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下班的时间，牡丹就先匆匆离开了。五爷与马经理都不在，她也没和别人打招呼，临走之前和阿曼对视了一下，阿曼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她飞快地走远了。
牡丹在门口招手叫了辆黄包车，车夫很是殷勤地问道，“小姐，请问去哪里？”
“去……”她稍稍斟酌了一下，原本想说自己的家，后来一想，又换了想法，“去汇业银行。”
“是。”黄包车夫得了地址，很快就跑了起来。
一路上牡丹低头沉思，仔细想着对策，再一抬眼，车子已经停到了汇业银行的路口，她快步走下车，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零钞递给车夫。她抬头看了看那个巨大的牌匾，有些犹豫地站在十字路口上，不知该怎么做。
要怎么说呢……
不一会儿汇业银行到了下班的时间，办公的人员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庄春凡最后一个下班，仔细看着门上了锁，这才安心地走向路边，等着车子过来接。不期然的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牡丹，他微微一呆，快步走了过来，一脸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有事情就打电话吗？怎么直接到我工作的地方找我呢？”
牡丹原本还在出神，听到他的声音急忙抬起头，迅速调整了下思绪，娇滴滴地笑了一声，“你紧张什么？来汇业银行就一定是见你的？我就不能来办事情吗？”
庄春凡皱了皱眉，“你办什么事情来着？现在已经关门了。”
牡丹笑了笑，“嗯，我看见了。我办得业务已经办完了，现在就要走了呢。”
“办完了？”庄春凡更是不懂了，“我刚才怎么没见到你？”
“嗯，我想办的业务就是过来看看你，几天没见，我有些想念你。”牡丹颇有些委屈地扁扁嘴，“既然看到了，又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还是赶紧走的好，何苦这么大老远的赶过来，给人嫌弃呢？。”
庄春凡听了，有些感动地说道，“瞧你说的，怎么叫不欢迎呢？但我好歹有了家室，给人看到影响不好，所以有些小心罢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吗？”
牡丹动容地仰起头，“真的？”
“当然了。”庄春凡笑了笑，往路边一瞄，“我的车子来了，咱们别站在这儿惹人注意，有事情上车再说吧。”
牡丹点了点头，依言和他上了车。
躲在暗处的一双眼睛看到这一幕，冷笑着转过了头。
◇◆◇
第二天上午，阿曼和鱼莹早早的来到了在水一方。路上阿曼还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又没有客人，何必来这么早？再多睡一会儿不好吗？”
鱼莹道，“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今天像是有大事情要发生一样，与其在家里赖在床上，还不如早点过来呢。”
她们一进在水一方的大门，就看到马经理正在安排服务生打扫卫生，见到她们，很是意外地迎了上来，“哟，你们两个来得还真早呢。”
阿曼笑道，“不早不行，五爷之前吩咐过的，要我们都上心一点。”
五爷的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阿曼，你还真听我的话呢。”慢悠悠地踩着楼梯走了下来，“怎么样？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是，都快完事了。”马经理恭敬地说道，不知是不是鱼莹的错觉，总觉得马经理对五爷有一种特别的敬畏，甚至还在偷偷瞄他的脸色，想从五爷波澜不惊的表情里挖掘出一点特别的情绪。
五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着阿曼道，“今天新的舞女就都要过来了，阿曼，你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了，也一直很得我的看重，以后对这些新的姐妹，也要多多提携指导才行啊，她们早点上道，咱们在水一方的生意才能好。生意好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阿曼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来了？”她回头看了鱼莹一眼，“说是提携指导那就有些重了，不过是入行早几年，有些经验，大家又都在水一方做事，互相帮衬着，让她们少走些弯路就是了。”
五爷笑了笑，“这就是我的意思，你能这样想，那就很好。”他又看了看鱼莹，“生意忙起来，电话室的工作也不轻松，鱼莹，你要好好做呀。”
“五爷放心，我一定恪守职责，绝不敢松懈的。”鱼莹一本正经地回道。
阿曼还帮她说话，“瞧五爷说的，好像从前鱼莹做得不好似的。”
五爷看了看她，没有接话。他在楼下巡视了一圈，又折返回了二楼，刚想点支烟放松一下，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缓缓接起电话，就听到那边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老五……”
