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静静看着在自己面前垂下头的顾晴空。
果然没那么容易上当……想要凭借一盆名贵的兰花钓走这只小白兔这种想法，不太靠谱啊。
不过，他也不着急，他们有二十七天的相处时间，这才是第一天呢。
顾晴空在手机上欣赏过素冠荷鼎的风姿，随手滑下页面，粗略看了其他几种天价兰草的介绍，当她看到其中一张图片，眼睛亮了一下。
“大唐凤羽？”
这不就是她在叶凌轩给她的那张照片里，窗台上的那种花吗？
顾晴空细细端详图片中乳白色的花瓣上，那些鲜血一样斑驳的印记，花朵像舞女的裙子，在绿叶之间旋开。
沈非听到这个名字，目光也是一闪，随即敛去其中蕴含的情绪。
“这个名字很特别啊，”顾晴空说，“这种花沈园也有吗？”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侧身向外看看，一朵朵烟花在升起的夜幕之中绽放。
花车巡游，就要来了。
顾晴空回正身子看向沈非，等他回答刚才的问题。
沈非摇摇头：“没有。”
“哦……那么大唐凤羽，在s城哪里会有呢？”
见顾晴空追问，沈非微笑的同时蹙起眉头：“你喜欢这种花？”
“不是很喜欢。”顾晴空生怕他误解。依着沈非的性子，如果她说喜欢，哪天早上醒来打开门，看到大唐凤羽摆在门口，她的头可就要大上几圈了。
沈非又问她：“那你喜欢素冠荷鼎吗？”
依着思维惯性，顾晴空又想摇头，但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沈园里培育的名贵兰花，当着沈非的面说不喜欢，是不是太过分了？
话又说回来，她说喜欢，会不会又要引来一桩祸事？
沈非真是给她提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顾晴空意识到自己踩进了沈非设置的陷阱，以一个天真的笑容回应，她说：“我只是好奇，你不要吓我。”
沈非轻轻摇头：“我没吓你，是你自己吓唬自己。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在我面前不必顾忌那些繁琐的社交逻辑。”
顾晴空暗暗松了一口气，抿着茶，她想，沈非还是没有把她问题的答案说出来。
所以，在这次言语较量之中，她又输了。
再想问，已经没有机会了。窗外嬉闹声起，鼓乐喧天，游客们呼喊声也融入其中，欢天喜地。
“看，”沈非的手遥遥指向顾晴空身后的方向，“巡游队伍来了。”
顾晴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道路两旁人头攒动，拥着走在路中间的两个小丑，小丑手里握着花，高举在头顶左右摇摆。
放眼望去，队伍之中有好多个小丑，他们或是高举着手里的鲜花，或是朝两旁的游客喷出藏在袖管之中的彩带。游客们惊呼起来，小丑便捂着嘴巴笑。
“真有趣啊！”顾晴空拿出手机连着拍了几张照片，又录下一段视频。
沈非在对面慢慢吃着点心，把她每一个欣喜的表情收在眼底。
“你不喜欢看吗？”顾晴空察觉到沈非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不觉之间有些羞怯。
“我？喜欢。”沈非应着，目光依旧落在顾晴空身上。
“我不是说……”
顾晴空越说声音越小，沈非追问道：“不是什么？”
不是问你喜不喜欢我，是问你喜不喜欢花车巡游！
她在心里把话补全。
“没什么。”顾晴空觉得不该将话说得那么直白，说与沈非听了，又该让他发觉自己的扭捏，心生得意。
沈非也不为难她，悄悄转移了话题：“想下去看看吗？”
“好啊！”顾晴空一口应下，她早就想下看看了。
“走。”沈非说。
他们离开茶楼，融入欢笑的人群，沈非始终拉着顾晴空的手，不让她被人挤到。
处在一群人之中，情绪总是那么容易受到影响。顾晴空很快欢愉起来，在经过几次小丑的彩带偷袭，她的兴致高涨，反过来拉着沈非的手，说：“我们也用彩带喷他们！”
