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筠若磐石 > 第七十章 慎王挂帅
    一条浑身乌青的蛇盘在昏迷不醒的苏岑墨身旁,支着上身,朝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滋滋”地吐着蛇信子。

    莫邪手比脑快,一片银光闪过,那青蛇已断成两截,蛇信子还没来得及缩回口中,跟着蛇头一起掉到了苏岑墨的胸口。

    莫邪上前先将弯刀捡起,挂回腰间的刀鞘中,又去捡那蛇头,却瞥见苏岑墨搭在胸口上的左手微微泛黑。她忙蹲下撸起他的衣袖,只见整条胳膊都已经发黑,细细寻找,却没有毒蛇咬过的伤口。

    解毒丸对他的伤根本没有用!

    果然,撕开了他胸口衣裳,那乌黑便是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好在她刚才已点穴封住了他的心脉,那黑色暂时没有爬到心口处,可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莫邪站在那洞口下,仰着头嘴里发出了一串鸟鸣,她内力深厚,耳力也极好,可声音发出半晌却不曾听见一丝回应。

    柳眉微蹙,莫邪觉得目前的情形有些棘手。带着苏岑墨出这洞是不可能的,而且照当前毒发作的情形来看,他也撑不到自己求援归来。莫邪在洞口洒下的阳光下踱了几步,眼光瞥到了被扔在地上的蛇头。

    苏岑墨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嘴里苦涩极了。他动弹不得,嘴里喊着“水,水”,莫邪却只看到他嘴唇细细蠕动,听不见半点声音,提着的心却终于放了下来。蛇胆能不能解他身上的毒,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只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现在看来是奏效了。

    她起身到走到一处往外沁水的洞壁旁,用衣角吸饱了水,走回来拧到苏岑墨嘴里。

    就这么来回跑了几趟,苏岑墨干涸的嘴唇慢慢有了润色。莫邪凑到水流处自己也喝了一些,转身发现又有条蛇扭着身子朝着苏岑墨爬去。

    弯刀还放在苏岑墨身旁,莫邪捡起地上一颗石子,灌了内力的小石准准地打在那蛇七寸处,蛇头一顿,便软绵绵的瘫了下去。

    没一会儿,两条毒蛇就变成香气四溢的烤蛇肉。在苏岑墨的四周,还躺着三条大小不一的死蛇。

    这是进了蛇窝啊!莫邪边吃边思量着。她检查过了,每一条都是毒蛇。看来在苏岑墨醒来或者死掉之前,自己是一步也别想离开了。好在这里的蛇傻,一个个全扑后继地送粮又送药,还不至于饿死。她先吃完一条烤蛇,才撕了一块蛇肉塞到苏岑墨嘴里,见他不嚼不咽也不强求,自己将剩下的都吃了个干净。

    接着莫邪又将一颗蛇胆胆汁喂进苏岑墨口中,然后在他四周密密麻麻摆满了小石子,才靠坐一边闭目休憩。有蛇试图靠近苏岑墨,石子挪动的哗哗声便是它们的催命符。

    就这样,靠着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源源不断的蛇,洞口的光从明到暗,从暗到明,当阳光第六次从洞口洒进来时,苏岑墨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一个纤瘦的身影背对着他,晨曦的微光给这背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色光圈。苏岑墨本能地想出手袭击,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眼前的身影抬起一只手,扯去了束发的木簪,如瀑的长发倾泄而下,随着那身影的轻轻晃动而摇曳着。苏岑墨脑中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绵绵细雨时,宁阳府苏家武馆演武厅门口的那口大水缸里漂浮着的树叶子。那是他总是喜欢用剑去挑那树叶子,看着那叶子随着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阳光被带出的水珠滤成了五彩的斑斓,那么鲜活,那么美好!

    他嘴唇轻轻动了动,从嗓子里挤出一个低哑又脆弱的音符:“娘”。

    莫邪身子一抖,缓缓侧过身来,苏岑墨看清了眼前人,彻底清醒了过来。那英挺的鼻梁,上挑的眉梢,倔强的唇角,都不同于丽娘的温柔婉约。苏岑墨心底涌起一种不知是失落还是酸楚的情绪,撑坐了起来,强忍着喉头的干辣苦涩开口,“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与洞中的平和安宁不同,洞外的世界正是风起云涌。

    一道圣旨沿着宛江顺流而下,宛江流域的各州府及驻防军队便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张贴寻人告示的士兵和衙役,每家每户也都被搜查过一遍又一遍。老百姓从一开始的好奇八卦到最后人心惶惶,太子殿下仍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人会想到,苏岑墨和莫邪竟顺着河底的洞往上游去了。

