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陶府太爷陶太傅对陶夭最是严厉,想到时就厌烦,见面后就申饬,从未有过和颜,更遑论是慈爱,每每相见都是陶夭遭难的时候。如今又遣人来唤,陶夭心中忐忑,却不敢拒绝。
陶夭两股战战心中惶惶,整理衣衫随着嬷嬷走出小楼,迈出小院,绕过冷肃**,穿过荣荣花园。陶府庭院有江南之风,花淡林葳蕤,石净水轻灵,精致婉转。陶夭穿淡青袄走在其间,行步翩翩,缥缈如仙。庭院中一路上打扫仆人婢女见到陶夭具是低眉敛目背转身去,如此烨烨容光,竟无一人敢看一眼。
转过长廊,行至正堂,门外垂手小厮远远看见来人匆匆向门内通报,待陶夭到达,小厮打起门帘,躬身请人入内。陶夭避开小厮五尺,蹭着门框走进门内,只看到陶府大公子陶幼筠跪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听堂上一声断喝:“孽子!”
陶夭面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俯在地,头都不敢抬,自然看不到堂上陶老爷无奈的神色、陶夫人厌恶的神情。
如今已是六月,天气正热,陶夭仍穿着半旧不新的青袄,从头裹到脚,不透一丝风。他身量本就不大,跪缩在地上小小一团,如惊惶不安的小兔。想想当朝女子都披裳着衫,清凉飘逸,自家幼娣却如前朝遗老一般,如此天气都裹得严严实实,陶幼筠心中怜惜更甚,挺身对座上人道:“祖父,此事乃孙儿自己的主意,与小夭无关,请您勿要责备于他!”
座上老太爷宽衣鹤裳,白发长须,一副谪仙派头,如今是吹须瞪眼,儒雅全无。他敲着拐杖骂道:“双元之体,不阴不阳,不存于世,能苟活于家中已是他天大的福分!可此孽障行无规章不安于室,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之相,招得你忤逆长辈为他请愿!”
陶夭不知大哥说了什么惹得祖父盛怒,他也不敢多问一句,只是跪在地上等候发落。但是陶幼筠,长相英挺不说,为人也如松如柏,不肯幼娣担此骂名:“祖父,小夭在家中连绣楼都难出一步,每日除晨昏定省外便是在楼中读书作画,饭不可多食,茶不可多饮,衣有规履有制,甚至连挥抬迈步都有定量,就是朱文公再世也挑不出半点差错。如今他十八年纪,却无半点灵气,在孙儿看来,已是娴淑太过了!”
陶太爷冷笑:“怎么,这些规矩难道不应该教、你是觉得我有意苛待他不成?”
“呦,今天人挺齐啊!”
陶幼筠还没答话,门外竟传来人声。只听门外小厮喊了一句“小少爷来了”,门帘撩起,一十四五岁的少年入得门来。少年面如冠玉,眸若星辰,见了老太爷不似其他人那般拘束,丝毫不在意老太爷怒气正燃,几步跑上前揽住老太爷的胳膊。
“走走跳跳,成何体统!还不给你父母兄长行礼!”老太爷轻吒,神色中却无半点怒色,连之前的火气都消了大半。
陶府小少爷陶幼篁朝父母拜了拜,转身向陶幼筠挤了挤眼睛,又腻回老太爷身边:“今日怎到堂上来了,还这么多人,跪的跪站的站,看着怪吓人的,孙儿还想将先生所教向祖父学学呢,一进来看这场景,险些都给忘了!”
陶太爷抬了抬眉:“你少替他们说话。往日求着要他读书,我同意了;求着要他作画,我同意了;你们偷着给他带游记传奇,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本想着你们愿意陪他玩也是兄弟和睦一片好心,就是有些违背礼数的地方也无大过。可是如今,你大哥得寸进尺,竟然要在乞巧节带他出门!怎么,我们陶家容不下你们两个孽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