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仵作女驸马 > 435 阿茹下葬
    君青蓝浅抿着唇瓣,眼底却缓缓生出几分疑色。继而低头,心中似有浅淡的不安如涟漪般绽开。

    她终于缓缓抬头,唇角略微掀起,笑容浅淡却更似讥讽:“没事,是我多虑了。”

    午时正,人犯验明正身,终被斩杀于天地。

    从始至终,君青蓝均不曾言语,却将人犯的生平身份听的仔细清楚,直到最后一条生命终结。瞧热闹的百姓均一一散尽了,她却依旧站在原地,半分不曾动弹。

    “你怎么还没走!”姜羽凡处理完了法场的后事,一转身才瞧见君青蓝仍旧站着没有离开。

    “苗大哥今天没有来。”

    “……嗯?”姜羽凡愣了半晌,才反应出她方才说了些什么:“苗大哥如今……仍然在沐休。”

    君青蓝挑了挑眉。

    对于君青蓝来说,沐休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虽然苗有信在阿茹死后不曾在人前表现出半点的悲伤,但是,阿茹在苗有信心中的分量,没有人能够怀疑。

    当初,若不是他坚持将阿茹的认罪书上交,君青蓝断然不敢随意替他做决定。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传达着一个意味,苗有信要让那些恶人血债血偿。

    今日处决人犯,何其重要的时刻?苗有信如何能够在家中安心沐休?

    “今日苗有信要替苗家娘子发丧,你们与本王一同瞧瞧去吧。”

    低悦微冷的男子声音骤然自二人身后响起。这声音入耳,姜羽凡尚且能够维持平和,君青蓝却如遭雷击,整个人陡然如木雕泥塑般,似忽然便失去了神识和知觉。

    这是……

    她蓦然回首,便见长身玉立,飘然若仙的冷峻男子立于三尺之外,正一瞬不瞬瞧着她。那一双眼眸狭长而幽深,却不见往日淡漠无痕。

    君青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样的目光。似历经了千年,瞧透了人世中诸多巨变的沧桑;似千帆看尽,久经磨难后重归的云淡风轻。偏在那平淡之下,却分明蕴藏着难以言表叫人心惊的深情。

    若真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种目光,君青蓝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复杂。

    她这一生里,从未瞧见过如此复杂的眼神。一眼动魄,却也一瞬倾心。

    “你……回来了?”

    “嗯。”

    一问一答,再无其他,却饱含一种油泼不进的深情,叫旁边瞧着的人只觉……手足无措的难耐,似乎无论站在哪里都是多余的。

    “走吧。”

    他朝她伸出手去。通身漆黑的骏马在阳光下嘶鸣,如意气风发的勇士,雄赳赳气昂昂。

    “好。”

    她将手指递在他手中。男人手腕用力,女子纤细的身躯在他力道之下飞身而起,稳稳落在他的身前。男子臂膀自女子肋下穿过,将她抱在胸口,骏马飞驰,扬起男女衣袂翻飞发丝飞扬,远远瞧着似一对神仙眷侣。

    姜羽凡瞧的咂了咂嘴,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他似乎……也许……大概……是叫人给无情抛下了。

    然而,事实轮不到他伤春悲秋,唯有快速上马急急追赶而去。待握上缰绳那一刻,他心中涌起淡淡一股失落。就在不久之前,他的身前也曾拥有过那软玉温香,如今……

    姜羽凡眨了眨眼,不过想一想也就释然了。世界如此美好,何故伤春悲秋?口中一声轻哧,朝着李从尧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出城,直奔着城西的坟场而去。

    苗家祖上并非大富大贵之家,祖坟所在之地并不显山露水,与燕京百姓的坟地相隔不远。若在往日,任谁也无法想象得出,在这寻常百姓的长眠之地,会睡着堂堂大理寺少倾的祖上。

    当君青蓝瞧见苗有信的时候,多少还是觉出了几分宽慰。他到底,还是将阿茹葬入了自己祖坟之中,墓碑上洋洋洒洒的亡妻阿茹亦清晰可辩。

    想来……在苗有信知晓了全部真相之后尚能如此相待于她,阿茹泉下有知,亦能多少觉出些宽慰来了吧。

    苗有信会有此作为君青蓝并不觉得意外。然而,眼前瞧见的一切到底还是叫他意外了。

    在阿茹坟茔的旁边站着个怎么都叫她无法想到的大人物——道善!

    这不是君青蓝第一次瞧见道善。但那德高望重的老和尚素日里往往没个正经模样,叫人怎么瞧着都不像个得道高僧。瞧的多了,便也成了习惯。

    今日的道善则全然不同。一身赭色僧袍穿的中规中矩,连特属于他的袈裟都一丝不苟的特意系好了。往日面孔上那一副了无生趣的浑不在意,如今也只剩下了郑重。

    老和尚虽然年龄不小,眼神耳力却都是上乘的,甚至比年少体壮的君青蓝和姜羽凡之流都要强上百倍。他们离着坟茔尚有一丈之地,道善便有所觉察。

    却也不过只略掀了掀眼皮,无半分动静。瞧他嘴皮子微动不止,似正滔滔不绝说着什么。待到凑近了众人才听出,他口中低语不断的原来是经文。

    君青蓝眯了眯眼,他今日在此居然是为了给阿茹超度?

