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完全封闭的木盒中,睡着一只猫。”
“它并不曾发出任何声音,所以你知道它睡着了,但当你打开木盒的一条缝隙时,却发现你盯着猫,猫也在里面盯着你。”
“那么,猫是睡着了,还是猫一直在木盒中偷窥你?”
“亦或者你这个‘外力’的介入,惊醒了猫,以至于当你看向它时,它同时结束了睡眠状态,也看向了你?”
云海白苹果切片,随苹师语及它处发人深醒的一番话,倏而合凑成了两半。
内里光景沉浮,一半凝聚出了祟阴法相,一半凝聚成了道祖法相,却是都不稳定,好像都还处于半成体。
亦或者说,处于“沉睡的猫”与“反盯的猫”之间,处于这么一个微妙的两面期上。
“历史,亦分为两面。”
“无人观测时,历史尘埃落定。”
“然而当观测者试图一窥究竟时,历史又会呈现出‘不真实’的另一面。”
“这种‘不真实’,或源于外力介入,或源于自我对历史认知的不完全,以至于出现了既在情理之中,又在你意料之外的那一面。”
苹师说着,这才指向左边那瓣苹果,望着内里不稳定的祟阴法相,缓缓再道:
“我辈修道而研祟术者,本质上尊的是祟阴之道,祟术在我天境的传承有数万纪之久,可谓源远流长。”
“然于历史长河而言,便是数万纪元,亦不过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若要与历史中圣神大陆上那一场巅峰的夺道之战相比,更非以数万纪之长,对数月、数年神战之短,非线对线,而是点对点。”
“换言之,修祟术者,本质上对应的,是那一场神战中,祟阴赢了后,一统大道术法,给此世漫长时间下带来的变化。”
一语寂堂,鸦雀无声。
这个瞬间,有听懂的,有听不懂的,却同时感受到了历史的浩瀚,自我的渺小。
苹师再指向另一瓣苹果,里头是模糊不稳定的道祖法相,说道:
“同样的,尊道术者,顺应的是那一战中,道祖赢了之后的变化。”
“就如我方才所言之木盒中的猫,尘埃落定时,术法只会有一种,我们不会,也没有那个意识,去讨论祟术、道术,何为正统——木盒被一直被打开,猫只会一直往外看。”
“但此刻我辈修士,欲究祟术、道术何为正统,则已成为历史的观测者,但尚未开始进行观测动作,于是历史沉浮,点对点自然变化,进入两面期。”
“也许那一面,一刹战机闪逝,胜负已分,对应此时代这一面我等万千年后,或遗忘祟术,只修道术,或遗忘道术,全体修道者只知祟术。”
“也或许因为祟术发展,在今我时代因意外传承断绝,举世只知道术,这‘果’或‘因’,作为观测的介入,影响到了过去的‘因’或‘果’,成为祟阴再借不到术道之力等意外,寂绝了祂修道的一生,奠定了道祖的胜利。”
“反之,亦然。”
云海听懂了一半,蒙圈了一半。
苹师微微一笑,双手一抹,那两半苹果烟消云散,化出了一道蜿蜒的河流,其上模拟出了时间的气息。
“换个说法吧,时间紊乱。”
这话一出,童胜有如拨云见日,豁然惊醒,好似已明悟了什么。
“前面我们说过了,时祖迷失,导致时间长河一分无数。”
“于是诸祖可说是先后诞生,也可说是同时诞生。”
苹师一抚,时间长河由一分化为多。
第一条上是圣辛诞生,第二条上是忆己诞生,第三条上是神农百草诞生……
忽而云海一震,分明居于末尾几个诞生之一的剑祖,又带着时间长河,蹿到了第二去。
在这同时,战祖、龙祖、天祖等所带领的时间长河,还在按部就班往历史进程上的每一步走着。
“祟先,还是道先?”
