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筠若磐石 > 第六十六章 宋尚书的把柄
    “我不认得,”魏子枫摇头,只是在凌云峰时,听师父说过,此人医术高超,在江湖上颇有盛名,人称江湖第一神医。”

    苏岑筠一怔,“他果是名医?我还道他诓我的。”

    “此人不仅医术高明,性子也极古怪,上门求医之人任你磕破了头他都不救,偏喜欢各地游逛,遇到棘手的病人便自己凑上去。故而乌道子虽名气极大,却几乎没人找他看诊,只盼着能碰着运气,在断气之前能被他撞见。”

    苏岑筠心念一转,不由大喜,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听魏子枫又问道,“乌道子行踪不定,你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苏岑筠知道蒙混不过,便将那日回宫碰巧遇到乌道子的事说了,隐去了自己套取丹矶子下落一节,只说想戏弄一下这老头。自小苏家武馆的师兄弟便被她捉弄个遍,这话倒是容易让魏子枫和苏岑墨信服,便也不再追问。

    三人回到宫中,苏岑筠进了沁云殿,苏岑墨便拽着魏子枫往东宫去。

    奉茶的小内监退下,苏岑墨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着魏子枫张了张嘴,又将手中的茶递到嘴边抿了一口,魏子枫看他难以启齿,干脆先开了口,“你不用问了,我对小筠,就是你想的那样。”

    苏岑墨此时情绪也已平复,只恨恨道,“我不瞎!你自小便宠她,她也粘你,我就说你们之间有猫腻,小筠还不承认,害我还跑去撮合你和武家小姐,不怪今天宋家小姐如此生气,哎,你们真是……”

    魏子枫端起茶递到他手中,“这事与小筠无关。”

    “怎会与她无关?”苏岑墨说着抬起头来,“你是说,小筠对你没有意思?怎么可能?!”

    魏子枫自嘲一笑,“我也曾这么认为。”

    他平日里最善掩藏心事,可此刻他却似乎找到了一个倾述的出口,语气中的懊悔痛楚丝毫不加掩饰,“我总以为,她会一直是那个粘在我身边的小师妹。在宁阳时,我惜她年幼,想着再等等,等她长大。举家迁往京城时,我想着北境未平,家人在京为质,不愿她同来受苦,等父亲凯旋归来便上门求娶。后来你家遭逢变故,我四处寻她不着,心中暗下决心,若是找到她,便再也不会放开。可是再见面时她又摇身变成了公主,我又在等合适的时机,才能求你父皇母后将她赐婚于我。”

    “即如此,昨日宴上你为何……”苏岑墨此时已明白昨夜皇后赐婚的本意,更是疑惑不解。

    “因为小筠告诉我,她已有了心仪之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是谁?”苏岑墨乍闻此节,不由倾身问道。

    “我也不知。”魏子枫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今日我问她和那人以后有何打算,你知道她怎么回答我的吗?她说,以后得事以后再说。

    我听她这一句,恼意顿生,心想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便如此草率吗?还有那个人,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为两个人的未来做打算?可我抬头见她脸上欢喜的笑意,我当时如被雷劈中一般,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自认向来做事妥帖,凡事必考虑周全。于婚姻一时,瞻前顾后,生怕委屈了小筠半分。如今才想明白,感情这回事,便是由心而发,不容算计,更是一刻也等不起。以后怎么办?想这些何用?两情相悦,便是一时一刻,也已经足够了。心若不在了,便是谋划得天衣无缝,又有何用!”

    他说到后来,已是有些激动难抑。苏岑墨眼中的大师兄向来沉稳有度,见他这个样子,不禁生出几分怜悯。他虽未经过情爱一事,可家破人亡,这种痛失所爱的心情,他也能体会一二。

    魏子枫却冲他一笑,“你不必怜我,我也没打算自怨自艾。既然是我畏手畏脚把她弄丢了,那以后我便快马加鞭把她追回来。你看可好?

    魏子枫一番心事变迁苏岑筠不得而知,她想了一路,终得令自己信服的结论:魏子枫着恼她先前将他和武澜婧乱点鸳鸯谱,故意在武澜婧面前作态,既绝了武澜婧的情,又惩戒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在马场策马驰骋,苏岑筠再是精力旺盛,也有些疲倦不济了,回到沁云殿梳洗一番,便早早睡下。这一觉睡醒,已万籁俱寂,夜沉如墨,她刚想唤门外当值侍女问是何时辰,忽然心念一动,悄声坐起,下得床来推开窗户。

    今夜月如柳眉,挂在天边也只照得自个四周拢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更何况万里之外的人间大地了。红色的宫灯挂在廊檐下,当值的小靠在走廊上打着盹,一阵风吹过,粉色的光影便在她的裙摆上划过来又划过去。苏岑筠盯着那光影看了半晌,忽听得院中“咔擦”一声轻响,她心中一喜,抬头看去,却只见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院中跑过,虽看不分明,也能猜出是只出来觅食的小老鼠。

    苏岑筠轻叹一声,伸手将窗户轻轻拉上,转过身来,便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啊。”她轻呼一声,立刻便反应了过来,退后一步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顾少延伸手将人又拉回了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轻笑道,“难道刚才公主殿下不是在盼着我神出鬼没吗?”