五爷一惊，手中的烟也掉在了桌子上，他急忙正了正神色，十分紧张地说道，“大老板，这个时候，您怎么来电话了？”
◇◆◇
轰！
轰！
关北辰躲在一片枯草之中，耳膜给周围的炸弹炸得翁翁直响，他手里握着冰冷的枪，一直冷静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烟火弥漫的战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倒下去，鲜血为深秋枯黄的草地上增添了一抹艳丽的颜色，鼻腔被血腥与烟尘充斥，让人恶心的想吐。
突然，他听到身边有人传来了惊叫，“司令在前面被敌人埋伏了，上头指示要咱们赶紧支援上去。”
“支援？这个时候支援肯定是送死！”
“那怎么办？不去吗？不听指派也是死！”
关北辰几乎想都没想，从草丛中匍匐爬了出来，手脚并用的奔着前方爬去。那可是司令啊……表现的机会来了……
◇◆◇
这是南下的列车，火车上人满为患，拥挤得透不过气来。
但柳长生的周围，却自动屏蔽开了一块地方，没人敢靠近这个浑身都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他脸色冷冽，一直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火车会一点点带他离上海滩那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越来越近，然后……开始全新的生活。
有多少年没有重回这里了？
不知道当初的人，又都……怎么样了……
还有那条可爱的小鱼儿，你还好吗？
◇◆◇
牡丹来到在水一方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往台阶上走，她微微一愣，急忙叫道，“春心，春心，是你吗？”
春心缓缓转回头，见到是她，点头笑了笑。
牡丹急忙付了车钱，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仔细打量了一圈，“怎么回事？我听说了彩燕的事情，你怎么和她在一起呢？你没出什么事吧？”
虽然不知这关心是真是假，但春心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不然还能好好地站在你跟前儿吗？”
牡丹叹了口气，“没事就好，老人都说多事之秋，我之前还不相信，如今真是不得不信了。”
春心大概是真受了刺激，性格和之前也大相径庭，话也少了，牡丹亲热地挎着她的胳膊，边往店里走边说，“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你没来，我一个人不知道多无聊呢？对了，你有钱没有？”说着，从皮包里摸出一张一百块钱的大钞塞到她的手里，“你先拿着用吧。”
春心看着手心里的钱，动容地说道，“难为你还惦记着，谢谢。回头开了工钱，我先还你的钱。”
“别说这些，你先留着用吧。”牡丹笑着摇了摇头。
春心刚要把钱收起来，忽然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不是发工钱的日子，牡丹从哪儿来得钱？看她出手这么阔绰，身上肯定不止一百块钱的，这钱……是哪儿来的？
大厅里的马经理看到他们，笑着说道，“今天人真是来全了，春心也来了？精神好点了没有？怎么这么急着回来工作？”
自打知道了马经理和彩燕的秘密之后，春心一度担心自己没办法再面对他，害怕自己无法隐藏心里的情绪，被狡诈的他发现，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但亲自面对，反而十分淡定地点头笑了笑，“是，躺着了一天，人也好多了。一家人都张嘴等着我养活，还是要赶紧开工的。”
马经理点了点头，他一直觉得春心这人心无城府，肚子里藏不住一句话，因此也没怎么将她放在心上，此刻听她说得字字真诚，也就真信了，“你们来得也正巧，五爷说新招罗的舞女也马上就到了，估摸着下午就能见到了。”
牡丹挑了挑眉，“是吗？这可真是个好事儿，希望在水一方能借着这个力，再红火一把。”
两个人到了后台，见着舞女已经来了一群，红豆还在角落里网罗了一堆人正商量着怎么给新舞女来个下马威。牡丹偷偷找了个机会，在路过阿曼身边的时候小声说道，“事情都办妥了，回头你找人去汇业银行取东西吧。”
“辛苦了。”阿曼对着镜子笑了笑。
牡丹看着她的脸色，“你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就好。”
“嗯，忘不了。”
◇◆◇
快到下午的时候，果然听到楼下传来一片嬉笑吵闹的声音，鱼莹站起身，轻轻打开门，站在二楼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大厅里缓缓走进来的十几道秀丽苗条的身影。
各色的旗袍衬着完美的腰肢，精致的脸上虽然满是青涩，却让人觉得那么向往。她们到了陌生的地方，竟然毫不拘束，也不见一点紧张，各自笑得宛若春，一时间晃了人的眼。
这个新奇的世界，有人走，自然也有人进来。
必欢走了，润珍和彩燕死了，却又进来了一批新鲜的生命，她们将在在水一方的舞台上，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
忽然间鱼莹愣住了，她透过这些鲜活的身影，看到在水一方的门外面，下起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