沈非帮她拿去头上挂着的彩带，说：“好，跟我来。”
沈非带着顾晴空穿梭在人群之中，挤到街边一家挂着彩灯的店铺，买了一堆彩带。
顾晴空抱着彩带说：“这下，也让他们见识一下彩带的威力！”
两人回去，顾晴空挤到游客前面，手里掩着一瓶彩带，暗暗等待时机。很快，有个小丑跟随着队伍走过来，他瞧见顾晴空，忽然从宽大的衣袖里变出一瓶彩带，大笑着对她喷过来。
顾晴空毫不示弱，也哈哈大笑着，抽出藏好的彩带，朝小丑喷了回去。
小丑没料到会有这一招，挥舞着手臂躲避攻击，同时，笑得更大声了。
游客之中的小孩子见了，拉扯着大人的手，说：“我也要彩带，我也要彩带！”
于是，有的游客钻进商店，也买了彩带出来。
效仿的人越来越多，巡游队伍顿时热闹得不得了。
“沈非，”顾晴空指了一下向他们慢慢开过来的花车，“南瓜马车哎！”
沈非见她情绪高涨，也很开心，问：“你想上去看看吗？”
“哎？可以吗？”顾晴空想着，不可以的吧，他们只是游客，又不是演员，怎么能到道具车上去呢？
“可以，”沈非说，“如果你受到邀请，就可以。”
沈非说的时候，南瓜马车越来越近。顾晴空看到车上一个带着桂冠的外国女演员探出车窗，她一手握着权杖，一手握着苹果，以巡视子民的高冷态度望着车窗外的游客——这个女演员扮演的，正是白雪公主童话之中的皇后。
沈非在顾晴空耳边继续说：“皇后会邀请一个漂亮的女生与她共同乘坐南瓜马车，她朝你伸出手时，抓住就好。”
顾晴空不以为然：“来看花车巡游的年轻女生可不止我一个，你怎么知道皇后就一定会选中我？”
沈非一对凤眸笑成弯弯的月牙：“看来你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客观的认知。”
“喏。”他扬了一下眉，示意顾晴空朝前边看。
顾晴空一回头，果然看到皇后在车上朝自己伸出手来，两个扮演侍女的演员在南瓜车外举起手来欢呼，人群之中也是一片惊叹，很多人扭过头来想要看一看被皇后发出邀请的女孩子长得到底有多漂亮。
一时间顾晴空被众人瞩目，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摄影师也将手里的摄像头对准顾晴空。
“去吧。”沈非在身后轻轻说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顾晴空被皇后和侍女拉上南瓜车。
“那你呢？”顾晴空转过头，朝人群之中的沈非高声呼喊。
“皇后不会邀请男人。”沈非给了顾晴空一个安抚的微笑。
上了南瓜车，皇后就像动画片里那样，优雅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从座位下取出白雪公主的桂冠，戴在了顾晴空的头上，并由衷夸奖了她一句。
顾晴空对皇后的夸奖表示过感谢，却更担心沈非的去处。
回过头，人群之中已经没有了沈非的身影。
他去哪里了？
皇后拉起顾晴空的手，朝南瓜车窗外挥舞，并示意她继续这样做。
顾晴空一边配合着，一边在人群之中努力搜寻沈非的身影。
他真的不见了。
之前想要甩掉沈非却甩不开，现在他自己莫名其妙地跑掉，顾晴空反而有点不适应。
就在这时，她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一下，将手机拿出来一看，果然是沈非发来了短信。
沈非当然是没有就这样跑掉的，他暂时离开，是去参加在瑞腾公司的会场举办的那一场交流会。
“本来想推掉这一次行程的，刘宪说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也在被邀请之列，我有些必要的事情要和这位教授谈一谈。你先跟着花车巡游，皇后会在花展区将你放下，你在那边等着我就好。”
看到这些顾晴空的心里也微微放下，但随即又有些恼火，沈非要真是把她扔在这里自己跑了，那不是更好吗？