    苗有信什么时候同道善有了如此深厚的交情?

    “苗大哥。”

    经文原本能够让人变得松弛安详,心无旁骛。然而,在如今这特有静谧中的经文让姜羽凡只觉压抑,几乎无法自持。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够让自己保持正常,不至于癫狂。

    苗有信没有答言,唯有稍稍耸动的肩头昭示出他已知晓几人的到来。于是,在姜羽凡短暂的呼唤之后,四下里便再度寂静。唯有道善诵经的声音四下传颂,在万般宁静中听上去,似带着几分虚无的空洞。

    白昼里,艳阳高照。众人垂首无语,默默瞧着苗有信将手中一摞摞的纸钱,一张张理好铺平整了,丢入脚边的火盆中。纸钱软薄,与火苗相接,刹那化作柔细一簇昏黄火苗。君青蓝却下意识闭了闭眼,恍惚中觉得那柔弱的光亮竟似比阳光还要刺眼。

    苗有信将最后一张纸钱丢入火盆中,这才缓缓起了身。他今日特意穿了素白的一身袍服,连足底的靴子也用白布蒙了。微眯着双猩红的眼睛瞧了瞧身后几人,旋即一躬到低。

    “多谢各位前来吊唁。”

    起身的瞬间,瞧见了李从尧,苗有信木然的面色里似缓缓透出一丝欣慰。紧绷的唇线若有似无的牵了一牵:“端王爷能沉冤昭雪,下官心中深感欣慰。总算没有让我夫人的行为对您造成太大的伤害。”

    李从尧只略点了点头,并未言语。姜羽凡却早按捺不住,瞧一眼火盆里最后一点的火星子也堪堪熄灭了,这才扬声说道:

    “今日阿茹嫂子出殡,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们?还好……不曾错过。”

    苗有信唇畔掀起的弧度更深的几分,但唇齿中的笑容却分明没有半丝温度。即便此刻正被阳光暖融融的熏着,瞧见他那样的笑容也只觉……冷的刺骨。

    “内子不过是个不容于世的罪人,哪里敢劳动各位大人相送?”

    姜羽凡皱了皱眉,只觉他这话听着刺心:“苗大哥何故这样说话?你瞧我和君青蓝是那种拎不清的人么?”

    苗有信只抿着唇,并不答言。

    “苗大哥这做法好的很。”

    叫姜羽凡没有想到的是,君青蓝陡然出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不待苗有信答话,他便瞪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瞧着君青蓝。阿茹死了,堂堂大理寺少倾的正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下葬,这事情他实在瞧不出有丁点好的地方。

    君青蓝斜斜瞟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紫河车案虽然已经了结,但……这案子真的彻底结束了么?”

    没有结束么?

    姜羽凡皱了皱眉。普宁寺幻灭,长乐公主被送去了庵堂,石牢中的孕妇也已经放归本家。该走的走了,该罚的罚了,该杀的也都杀了。

    怎么就没有结束?

    “天下之事必有因果。各人缘法全凭累世业障,若德不配位,早晚会酿成灾祸。”

    那一壁,道善已经替阿茹做完了道场,慢悠悠说了这么一句。

    姜羽凡却听的一激灵,脑中忽有灵光一闪,仿若一下子洞开了两扇大门。

    “你们是怕长……恩……有些人会秋后算账?”

    皇上虽然处置了长乐公主,处置的手段却藏了极大的私心,俨然内心里实际上是不情愿的。长乐公主有今日的灾祸,很大程度源自于阿茹的认罪书。她若按照皇上的意思在庵堂中折服,待到风声过后,保不齐有一日便会东山再起。

    到那时,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能放过阿茹?

    “但阿茹嫂子已经亡故,她还能对个死人做些什么?”

    “呵。”君青蓝淡然冷笑:“为了泄愤,对付死人的法子可也多了去了。姜小爷常年在公门中行走,该是听闻了不少的手段。”

    姜羽凡忽然打了个冷战,他还真听说过不少。挫骨扬灰,掘坟鞭尸……他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只讷讷开口:“应该……不会吧。”

    “不止是那些贵人。”君青蓝声音微沉:“贵人们身边到处都是眼睛,有些时候为了顾念自己的身份怕是行事尚且要有几分矜持。但那些受害的苦主就……不好说了。”

    况且那些人遍布天南海北,你根本不知他们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忽然出现在你眼前。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哎呀!”

    姜羽凡惊呼道:“这可糟了。苗大哥,你不该将阿茹嫂子葬在祖坟中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