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仵作女驸马 > 469 菊月轩
    “……怎会如此!”

    皇上的御笔君青蓝不止一次瞧见过。虽然匾额上的题字稍有欠缺,与皇上圆润的字体有那么几分差异,但从字体的走向运笔的力道上来瞧,君青蓝在内心里早就断定了,匾额上的字的确出自当今北夏帝之手。

    可是……皇上怎会为一个下九流的班子,亲自来书写匾额?这种事情就真真是旷古未闻的奇谈了。

    “这当中自然有典故。”姜羽凡得意的说道:“菊月轩班主菊仙曾是恭顺皇后幼年时的开蒙老师,恭顺皇后入宫以后,始终感念菊仙的恩典,哪知菊仙对于财帛金银功名利禄都坚决不受。皇上念他德性高洁,便御笔钦赐了这块匾额予他,准他自立班子,此生有片瓦遮头,自此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菊月轩与张皇后居然有这样的渊源?!

    这是君青蓝怎么都不曾想到的事情。坊间传言,张皇后因突然痼疾暴毙,但她真正的死因没有人比君青蓝更清楚。北夏帝不但没有褫夺她的后位,反倒赐了她恭顺的谥号葬入妃陵中。恭顺这两个字旁人不知,君青蓝还能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么?

    张皇后就是张家维护家族荣耀的牺牲品。为了所谓的门楣,张家什么都可以牺牲,甚至豁出身家性命不要赌上一切来陷害君青蓝。恭顺两个字看上去光芒万丈,实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折辱。

    所以,张家的恩人,居然能得到皇上如此的厚待?

    君青蓝表示对这个结果非常不能够理解。

    “你这神色瞧上去似乎不大对劲呢。”姜羽凡遥遥瞧着君青蓝,眉目中满是疑惑:“你心里面可是又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没什么。”君青蓝半垂了眼眸:“叫门吧。”

    往事不可追,死者已矣。从前的恩怨早化作一抔尘土,便也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菊月轩是个大戏园子,白日里并不营业,每日夜间才是他最辉煌的时刻。眼瞧着门窗紧闭,从里面隐隐能传出锣鼓丝竹之声,俨然此刻的菊月轩并不需要外人的探访。

    姜羽凡哪里在意这些,上前叩门。功夫不大便瞧见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探头探脑朝门外张望:“园子还没有开锣呢,客官要瞧戏等到日落再来吧。”

    “我们不瞧戏。”姜羽凡拿一只手撑着门扇,另一只手摸出了锦衣卫的腰牌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有事要见你们班主。”

    走江湖的孩子,素来比旁人更早识得人情冷暖。乍然瞧见锦衣卫的腰牌,不过惊愕了只一瞬,便噗通一下跪倒结结实实磕头:“参见大人!”

    “你不必这般惊慌。”姜羽凡对自己腰牌的分量从来不曾怀疑过,慢悠悠将腰牌收好方才说道:“我只想见见班主叙叙旧,你只管通传去吧。”

    那孩子不迭声的答应着,站起身一溜烟跑的没了影。

    君青蓝与他比肩而立,若有所思:“姜小爷威武。”

    姜羽凡撇撇嘴:“这你可抬举我了,我这脸面可不及我这腰间的牌子。”

    君青蓝含笑不语。这就是姜羽凡与旁的勋贵子弟不同之处,他审时度势,谦虚而真诚。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与他相交。

    “二位大人有礼。”

    二人正打趣间,忽听柔婉温和的男子声音在耳畔响起,侧目瞧去,身侧三尺之外有一男子伫立。此人七尺昂扬,面如朗玉,一双明眸朗星般耀眼,端是个俊朗儒雅的世家公子。

    “在下便是菊月轩班主,不知两位大人寻小人何事?”

    这话听得君青蓝稍稍愣了一愣。

    “你是……菊仙?”

    听姜羽凡的描述,菊仙是张皇后幼年时的老师,又历经半辈子创建菊月轩。想来,怎么该也是个半百的老人家。但眼前这男子……瞧上去顶多也就刚刚及冠。

    菊仙……这是成了精么?

    “大人误会。”男子颔首抱拳:“小人诨名小菊仙,乃是老班主的亲传弟子。”

    原来如此。

    小菊仙这名字方才君青蓝是听到过的。长街之上那师徒四人一路招摇过市,打的旗号便是小菊仙开锣。她以为,这小菊仙不过是菊月轩的一个台柱子,怎的……就成了班主?

    “小菊仙,你师父呢?”姜羽凡俨然与小菊仙相当熟悉,笑嘻嘻与他说话。

    “师父……。”小菊仙眸色陡然黯淡了几分,面上渐渐生出几分悲戚:“师父已经仙逝一个多月了。”

    “……啊?”

