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笑着点了点头,任桃叶离去,自己在池边俯身看池中游鱼。池浅水清,十几尾青鱼若凭空遨游,左旋右摆,自在逍遥,好不快活。
陶夭看的正得趣,忽听一声道:“小公子好兴致。”声音低而深,似带有笑意。陶夭惊了一跳,连忙回身,池边湿滑,匆忙间立身不稳,身子摇晃就要栽下河去。惊慌之下陶夭两手乱摆,似乎碰到了什么,也未分辨,急忙攥住,同时有什么东西抓住他的后腰,一把大力将他从池边扯了回来。
“没事吧?”
环佩丁玲,凤啸龙吟,金风玉露,三生情定。
陶夭回头,只见一男子正立在自己身后。那人就贴在陶夭身后,陶夭一转身,鼻尖便蹭上那人的胸膛,一股淡淡檀香萦绕而来。陶夭被陶太爷管束地严格,与幼筠都未如此近地接触,一时心如擂鼓,急忙退开,胡乱道了声谢,垂着头匆匆离去。
走开几步,陶夭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苍山生青松,俊挺墨葱茏,揽云凌红日,藏雪待春风。陶夭没刻意记住,这个连面容都看不清的人,却印进了他的心里。
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也还未向他好好道谢……
走在庙中,陶夭不住回想之前那一幕。那人帮了自己,那是自己接触到的唯一一个陶府以外的人,可话都没有说一句,就这么匆匆结束。大哥说,现在闺阁女儿都不会这样了。
草木森森,石瓦寂冷,雀鸟尚能呼朋引伴天地遨游,自己连谢字都难向人言。
陶夭摆弄着手中的扇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自哀自叹。
扇子?
陶夭一惊,急忙将手中折扇打开,洒金扇面上用行楷写着四个大字——家国天下。这字算不上惊鸿游龙笔力独到,但是端方宏阔,一派浩然。
家国天下。
这是从来没出现在陶夭世界中的四个字。他的世界里只有院中清冷、楼中寂寞,只有他自己。可原来这世上还有家国荣兴,天下太平。
正在此时,闻得远处有人声,陶夭抬头一看,不知不觉竟已走到寺庙偏门。听着门外人声隐隐,陶夭再三纠结,还是抵不住诱惑走了出去。
寺门外不远处架了一间草棚,围了几十穷苦,二三僧人正在施粥,人声嘈杂,米香四溢,于这庄严庙宇添了几分慈悲。
陶夭看求粥的百姓老幼妇孺皆荆钗布裙、草鞋麻衣,有那双丫孩童身子佝偻,有那耄耋老人前推后挤,他们拥在棚外,高举双手,乞求能得粥一碗,可手中连木碗都无一,净是荷叶做盛具。
一副众生苦相。
陶夭忽然心生愧意。自己总觉人生苦,活在绣楼中了无生趣,可陶府管教虽严,吃穿样式虽少却也是玉食锦衣,往日自己或心有不顺,饭菜只进少许就弃之不食,就是丝绸锦缎,也被自己糟蹋好许,冷了的饭菜与破碎的锦罗都不曾多看一眼,陶太爷也从未曾因此怪罪,如今想来,是何等奢靡。
天白山青,林木峥嵘,斑驳的朱门边立着月白的陶夭,长睫掩星海,雪腮压朱唇,雌雄莫辨间有神佛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