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央国也很好。”
方桃温和的说着，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从宗槐国到纵央国的教书师傅。
“不知木兆师傅到纵央国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耳卷开口问道，如果仔细琢磨，能听出她语气当中的毫不客气。
王舍予是宗槐国的人，那兆木和兆雪的亲生母亲，不出意外的话也是宗槐国的人，而且就是那个手中握着海运权利的女人。
“也没什么事情，宗槐国呆腻了，出来看一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人。”
方桃一半认真，一半玩笑的，开口回答。
“那怎么到启智班当授课师傅了？”
耳卷说话时面前托盘碟子上，摆着的饭菜都已经吃完。
“虽然不用养家，但总归是要糊口的，身无分文可不行，就托朋友帮我找了这份差事。”
方桃也吃的七分饱，说话间没有再拿起筷子。
“木兆师傅还没成家？”
耳卷笑着问道。
方桃现在的样子怎么也算得上仪表堂堂，能坐船从宗槐国到纵央国，不可能会连娶夫纳侍的能力都没有。
“嗯，还未成家。”
方桃温润的开口回答，一副翩翩小姐的样子。
在宗槐国泡茶赏月的怀楚打了一个喷嚏，一旁伺候的仆人急忙取了外衫，给他披上。
“无妨。”
怀楚摆了摆手，从方桃去了纵央国以后，他身体里的毒只犯过一次，而且来得并不是很强烈。让人准备了冷水，泡了几个小时，便散去了。
只是泡完冷水的下场就是染了风寒，虽然没有很严重，但喝了这么长时间的汤药，也没有完全祛除。
他坐在沐浴过后，突然想要赏月，穿着寝衣就跑到院子里了。
方桃府上伺候怀楚的仆人吓了一跳，他头发都还没有干透，就坐在院子里吹冷风。几个仆人犹豫过后，小心翼翼的劝了几句。
主子出去那么长时间没有回来，后院的夫侍孤-独-寂-寞也是常事。而且这人还是纳川国的皇子，若是他们不好好伺候，万一爬-墙做了什么事情，等主子回来以后，他们该怎么交代。
最后还是管家过来让人准备了暖身体的热茶，怀楚喝过一杯热茶之后，又让人把茶具端了过来，说要自己泡茶。
府里的仆人之前都见过怀楚公子的脾气，还以为主子走了以后，府里没人能治得住怀楚公子的脾气。可是没有想到，从主子走了以后，怀楚公子竟是连一次脾气都没有发过，甚至大声的说话都没有。
府里的仆人都不禁开始怀疑，之前主子在的时候，怀楚公子脾气不好是不是故意表现出来的。
难道是为了让主子讨厌他？
可理由又是什么呢？
怀楚公子虽然是纳川国的皇子，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已经嫁过来了，以后后半生的依靠就是方桃主子了。
按理说应该讨方桃主子欢心，就算身为一国的大皇子，做不来讨人欢心的事情，也应该说几句服软的话。
结果偏不。
怀楚公子会一点点的功夫，他们在府宅里没见过怀楚公子跟主子打架，可是在门外听到过怀楚公子对主子大吼大叫，然后就是不可描述的浅唱低-吟。
府宅里有跟着方桃一起去花楼里办事的随从，她们听到主子屋子里的动静，吓了一跳。
主子在花楼都没有玩这么狠，怎么会在纳川国大皇子身上玩这么狠，而且还那么多的花样。
府宅里也有跟方桃去过纳川国的侍卫，听到那声音，已经习以为常。在纳川国的时候，她们早都把关于怀楚的风言风语听了个遍，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无风不起浪，会传出这些话来，总归是有原因的。
怀楚可不关心这些仆人丫鬟的想法。
泡过冷水，染了风寒之后，身子虚的实在闹腾不起来，甚至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每天看不到风寒，也不用担心身体里的毒时常发作。明明在纳川国的时候，经常发作，有的时候三五天发作一次，有的时候一天还要发作两次。