    这消息不啻于平地惊雷,炸的两人晕头转向。姜羽凡瞧向君青蓝,眼底神色大有深意。你还真是不负众望,走到哪死到哪呢!

    君青蓝皱眉,关我什么事,他一个多月前就死了!

    “园子里可有老班主的牌位?带我去上柱香吧。”

    小菊仙吓了一跳:“这怎么敢?您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我们……。”

    “我从前总来听曲,你师父又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于情于理,都该去瞧瞧他不是?”

    小菊仙不好推辞,领着二人进门。绕过剧场,吩咐大家伙继续排练,自己带着两人进了后院。老班主菊仙的牌位被安置在正院的东厢房里,姜羽凡与君青蓝净了手,恭恭敬敬给菊仙上了香。三人寒暄了几句,小菊仙便引着二人进了正厅,吩咐下人上了茶点果子。自己则垂首立于二人身侧,略略显得有那么几分拘谨和忐忑,细看之下,似乎还带了那么几分戒备。

    君青蓝端着茶盏,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却始终不曾开口。姜羽凡等了半晌,实在有些焦躁,便先同小菊仙招了招手。

    “你也过来坐下,我今日来不过是恰好路过,才想来同你师父叙叙旧。既然老班主已经仙去,咱们就一起聊聊也成。”

    小菊仙闻言道谢,浅浅挨着椅子的边缘坐于二人下首。

    姜羽凡瞧了君青蓝半晌,见她终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在心里叹口气,将缓解尴尬的大任抓在自己手中。

    “老班主身子一向硬朗,怎么忽然就……之前竟半点风声也没有听说过呢。”

    小菊仙重重叹口气:“师父从前跑江湖时吃了太多苦,落下一身的毛病。今年秋天起染了一场风寒,之后就总不见好。拖到入了冬,到底还是抗不过去了。”

    姜羽凡眨眨眼:“所以菊月轩数月之前忽然歇业是因为老班主患病?”

    小菊仙点头:“正是如此。眼见着师父一日不如一日,大家伙哪里还有心思开锣?我原想着等师父三年孝期满了,再重开园子登台唱戏。但是……。”

    他声音顿了一顿,眼底带了几分赧然和愧疚:“但是园子里养了这么些人呢,各个都要靠着园子吃饭。一日两日不开锣尚且能够维持生计,时间长了实在就有些……小人也是实在没有法子,才冒了这天下之大不韪,决定在今日便开锣。为了全院子人的生计,小人即便被世人唾骂,又有何妨?”

    君青蓝抬头,第一次郑重瞧向了小菊仙。瞧这男子面相,该是惯常扮演小生之类的角色。这些人往日里善于做戏,极难从面上瞧出内心真假。乍然听他说的如此凛然大义,君青蓝并不以为意,但瞧他一双眸子点漆般明亮心中多少有些震撼。

    他这神色瞧着,倒真不似作伪。若这人真有这般的真性情,可真是难得的人才。

    “……哦。”小菊仙说的悲切,姜羽凡听在耳朵里,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压低了声音,轻轻说了一声:“节哀顺变。”

    “听说菊月轩是燕京城最大的唱曲班子?”君青蓝清眸明润,盯着小菊仙一瞬不瞬。

    “说什么最大,不过是乡亲们捧场罢了。瞧的都是我师父的面子。”

    “你也不必太过谦虚。”君青蓝微笑着缓缓开口:“菊月轩盛名在外,原本就是不可辨驳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老班主技艺超群,另一方面听说老班主最是侠骨热肠,仗义疏财,这才结交了不少的朋友,是么?”

    小菊仙久在江湖中混饭吃,对锦衣卫素来存着几分畏惧。自打这两人进门,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有个行差踏错叫人抓住了把柄。

    然而,好听话谁不爱听?被君青蓝这般赞不绝口,任谁都会有些飘飘然。

    小菊仙紧绷的面色到这时便终于有了几分和缓:“大人这话倒是尽实,菊月轩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天下朋友肯赏饭吃。”

    君青蓝颔首:“朋友多了是好事,想来你同京城内外旁的班子关系也不错吧。”

    听她这么说,小菊仙略有几分迟疑:“关系么……尚可。至少见面时都客客气气,不过也都仰仗着我师父的面子。”

    这番话俨然经过了仔细斟酌,字字句句滴水不漏。听上去似乎极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实际上半个有用的字句也无。

    “你也不必过谦。”君青蓝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肯错漏他眉目中的丁点情绪:“提起你来,姜小爷尚且赞不绝口。你的成就定然与你师父不相上下。”

    小菊仙半垂着眼眸,口称不敢。然而被人这样夸奖,心里总会难免得意。

    君青蓝将唇角微勾,和颜悦色,温柔而亲切:“那么,就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师父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