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盛安书 > 第一百零三章 故人
    茶足饭饱后,该聊的也差不多了。

    比如,华清道人也是清虚观出来的。

    还是先观主与玄清的大师兄。

    比如,此次他便是主要回来收拾清虚观那摊烂摊子的。

    再比如,萧忱的祖父是他多年的好友。

    自好友先逝后,他便接替好友成了这萧忱的半个长辈。

    只是,与这萧忱也是好些年没见了。

    “不过师父我,是教不了你什么的。”似乎吃得有些撑,华清拍了拍胸口道。

    而且明明喝的是茶,这老者却是一副酣醉的模样。

    甚至,苏清宴也确实闻到了酒味。

    可,她明明和老者喝的是同一壶茶。

    “你看,念书我教不了你,岐黄之术和功夫你现在学也晚了。相面……相面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天赋。”华清掰着手指道。

    蓦地,华清又一傻乐道:“不若你随师父我回山林去担水吧。”

    苏清宴嘴角微抽。

    这分明就是喝醉了的模样。

    难道那壶……

    苏清宴又扶了一把华清,伸手便欲去看那茶壶。

    一掀开壶盖,里面竟有机关。

    还是可调节的。

    三分之二的壶身装的是酒,三分之一的壶身装的是茶。

    苏清宴伸手一拨,壶中立马便变为了初始的二分之一。

    苏清宴微一扶额,这便宜师父还真不客气。

    “老头儿,你又悄悄用本王那乾坤壶了。”

    萧忱还穿着官服,便抬步迈了进来。

    只是,这语气怎么也不像萧忱该有的。

    华清虽有些醉醺醺的,意识却还算清醒,微打了个嗝,朝萧忱一指:“臭小子,我喝你两口酒怎么了?”

    “喝得喝得。”萧忱连连点头道。

    一副嘴利心软的贤孙模样。

    这是萧忱?

    苏清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萧忱却未管苏清宴是何反应了,扶了华清便要往外走。

    说来,前几日还是他第一次见华清。

    而这华清也可以说是如今这世上最熟悉萧忱的人。

    对旁的人,可以用戍边多年,性情有变来回应。

    便是陆珩,也可以此应付。

    但对华清却不行。

    不过,好歹也算用萧忱的记忆与习惯应付了下来。

    苏清宴见状也欲上去帮着搀一把。

    却被华清如梦惊醒般的“男女授受不亲”给阻了在原地。

    苏清宴忽觉好笑。

    这时候,便宜师父却晓得守规矩了。

    “还是我来吧。”萧忱开口道。

    “不是,我,王爷……”

    苏清宴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的感觉。

    只得跟了上去。

    待萧忱将华清扶到其惯住的院落后,却见苏清宴仍站在院落里。

    “找本王有事?”

    一瞬间,萧忱便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王爷。清宴此来,是向您道谢的。多谢王爷。”

    少年说着,便躬身拜手一揖,齐齐整整地行了一个标准至极的拜礼。

    萧忱见状微愣,而后才了然,笑了笑道:“不必,恩义而已。”

    当时确实是留了一念。

    不过,只是习惯了顺手留一个后路罢了。

    说罢,便一副有急事的模样,抬脚便欲往院外走。

    但忽的,又停了下来。

    对着少年道:“你明日若无事,便去拜一拜故人吧。”

    故人?

    苏清宴有些不明。

    她有什么故人是萧忱也知晓的么?

    见少年此状,萧忱才又添了一句道:“明日找竹禹带你去吧,他知道。”

    语毕,男子便行了出去,只余苏清宴一人还留在原地。

    昼晦夜渐起,晚风微扬,夏将至。

    ……

    翌日,待习过了早课,又用完了膳,苏清宴才记着萧忱的话去寻了竹禹。

    竹禹听得来意,微滞了一瞬,才点头应道。

    马车一路出城而往,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到了。”竹禹一放缰绳道。

    苏清宴下得车来,才发现,竟是自庐山。

    只是,不远处有一座无名孤坟。

    竹禹微拧了眉,才抿唇道:“清风求了王爷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让你去看他,替他……替他提个字。他说……他只将名字说与了你听。”

    苏清宴闻言微震,一时间也说上来该作何反应,只觉一股涩意从心间涌起。

    她早该想到的,不然,又怎会那般郑重其事向她讨一个名字。

    可……

    “是他自己……”良久,苏清宴才艰涩地挤出一句话来。

    竹禹闻言一叹声,才道:“他在玄清行斩刑的当日,便自行在狱中了断了。就用的道簪。”

    说罢,便从车上取出了他早就备好的笔墨。

    递了过来,开口道:“他说,他这生没什么朋友,唯你算得半个朋友。他别的也不要,只愿你给他添个名字就成。”

    苏清宴缓了半晌,才有些木然地从竹禹手中接过了笔墨。

    朝那座无名坟走去。

    风微垂,暖阳照,自庐山的桃花已谢,只余风中浅淡的香味,还能窥得一二先前的盛彩。

    少年之言,还犹在耳畔。

    “你便替我……取个名字吧。”

    “嗯,取个名字。”

    “清风是师父替小道取的,可小道并不喜此名。”

    “姓氏不劳公子细挑,便为孔好了。”

    自己回他:“那便名熹,字子朝如何?”

    “哪个熹?”

    “熹微之熹,晨光也。子,仲尼之姓也。朝,旦也。”

    “苏公子,我叫孔熹。

    “姓孔,名熹,字子朝。”

    孔熹……

    当时她以为日后若有缘,自会再见。

    江湖悠远,很多事不必强求。

    可后来……

    蓦地,苏清宴似是一笑,才缓缓拿出笔墨,于无名的木碑上,一笔一笔地提下字来。

    郑重,认真。

    一如当时少年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苏公子,我叫孔熹。”

    姓孔,名熹字子朝。

    “我见过你。”

    “公子可否与小道弈一局?”

    初夏风仍凉,淡云袅袅而来,覆了山水一色。

    少年郎未归。

    良久,苏清宴才落下了最后一笔。

    “你既认我这半个朋友,那从今往后,你也便是我苏、我林望奚的朋友了。”

    “我记住了,你的名字是孔熹。”

    “你叫孔熹。”

    “那你也要好好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林望奚。”

    “你说你这人这个时候也不忘算计我,你是故意让人给你立的木碑,是不是?”

    “好,那我便每年都来看你一回,给你添一添字。”

    “你看我多地道,连不收润笔费都不要。”

    渐渐地,苏清宴竟有些有些语凝。

    又顿了顿,苏清宴才涩了嗓子道:“孔熹,有没有人夸过你。”

    你真的,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