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阳光正好。映在满院子鲜红的绸缎上，荡起柔缓一层浅淡光晕，叫人瞧着莫名温暖。
少年俊朗而挺拔，立于温暖的光晕里。盯着身侧清美沉默的女子眨了眨眼，在那一刻，他眼底似一下子揉进了漫天的星光，明亮干净。
“你瞧好了。”姜羽凡笑呵呵说道：“保准让你大吃一惊。”
一边说着，他便一边弯下了腰去，随便捡了口箱子，将上面的红绸子扯掉，接着一把掀开了来。之后，再不曾说过半个字，只将双手插在腰上，饶有兴味盯着君青蓝，示意她自己来看。
“这……这个……这是……。”
明亮而温暖的阳光之下，女子俯首朝着箱中瞧了只一眼便仿若失了神魂。蜜色肌肤上渐渐生出意味不明的红晕，眼底中尽是迷茫。
良久，方才艰难扭动了脖颈，瞧向神采飞扬的少年。
“怎么样？服不服？”姜羽凡满面的自豪。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快来夸奖我！
君青蓝咽了咽口水，再瞧一眼箱子。意外是真意外，但是惊喜就……你确定不是惊吓？
至于夸奖的话……那真真是打死也说不出好么！
硕大的，雕工精美的，装饰华丽的箱子中，装着的满当当的是……石头？！
“这是石头么？”
姜羽凡的自豪让君青蓝怒火中烧的一句话，在出口的瞬间成了轻飘飘云，一见了风，便要被吹散了。
恍惚中，君青蓝有一种错觉。她应该是被表象给欺骗了，箱子里的或许并不是真的石头。
于是，她再度俯下了身子，随手抄起一块石头。戳一戳摸一摸，再抠一抠。
她绝对没有看错。手里面这个就是……
“你不用费劲检验。”姜羽凡慢悠悠说道：“箱子里的就是石头。”
君青蓝早已经证实了自己的认知：“你……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走了大半个燕京亲自护送来的……就是这些石头？”
“怎么可能。”姜羽凡喜滋滋说道：“若只有石头，怎么能彰显出小爷我无与伦比的智慧？”
君青蓝才在心底里生出些许的安慰，便听到他忽然开始了滔滔不绝的缅怀。
“箱子里面还有泥土，沙子，木块等等。装东西的时候，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那些送往女子府中的聘礼会有金银，首饰，衣料，药材等等不一而足。箱中物品不同，箱子吃力程度自然也各不相同，虽然我的聘礼是假的，但那些抬聘礼的人可是真金白银请回来专门干这个事情的。他们办这种红事颇有经验，自然不能叫他们瞧出来破绽。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君青蓝表示，整个人已经彻底惊呆了。偏偏身侧那人说的眉飞色舞，自信的叫人实在没法子与他背道而驰。
“聪明。”君青蓝讷讷的开了口：“我这种俗人的头脑，实在无法与你匹敌。”
“是吧。”姜羽凡瞬间将胸背挺得笔直：“我也这么觉得。”
君青蓝深深瞧了他一眼。兄弟……你是真……听不出话中的好赖啊！
“我以为，我府中的修葺已经很好了，似乎……不需要再开工。”
“这是我送的聘礼，谁让你修缮府邸用了？”姜羽凡面色一垮，满面的得意顷刻间荡然无存，眼底分明藏着几分恼意：“我娘虽然同意让我陪你做这一场戏，但终究是勉强同意的，哪里肯真的从公中来给我出了这一笔聘礼？我只能用这法子来掩人耳目。好在直到目前为止都不曾有人怀疑。”
“所以你的意思是……。”君青蓝脑中忽有灵光一闪：“你是想要让我依样画葫芦，也装些石块，泥土，木块抬到你府上去么？”
“正是如此！”姜羽凡抚掌大笑：“你可算开窍了！”
“怎么样，你府里头这些个东西够不够？我跟你说，我将这些东西备齐的时候可是费了老劲。我爹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来给我帮忙，我整整寻了三日，才将箱子给装满。幸好有苗大哥帮忙，若不然还不知要忙到什么年月去呢。你这府上也没有个可用的人，我索性便留下跟你一起寻东西吧。”
“不必这么麻烦。”君青蓝巧笑倩兮，阳光里似一朵怒放的木兰花，素雅芬芳：“难得你细心周到准备了这许多箱子，我只消雇些人再原样给你抬回去就是了。”
“原样……抬回去？”姜羽凡讷讷瞧着身侧女子，这话什么意思？
君青蓝伸手，虚空里朝着满目的鲜红点了点：“数量相当的嫁妆，一样不多，一样不少。我是个孤女，量姜小爷也不会计较这些。”
姜羽凡眨了眨眼睛。君青蓝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有些……