    苏岑筠被她说中心事,顿时又羞又窘,只觉脸上瞬时便着了火。她挣脱他的怀抱,扭身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嘴里犟道,“我才没有,你快走吧,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顾少延也跟着坐下,拉起她手拢在掌心,苏岑筠轻轻一挣,便听他温言哄道,“是我想你了,所以神出鬼没来见你。”

    苏岑筠心中甜蜜,却仍端着架子不做声,只是被他握着的手不再挣扎,任他握在手心。顾少延知道她面皮薄,也不以为意,只轻轻说道,“我要离开京城三、四日,若有急事让章公公给我带话。”

    苏岑筠一怔,反手握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顾少延嘴角轻勾,声音不自觉又柔了几分,“我今日与宋尚书谈了笔交易,我去帮他办一件事,事成后他把丹矶子给我。”

    “什么事?”苏岑筠问道。

    “帮他取一件东西,哽在他喉间二十年的东西。”顾少延见她已忘了羞恼,伸手将她揽在怀中,问道,“人人都说宋尚书刚正不阿,胸怀坦荡,只得一女过于骄纵,恐受其累。殊不知人非圣贤,怎能一点错处也无,宋尚书的祸根,二十年前便已种下。”

    “什么祸根?”苏岑筠好奇心起,仰头问道。

    “这事说来也凑巧,你还记得我门中的范先生吗?”

    苏岑筠脑中略一回想,便将人与名字对上了号,“记得,先前在筠园见过几次,范先生常穿一件灰色儒衫,言行气质与其他人大大不同,所以我印象极深。听茹歌说他中过举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呢。”

    顾少延点点头,慢慢讲起范先生的故事。

    范先生学富五车,年少中举,本应是前程无量。二十年前与好友一同进京参加会试,偶遇一人血肉模糊倒在路中,二人将伤者抬到客栈,又请医买药,总算将人救活了下来。那人感念他们大恩,却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求问二人家住何处,以图来日报答。那好友家境宽裕,不甚在意,范先生却是靠老母浆洗供养,一时发善掏了银钱救人性命,过后虽不至于后悔,仍不免心疼老母血汗钱,厚着脸皮留了地址,只求那人能将药钱奉还。两人耽搁日久,与那人辞别后便匆匆赶往京城,考完放榜,范先生果然高中榜眼,那好友也名列二甲,本是可喜可贺之事,却不想殿试前日,忽有官兵闯入客栈,将范先生绑了去。

    范先生直到跪在京兆尹面前,才知道被自己所救那人竟是南宛的细作。他大惊之下,直呼冤枉,可当时两国交战甫休,正是谈判言和敏感时期,京兆尹不敢大意,几经查探审讯,范先生也在狱中受尽折磨,最终虽逃脱了叛国通敌的灭门大罪,却还是被革了功名,驱逐回乡。救人之事,他们从未向外人说过,范先生最初的慌乱之后便知道是自己的好友下的黑手。可他被攻不备,知道以对方心计出手必已将事情安排得天衣无缝,就算自己将他攀咬出来,也奈何不了他。岂料回乡月余的一天深夜,竟有人从院外扔了一包东西进来,范先生人生遭挫,难以入眠,听到声音后起身捡回那包东西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包珠宝金器。范先生手颤心乱,半天才在这些宝贝底下发现了一封信,竟是那被救之人所写。信中除感谢范先生及好友救命之恩,送上薄礼聊表心意以外,竟还托范先生追问好友,是否已帮忙将信送到,如收信之人点了头,请将包裹中的木牌交到城西当铺去当了。

    范先生心头一震,原来当初还有封信!他在包裹中翻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了一块刻有奇怪图案和文字的木牌。

    范先生看着眼前这堆东西,只觉得老天有眼。他取出信和木牌,次日一早,将珠宝金银交给老母亲,便匆匆往京城赶去。谁知他那好友不知从何得到了消息,竟派人于途中追杀,范先生一路逃避,九死一生,后来被玄门中人所救才保住了一条命。

    玄门当时还是顾少延的父亲当家,当即派了人去范先生家乡查探,竟得知范先生老母亲被他那好友接去了京城自己府上,范先生知道对方追杀自己不成,这便是以老母亲为质了。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样不占,这一仗是输定了。从此心灰意冷,不再留恋世间权势,留在玄门做了老顾门主的军师,后来又一直辅佐顾少延,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江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