虽然行-房的时候欢愉，虽然释放的时候欢愉，可是那毒发作之后的空-虚，欢愉之后的寂-寞清冷，早已经把他的傲慢一点一点的磨尽。
如果在见到长久之前，没有遇到方桃。
也许……也许他会踏上长久这条船，可是太迟了。他已经上了别的船，而且没有办法再下来。
夏令现在怎么样了？
怀楚把刚刚泡好的一杯热茶倒在了地上。
站在一旁的仆人不明所以，但看到热茶溅在了怀楚公子裤腿的衣衫上，拿手帕去擦干净。
怀楚任仆人擦拭，微微仰头，看着天空。
当初夏令跟在他身边，给他泡茶。后来再尝别人泡的茶水，觉得总没有夏令泡的那般有滋有味。
刚刚那一杯热茶，送给在远方的夏令。
乌漆麻黑的在果园里摘果子的夏令和兆木，会因为有的树上挂不住的果子，落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而吓一跳。
然后一大一小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相视一笑。
“嘿嘿嘿！”
兆木被夏令高高抱起，伸手去抓那个他借着月光，精挑细选的大苹果。
“夏令阿叔，我们像……不像在偷果子啊！”
兆木用力把那个苹果拽了下来，肉嘟嘟的小手一左一右放在苹果的两侧，才能堪堪抱住它。
“瞎说，这果园本来就有你阿爹和阿姨出力栽种，怎么能说是偷。”
夏令把兆木手中的苹果拿了过来，放在一旁地上的布上。
“也是！”
兆木点了点头，果园他们家出了力气，自然有他们家的一部分。不然偷果子的话，会被阿爹打-屁-股的。
“想要吃李子。”
说到李子，仿佛已经尝到了酸溜溜的味道，嘴巴中有了口水。
“好！”
夏令去李子树上摘李子，兆木站在树下乖乖的等着。漆黑的夜色，没有任何光亮的果园，他也丝毫不害怕。
夏令在树上摸索着摘了几个李子，实在没有办法摘更多的，就下来了。
“等我长到夏令阿叔这么高的时候，也可以爬树摘李子了！”
兆木认真的说道。
“嗯，我们兆木多多吃饭，会快快长大的，到时候不止是李子，还有苹果，不用别人的帮助，也可以摘到。”
夏令把手中的李子一起放在了地上铺着的布上，打包成包袱的样子，背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他们两个人摘了香蕉，火龙果，苹果，李子，每样水果都只摘了几个。
兆木还想要摘荔枝和樱桃的。夏令哭笑不得的解释说，现在这个季节没有荔枝和樱桃。
兆木撅了撅小嘴巴，问哪一个季节才有荔枝和樱桃。
夏令想了想，怎么也应该到明年的六七月份了。
“那明年的六七月份，夏令阿叔还要陪我过来摘水果，那个时候我都已经长高了，能摘更多的水果了。”
兆木上了启智班以后，说话的能力见长。现在说一长段话，都能让人听明白了。
兆木和兆雪都很聪明，原本两个人就生了一张让大人喜欢的容颜，然后两个人又聪明的不得了，夏令都恨不得把他们两个人偷回去养着了。
只是回去，又能回到哪里去。
而且，如果兆木和兆雪用的话，王舍予怕是会发疯的。
没有遇到王舍予之前，夏令怎么也是想象不到会有男子做这般事情。孩子的亲生母亲都不陪在身边，还会毅然决然的生下他们两个。
夏令背上背着水果，蹲下身子要把兆木抱起来。
兆木摆了摆手。
“阿叔背水果已经辛苦了，不能再抱阿木了，会更辛苦，阿木可以自己走回去。”
兆木一边说话一边伸出自己软软的小手，拉住了夏令的指头。
月色很美，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下过雨的缘故，足以把整个果园都照得通透。此刻，夏令觉得兆木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说的话，把他的心都要融化掉了。
老天爷确实是公平的，王舍予遇到兆木和兆雪亲生母亲那样的人，可最后他得到兆木和兆雪这样的孩子。
经历过所有的苦痛，都变得心甘情愿。
“那我们阿木走累了，要告诉阿叔哦！”
夏令拉着兆木往小木屋走去。