苹师再重复了一下这个问题,便不再多言。
云海上时间长河却开始演化,分明是排在第二位诞生的道祖,突然带着祂的所有存在,隐下不见了。
于是,历史上失去了道祖这位存在。
术道的根源,源于术祖的诞生,峰于术祖的祟化,术道被推上了极致。
可道祖并未陨去,只是藏在了无数时间长河之下,以记忆抹除的方式。
祟阴之术在发展的同时,暗中道祖的天机术,星辰术等,也在发展。
却发展得极为隐晦,每当要触及高峰值被发现时,又一斩为多,抛诸出去,分散力量隐藏起来。
它们被祟术吸收,被阵图吸收,被灵技吸收,既相融,又渗透。
最后于炼灵时代揭开隐藏面具,爆发的同时,天机术、星辰术,已能与祟阴之术、生命轮回、炼灵奥义等一较高低,亦彼此渗透,只待争个道之源头。
这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没有先后,而是同时!
既可为先,也可为后!
纠结于这一像是悖论的过程,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但它的结果,却引人遐想。
霎时间,云海中有看懂了的修道者,发出了惊疑声:“苹师,我是道术修炼者,依您这么说,岂不是当我所修道术突然消失,脑海里也失去了道祖这一概念时,代表着被观测的那一面,祟阴赢了?”
苹师点头,继而摇头,笑道:
“此言差矣。”
“你尚且不足以成为点对点中的‘点’,你只是‘点’这一世界中,漫长历史下的一粒尘埃。”
“那一面下,若祟阴赢,所牵引的变化,是这一面世界中,也许长达数万纪元的缓慢改变。”
“所以你的说法只对了一半,却不会是你‘突然察觉’道术的消失,而会是‘当这一时代的修道者,在历史润物细无声的变化下,遗忘了道术’,这才代表观测结束,代表那一面下,道祖战败。”
“但这个时候,世人已不知‘道祖’了,历史依旧按部就班。”
哗!
满堂惊声。
这种理论,太颠覆了。
太过庞然,太过浩瀚,且细思极恐。
不外乎等同于,自己在这边研究祟术、道术的历史的同时,那边还有一个世界,祟阴、道祖,正在血拼,正在大战?
且那边的结果,会影响这边的历史变化?
荒谬吗?
荒谬!
但要说完全没有道理吗?
时间长河确实一分为多,连剑祖都能蹿到圣辛时代去,铸个剑楼封魔祖之灵,此刻之现实,与过去之历史因果互左,又怎会毫无道理呢?
“读史明知,致知而后知我。”
“因果相凭,衔尾成环就道。”
高台上,苹师双手轻抚。
云海变化烟消云散,一句总结过后,宣告着今日这一堂课,暂时告一段落。
云海汹涌,俨是难遏心惊。
嘈议持续了有好长一阵,童胜欲言又止,终于在厉云的鼓励下鼓起勇气,举起手来:
“苹师,我还有最后一问。”
“讲。”
“您也说了,我们脚下南天祟洲前身是南域罪土,还说这是新天境而非旧天境,也与时境结合,岂不代表八祖成了,圣奴赢了,魔药惨败?”
“但药祖也有植种新天境之法,谁又能说这新天境成于八祖,而非药祖呢?”苹师不答反问。
耳闻此声,少年童胜不仅没有溃败,反而目露奸计得逞之色,苹师掉坑里了,直接给她埋上!
他立马反问:“那苹师的意思是,魔药祟赢了,所以这南天祟洲中,才有一个‘祟’字?”
“你这小孩,尊道术是吧……”苹师莞尔,却也不恼,“却不闻,道祖欲夺之道,不止祟术,还有生命、轮回,祂若功成,这新天境也可为祂开辟。”
一番一番再一番,方为道祖道穹苍!
少年童胜目色狡黠,知晓苹师又掉入自己以智谋挖出的话术深坑里了,高声道:
“这么看来,苹师可以读到历史的多种变化,也知道最后是道祖赢咯?”
“不能。”苹师摇头。
“那就是药祖赢了。”
“不懂。”
“那就是还有第三方力量介入,我等不知,苹师定知!”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