“你居然要将婆家的聘礼充作嫁妆重新送回去？你这做法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府中没有父母兄长，留下聘礼能做什么？若真有父母兄长，你送了这些聘礼来，大约是会被人给直接打出去的。所以，无论怎么瞧，我都没有留下这些东西的必要，不是么？”
“说是好像有些道理。”
“那便这么办吧。”君青蓝淡然说道：“回头，还是麻烦姜小爷去寻些妥帖的人来，把嫁妆抬到定国公府里去吧。”
姜羽凡：“……。”
话说今日下定这事，他从始至终都颇有成就感——终于能寻到个让君青蓝刮目相看的机会，即便当初顺利的进入锦衣卫也不曾有今日这般的喜悦。但是……当得知这些他千辛万苦寻来的箱子，要再度被送回到定国公府，他心中的喜悦已然消失了大半。
他要那些泥土石头干嘛？只能想法子处理掉。自己爹娘下了死令，定国公府以及公主府任何人不许在此事上对他提供任何帮助。将这些个废料移走，毫无疑问必然又得是他自己亲力亲为的事情。想想当初找它们来有多么累，便可以想象出将它们还回去的劳累并不会有半分减少。
这也就罢了，居然……送嫁妆这种事情，也得他花钱去请人来办？！
姜羽凡的内心彻底崩溃了。
“君青蓝，我有话要对你说。你……。”
姜羽凡才要开口表达自己的不满，冷不防被冲进院子里来的一群人给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后面的话便彻底给撞散了。他身躯不由自主踉跄了数下，幸好靠在了身后的大箱子上，方才能够稳住身形。
定睛瞧去，不由到吸了一口冷气。
但见这摆了满满当当箱子的小院里，唯一的空隙均被人给填满了。来的人男女老幼不一而足，守在院门口的都是些家丁护卫打扮的壮年男子，院中那些的穿着瞧着像是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和贴身的丫鬟们。
这是……什么情况？
莫说是姜羽凡，即便是君青蓝一时间也愣了愣。
“君青蓝。”姜羽凡小心开口：“你这府上居然这么多的下人？”
“并没有。”
君青蓝略抿了抿唇瓣。早在李从尧入府时，曾打算替她选些妥帖的人手过来。可她那时觉得太过张扬，这事情便拖着一直没有真的去办，故而直到如今，烈国公府中也只有她一人居住。
姜羽凡今日来送聘礼后至今还不曾出府，烈国公府的大门便始终不曾关闭。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才能长驱直入，寻着人语，直接找到了君青蓝的院子。
“姜小爷有礼。”
二人不曾想到的是，那些贸然闯进来的人，最先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无视了烈国公府的主人君青蓝，而选择姜羽凡。
“客气客气。”
尽管姜羽凡心中百般的疑惑，世家大族长久以来刻入骨髓的习惯和教养，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站直了身躯还礼。
“敢问各位是……。”
身躯的起落之间，他已经飞快将眼前这些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且不提那些丫鬟和下人，单只说这几个主子，穿着打扮虽能瞧得出也出自精心，但衣裳的下摆上却分明生出了些许明显的折痕。而在那折痕里的颜色，依稀似比别处要浅上那么几分。俨然这些衣裳在沾了身之后，曾过了不少水，该是洗了很多次了。足见这些人府中怕也称不上相当富贵。
他瞧来瞧去，这些人都眼生的很，怎的胆子居然大的直接闯了烈国公府，还……认得他？
“老身的夫君乃是太医院的院正，母家姓柳。”
“妾身夫君也在太医院任职，夫家姓王。”
“妾身亦如是。”
姜羽凡听得心里面咯噔了一声，忍不住侧目瞧向了君青蓝，二人均从对方眼底瞧见了震惊。
这些女人们口中提到太医他们两个在不久之前刚刚好全都见过。正是那日皇上昏迷时被刘全忠宣召入御书房看诊的人。眼前这些个……竟然全是他们的家眷？
“敢问夫人们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君青蓝一时猜不透她们的来意。瞧这几人结伴成行，又选在这么个当口，俨然是早就计划好了。但……自己无论是与这些女子，还是与他们的夫君从来都没有半点关联。
她话音一落，院子里刹时寂静下来。瞧那几位夫人面色，分明有满腹言语，一时间竟相顾无言，渐渐在眼中生出几分尴尬出来。
“老身与几位夫人相比最为年长，不若……。”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开了口：“不若今日，便由老身先来做个这个讨人厌的打头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