    对于苏岑筠来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最初的慌乱和悲伤过后,她慢慢镇定下来,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坚信苏岑墨还活着。上次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苏岑墨都能死里逃生,如今他身份地位都不同往日,身边又有莫邪这高手保护,一定会脱离险境的。

    与皇后疯狂地派人寻找苏岑墨不同,玄门的人只盯着慎王的动静。慎王的人也不是摆设,很快就发现了异状,只是不知道对方来路。慎王干脆不变应万变,不遮不掩大张旗鼓派出人帮忙寻找太子,并且每天定时定点进宫向皇帝汇报自己找人的情况。

    皇后从苏岑墨出事后便不许苏岑筠出宫,却也不愿见她,只是派了身边的大宫女挽霞住进了沁云殿,接替映月掌管着殿中大小事务。不仅如此,映月还发现沁云殿外巡逻的侍卫增加了数倍。戒备森严,顾少延自然是不能再出入皇宫了。

    苏岑墨失踪的第四天夜里,撤退后一直围在翟州城五十里外的北越大军又一次发起了攻城,虽然很快便被魏家军击退,但在城墙上督战的魏成却拓跋尔玉一箭射中,军医了忙活了一夜才抢回一条命来。

    北境苦寒,不宜疗养,皇帝亲自下旨召魏成回京养伤。魏子岚虽也身经百战,但毕竟年轻资历浅,翟州守将老将居多,朝中又无人可用,皇帝为了主将人选是伤透了脑筋。

    前线不可一日无将,虽然前线封锁了魏成受伤回京的消息,但一旦被敌军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内监来传皇帝宣召进宫的旨意时,慎王正在下棋。王府总管躬身相送传话的公公,慎王坐回棋桌旁,对对面的姬妾道,“该你了。”

    那姬妾嫣然一笑,纤纤玉手捻起一粒黑子,轻轻落下,“王爷不是要进宫吗?”

    “不急,下完这盘。”慎王落下手中白子,慢条斯理地将陷入包围一片黑子的一颗颗捡起,“本王这可是必赢之局。”

    第二日早朝,皇帝不仅上了朝,还颁了一道圣旨,封摄政慎亲王萧景恒为护国大将军,十日后点一万御林军,出征北境,统领九州大军,抵抗外敌。

    此次出征归期遥遥,慎亲王本婚期在即,皇帝感念其为国为民,特着宗人府与礼部协同合作,两日后为慎亲王举办大婚。

    苏岑筠得到消息,急匆匆跑到乾元宫。

    “父皇,皇兄还下落不明,怎能让皇叔离京?”

    皇帝亲自上朝,又安排了这许多事,身体已有些吃力。他歪靠在榻上,看着面色忧急的女儿,“哦?你也和你母后一样,认为墨儿是你皇叔所害吗?”

    苏岑筠本不想在皇帝面前谈论这些,可如今形势所迫,她不得不说,“反正就他与皇兄利益关系最大,我不得不怀疑他。”

    皇帝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只打发苏岑筠道,“君无戏言,今日朕已在朝堂之上亲自下旨,断没有再改的可能,你回去吧。”

    苏岑筠不甘心,“父皇,难道你就不担心皇兄吗?”

    皇帝摆摆手,“下去吧,朕自有考量。”

    苏岑筠回到沁云殿,魏子枫已经等在了殿内。

    “听说你去找皇上了,皇上怎么说?”

    “他说君无戏言。”苏岑筠有些泄气,“父皇这是已经放弃哥哥了吗?”

    魏子枫却是比他乐观,“我倒觉得,皇上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小墨。”

    “什么意思?”

    “你想想,如果这事真是慎王所为,他图的是什么?如今你哥生死不明,把他调到边关,离京城越远,你哥才越安全。”

    苏岑筠恍然大悟,慎王如愿掌了兵权,无论苏岑墨是否还活着,他都有筹码进退攻守,又有带兵的事牵扯精力,自是不会把全部精力放在苏岑墨身上了。

    其实魏子枫没有告诉苏岑筠的是,他觉得这次父亲受伤颇有蹊跷。魏成征战多年,在战场上大大小小的伤无数次,曾经有一次被一枪透胸,差点没救过来,都不曾从前线退下。而且北越的军队从被赶出翟州城之后,一直没有动作,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攻城。

    联想到那日在房顶上偷听的话,和关在别院的黑衣人逃走一事,会不会是慎王知道自己追杀苏岑墨兄妹俩的事和通敌的事已败露,于是兵行险招,杀了苏岑墨再揽下兵权,就算最后被帝后知道那些事情,他也有恃无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