顾晴空在屏幕上敲出：“好的。”
点击发送之后收好手机，她配合着皇后认真扮演起白雪公主的角色来。
那边，沈非已经换上笔挺的西装，等待电梯到达会场所在的楼层。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让他的心情很是美妙，滑开屏幕只看到两个字和一个句号，他的笑容有些僵硬。
这只小兔子玩得一定是很开心，连关心他一句都不肯，亏得他打出那样长的一串消息，换回来的却只有两个字，和一个足以表达内心平静的标点符号。
沈非收起手机，电梯“叮——”地响了一声，沈非两步迈出电梯，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站在会场门口，没有理会那负责引导与会者入场的职员好奇的目光，又给顾晴空发出一条短信：“在花展区人多的地方等着我，不要乱跑，更不要相信别人的话。”
沈非对着屏幕沉默片刻，他对自己发出去的这条短信很满意，相信顾晴空能够感受到他浓烈的关心。
没过一会儿，短信回了过来，打开来看，那上面写着：“好的。”
又是两个大字和一个标点符号，沈非不由得怀疑，这条回复，是顾晴空从上一条信息中复制粘贴过来的。
沈非闭上眼睛，阻止了自己翻白眼的念头，冷了一张脸。
正仔细留意着他的神情的职员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地他：“沈总，您现在想要进会场吗？”
沈非点头，那职员才放下心来，做出邀请的手势：“您请这边走。”
顾晴空的那两条短信让沈非郁闷了好久，她却毫不知情，跟着花车巡游一圈，走到花展区域果然是被皇后放了下来。
完成了工作的皇后褪去脸上的骄傲露出明亮的笑容，她不断夸奖顾晴空漂亮，顾晴空也夸皇后气质优雅，两人相谈甚欢。
只是，花车不能待在这里太长时间，不然会造成交通拥堵，皇后拉着扮演侍女的演员和顾晴空一起拍了好多张照片，最后恋恋不舍地和顾晴空挥手告别。
顾晴空在花展区一家鲜花咖啡屋要了一杯咖啡，坐在鲜花竹椅上挑选今晚拍得漂亮的照片，凑了个九宫格发到朋友圈里。
江沁雪已看到她的回复，发来消息问顾晴空现在打算怎样？
顾晴空拿着手机迟疑了很久，她想到与沈非的二十七天恋爱约定，微微晃神。
这种事情，只能当成她和沈非之间的秘密吧。
“我现在很好，正在看花车巡游，”顾晴空敲下这行字，想想又加上一句，“你有没有喜欢的饰品，我给你带回去。”
她举起手机，对准对面的鲜花饰品小店拍了几张照片，给江沁雪发过去。
很快，顾晴空便看到江沁雪的语音回复，之前江沁雪有说过，在家时不喜欢发语音消息，以免隔墙有耳。
顾晴空怀揣着几分好奇点开语音，听筒里面传来一句很夸张的：“你和沈非哥复合了？！！”
顾晴空后悔将听筒凑得太近，耳膜被震得一阵阵疼。
她很是茫然，自己刚才发的朋友圈里可没有沈非的影子，难不成沈非今天到这边来开会的事情，江沁雪也知道了？
正想问江沁雪怎么回事，江沁雪与她心有灵犀似的，发来了一张截图。
顾晴空一看清那张图片，额上的黑线便滑下三道来。
备注名为“刘宪小可怜”的朋友圈里，挂着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不是别的，正是今天她与沈非在街边胡闹争抢手机时，被路过摄影师拍到的那张。
刘宪为这条朋友圈配的文案是：“老板娘回来了，单身狗狂塞狗粮。感动落泪gif.”
顾晴空给江沁雪发过一条消息去：“你告诉刘宪，把这条朋友圈删掉。”
江沁雪却带着极为狡猾的语气回复道：“这个小可怜又不是我的秘书，怎么会听我的话呢？你是他眼中的老板娘，还是你对他说吧。”
顾晴空知道江沁雪这个家伙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只好说：“你把他的名片发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