躁不计后果，还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我真不知自己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要来受你的折磨。早知如此，不如也让我随着哥哥们早早死了的好，省得跟着你操心生气。”
唐九城脸色微变，低沉地叫道，“五哥！”
五爷见他紧张自己，神色微霁，“这会儿知道怕了？早心思什么去了？”他见老付还站在一旁，故意转了话题问道，“早饭都摆出来了吗？”
老付连忙点头，“摆出来了，五爷用过了早饭没有？要不要也吃一点儿？”
五爷嗯了一声，“我出门早，还真没吃过东西呢。”扯了唐九城的胳膊往餐厅走，“你陪我一起吃。”
唐九城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一边走一边嘀咕道，“你那头的下人们难道都是摆设不成？这么冷的天出门也不让你吃口热乎的？要我说，你就干脆搬来和我一起住算了，我这边的人知疼知热，很会照顾人的。”
五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那是当然，他们从前就算不会，现在也该磨练出来了。谁能比得上咱们九爷，三天两头的惹点事，这身上一年到头也没几天不挂着彩，他们整日围着你转，就算是朽木，这会儿也该雕琢出来了。”
唐九城不服气地说道，“你这么说可就有点儿没良心了，若不是我在外面和人斗狠拼命，你以为你那个在水一方能太太平平的开门做生意？别的不说，如今这上海滩真是藏龙卧虎，近两年不知兴起了多少小帮小派，都眼睁睁的盯着咱们碗里这两块肉，在暗处等着给你放冷枪呢。要不是我把路清理的干干净净，你以为你能走的这么顺当？不知道有多少机关陷阱等着你呢！”
五爷走进餐厅，见桌子上摆了几道清淡可口的小菜，还蒸了两屉香气四溢的小笼包，另熬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桃蕊正在忙着摆东西，一见两人进来，立马堆起了一脸的笑，“五爷早，九爷早。”
五爷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又对唐九城道，“哼，会卖命顶什么用？我告诉你，上海滩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要是单凭恃狠拼命就能过日子，人人都不用做事了。你要有命，还得有钱，才能吃上这些。”他在椅子上坐了，指着小米粥道，“这东西好，养胃。给我来一碗。”
桃蕊忙盛了碗粥恭恭敬敬地送到五爷的面前，“五爷，这包子的馅料是今儿早上新扮的，味道可鲜了，您也尝尝？”
五爷嗯了一声，“老付，你去后厨看看，让他们帮着烧壶热水沏茶，我吃过早饭后要喝。”
老付在唐公馆做事多年，早就耳聪目明，一见这情景就知道他们兄弟俩有事情要商量，连忙笑着答应了，“是，我这就过去。”又冲桃蕊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心领神会地退出了餐厅。
唐九城等人走了，才一脸怀疑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雷二爷才去在水一方找了你，你就一大早的跑了过来。很严重吗？”
五爷微微眯起了眼，脸色显得十分凝重，“雷二爷来找了我说红玫瑰那边搭上了北洋军团的势，怕是不容易对付，想和我联手抵抗！”
“这怎么可能？”唐九城颇为惊讶地说道，“我可是听说北洋军团最近风头正劲，刚刚从美国那边飞机大炮的买了一堆，如今战场上一提到北洋军团的名字，哪家军队不得绕着走？红玫瑰乔四爷得多大的本事，能靠上这么棵好乘凉的大树？”
五爷冷笑了一声，用汤匙轻轻舀着碗里的米粒，“起初我也不信，后来给大老板打了个电话，他安排人调查了一下，发现这事儿竟然不是道听途说……”
唐九城脸色微变，“可这……这……”
“你仔细想想，北洋军团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靠得全是手里的先进武器。别人还小米加步枪的时候，他们已经冲锋枪加坦克了，这是别人能比的？”五爷说到这里，轻轻一叹，“可这买武器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
“你说是乔四支援的？”唐九城连连摇头，“这不可能。乔四有多少家底，咱们还不清楚吗？北洋军团就是个添不死的坑，他有多少真金白银，也满足不了人家的胃口啊！”
“既然这事儿大老板已经确定，不可能也就成了可能。”五爷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地说道，“我眼下只是担心乔四有了北洋军团做后盾，会立刻拔掉咱们这颗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一大早就过来找你商量一下对策。”
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虽然唐九城平时做事冲动，活像个拼命三郎似的，但真遇到了事儿，五爷却唯独相信他。
唐九城垂头沉思了片刻，低声问道，“这件事儿，大老板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