如果他现在是局外人的话，一定想把这个果园、月光和他们两个背影给画下来。
“木兆师傅是没在宗槐国遇到心意的人，所以才跑到我们纵央国来找有趣的人？”
耳卷和方桃的聊天，没有咬文嚼字，也没有吟诗作对，但是一来一往全部都是在揣测对方。
“你们纵央国？尝这菜的味道，兆雪和兆木的阿爹，应该也是宗槐国的人吧。”
方桃这句话说得有几分针对性，让耳卷和王舍予心生警惕。
“刚刚这红烧肉，比我们宗槐国的厨子做的还要正宗。”
方桃继续往后接了一句话，说完这句话，耳卷和王舍予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像能看出彼此心中在担心什么一般。
两个人的动作，自然是没逃过方桃的眼神。
方桃眸光暗了暗，也许这四年来耳卷和望舒她们两个人没有亲密无间，但却也培养出他人不能拥有的默契。
这个想法让方桃的心中涌起一股烦躁。
“阿爹，我吃饱了。”
兆雪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仪态优雅。虽然他们住着的这个小木屋，连那些商人的厢房都比不上，可兆雪和兆木的礼仪规矩，王舍予和耳卷都不曾落下，就算兆雪现在年纪小小，穿着普通，也能看出一股书香门第，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姿态。
“阿爹给你点灯，回屋子里练一会儿字。”
王舍予起身，兆雪也跟方桃说了两句话，离开了饭桌。
王舍予回屋子里给兆雪点了蜡烛，准备了练字用的白纸和毛笔。
石墨是普通的石墨，需要力气才能磨开。
“你喜欢木兆师傅吗？”
屋子里的烛光，衬得王舍予的侧颜格外温柔，可他说出了这句话，兆雪却听出了丝丝悲伤的味道。
阿爹是不喜欢木兆师傅吗？
兆雪不知道阿爹问这个的意思。
“还好吧。”
兆雪模棱两可的回答道，因为她不知道阿爹的意思，不知道自己的回答会不会让阿爹伤了心。
“兆雪，阿爹要听真话！你喜欢木兆师傅吗？”
王舍予自然是听出了他回答当中的敷衍，认真的严肃的开口又问了一次。
兆雪盯着阿爹的眼睛，她猜不到阿爹的意思。
她喜欢，或者不喜欢木兆师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攒了好久的钱才能去启智班，阿爹和耳卷阿姨赚钱不容易，又不能因为她的一句喜欢或者不喜欢，就从启智班离开。
“有一点点喜欢。”
兆雪思索和权衡之后，给出了一个答案。
王舍予一直摇摆不定的心，被提了起来。
“喜欢木兆师傅什么？”
王舍予这句话没了之前的严肃和认真，多了几分急切。手下磨着的石墨，也减缓了速度。
“……”
兆雪还从来没有见过阿爹对哪一个人这般打破砂锅问到底，而且还是她对那个人的感受。
如果木兆师傅是男生，如果木兆师傅像兆木那么大的年龄，她会怀疑阿爹这是在给她找童养的侍人。
一想到童养的侍人，兆雪又像是高昔阳。
“喜欢木兆师傅什么？”
王舍予看兆雪思考到走神，小声的开口又问了一次。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一点点喜欢她，莫名其妙的想靠近她，她跟我说什么都好，木兆师傅是大人嘛！博学多才，不然也不会在启智班授课，听她说话能多一点知识。”
兆雪最后说的几句话，不知道是在向自己解释，还是在向阿爹解释。
——我也说不上来
——就是有一点点喜欢她
——莫名其妙的想要靠近她
兆雪的话让王舍予几乎可以确定外面院子里坐着的那个女人，就是方桃。就是兆木和兆雪的亲生母亲。
血溶于水这件事情，他一直是坚信不疑的。
如果不是血浓于水，兆雪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喜欢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就想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