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按照历法，已到鬼节。
清晨点名完毕，我就和和亲丁骑兵队一起，到军营外策马训练骑术，顺便巡视军营附近。
骑兵队现在正缓慢行进，尽量去远离稻田的地方训练，再开始奔腾。
李无名成为训练校官后，一直都不用马镫骑马，我还请教过他怎么做的，他还教了我骑马。只是我很难跑起来，还被听雨这畜生弄跌倒了。
我感慨地对无名说：“无马镫骑马，还真是困难啊。这几天，我也试过不用马镫，居然摔倒了好几次。”
李无名在旁，回言：“不用马镫，更需要用双腿控制马身，要和战马形成默契。这还需一段时间和配骑磨合，才能做得到。我也是骑了十几年，才能认识和感觉到马匹一点点。因此我能在马上不用马镫，冲锋陷阵。官长和战马已有感情，相信能更快做到。”
我点了点头，或许吧。
策马时，有一阵嘈杂的响闹，引得我们策马过去观看。
我们走到了一座小山丘，望见在远方的晒谷场上，站着一群乡村的居民，他们聚拢在一起，好像在举行什么集会。
我看着他们，往一侧问道：“他们在干什么，侯....”
我眼角瞄向一侧，不是那熟悉的侯方域，却是见到赞画走上前，说：“千夫长，侯方域在今早，就出发到幕府衙门述职了。”
...是啊，这次可是斩杀了一名百夫长。事态有点大了，侯方域为了解释清楚这件事情，清晨就出发进扬州城去了。我转而问道：“赞画，你说说他们在干什么？”
对面回复：“是乡村的百姓，在附近举行祭祀。”
赞画停顿思索了一下，才继续出语：“昨晚这个村落，有一头牛，一匹马都突然暴毙了。这牛和马，都是写在名册上的，他们今早就去告之官府。又请了道士，来举行一场法事，驱散一下邪气，祈求瘟神的保佑。”
我看着远处，又问：“他们会怎么样处理尸体？”
我停下了，望过去。
赞画过来答语：“烧掉...”
周围的骑兵队也停下了，和我驻足观看。
聚会处，有数百名村民，也许上千了。他们都聚集起来观看这场祭祀，围拢着有数层的人。
再往里面看，在人群内圈，里面还有数个人团，一团有十多个乡民所组成。人团里的村民都是青年壮力的人，他们的手画上了一些颜色，呜哇呜哇乱喊，朝着这尸体在狼嚎鬼叫。又挥动着手，摆着一些奇怪的动作。
这个祭祀场更内侧，还有许多巨长的火烛，香火袅袅升起，并且插上了一二十面的青色招魂幡，幡旗飘扬，圈住了一座柴火堆。
祭祀场圈的中央，一座柴火堆被积累起来，摆着祭品在里面，就是那死去的一头牛，一匹马。牛马的死尸，被这堆柴草所埋藏。牛马的头，却露出来，像被端在了柴草堆上面。
祭品的前面，摆设了一座香火台，台上几缕青烟飘了起来。
几名道士在火堆和香火台前，都穿着八卦图案的的袍子。他们双手举着大黄色的招魂幡，并用力的挥动，使得奇怪的符咒，在四处飞扬飘荡。
一名道士，大喊着莫名的咒语，然后在展现法术，他手上的大黄魂幡居然燃烧起来了，在空气里面就自我燃烧。随后，其余数人的大黄魂幡，也跟着一起燃烧起来。
燃起来后，人群里面惊起了一阵骚动，纷纷互相交语起来。
乡老走上前，向对着众多的乡民，开始宣讲了祭文。
宣念祭文后，接过了燃烧中的大黄魂幡，朝这座柴草堆扔过去后，燃起熊熊烈火。尸体和柴草都陷入了滚滚浓烟之中，黑雾一直向上飘上云空。
我带着亲随，默默看着这一幕，没上去阻碍。
咴~~
我抚摩了一下脚下的听雨，让它稍微安定。
赞画也骑着马在一旁，说：“这些乡民如此虔诚，就如同一个忠实的老仆，去服侍对待他们的主人一样。他们的虔诚甚至足以说服昊天上帝，我想瘟神会庇佑他们的。”
有扬也靠过来，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鬼神实在是太奇妙了，我总是无法理解。手下都有人提到这些，而我总是和士兵们讲，无法理解的话，那就远离它们好了。”
我没回话，只是默默地想着，他们在祭祀瘟神...
身边围绕着的骑兵队里，也有数人正在议论。
“这些乡民愚昧无知，也就只能想到祭祀瘟神了。”
“他们也没有愚昧得太过分，还知道要毁掉牲畜尸体。”
“这群乡民不信佛教，而是信瘟神？”
有人对杠地回道：“佛僧可帮不了他们治理瘟疫。”
这话引得别人再次对杠地回语：“道教瘟神就能帮得了他们啦？”
….
听到这些话，引起了我心中隐隐不安，我感到了一丝丝的害怕。
我害怕什么呢...
一道大喝响起，打断了我。
是无名插话了，他对骑兵队喊：“吵什么吵！一群邪教和他们的邪教徒而已。”
说完，无名又走进骑兵队，对周围喊：“都给老子听好了，队伍里面，有谁敢宣扬赞美到这种道教佛教的什么鬼神，那就军法处置，而且要滚出骑兵队，谁都不给面子。”
骑兵队的士兵们安静下来，都不再谈论这个祭祀了。
我踢了一下听雨，对他们说：“走吧，离开这处祭天之地。”
咴~~
我知道害怕什么了。
我害怕军营也会如此迷信这些，把战争的胜负指望鬼神，而忘却了要追溯根源。说到底平日的训练，军械辎重的筹集，这些才是战争的基本。
骑在马上，望着黑雾，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有扬策马走来，说：“官长尽管放心，军营里面，没有这些祭拜。”
听到后，我才稍微宽慰一点。想了一下，又问：“那支百人队如何了？”
有扬在侧回答：“新提拔的副队长是李信，正在代领一支百人队。他在队伍里，拿来了几尊雕塑，和士兵们参拜关公岳武穆。还讲军人只需要崇拜关公和岳武穆，其余的愚者鬼神都不需要。现在士兵们基本都没什么激动了，和日常一样点名，饮食，训练。”
嗯...
我仔细想了想，关公忠义，岳武穆报国，让士兵们参拜他们，是想要学习他们吗？真是有意思。
有扬又说：“在军营里面，我们要推崇武穆吗？并且讲说武穆的忠义，让众多校官，兵卒都学习武穆，使得军营全体，皆可称之做忠义之士。”
听到这话，我居然有点心动，不过我又认真地想了想，还是对他们说：“不必了。”
我望着远处的祭祀场，那些八卦图案，那些道士，那些招魂幡以及柴堆上的滚滚浓烟，乡民们围绕着他们，兴高采烈地呐喊着。
我感觉若有所思，开口出语。
“自古以来，只有令行禁止的强军，从来没有迷信鬼神的强军。”
“光复河山，是非常的事业，只有用非常的意志，去身体力行才能够成功，不是靠祭祀鬼神。”
“一支军队里面，只有当千夫长身体力行，才能让百夫长做到跟从。只有当百夫长身体力行，才能让校官做到跟从。只有当校官做到身体力行，才能让兵卒们都跟从。”
“如果做不到身体力行，那么就算每天都祭拜这些神灵，又有什么用吗？”
“嘴上说着一件事，身体却在违背着，在做相反的事情。这样子，这样做岂不是自欺欺人。”
我控制缰绳，转过马身，对着有扬等人，再望着众多骑兵队士兵，缓缓地对他们说道。
“身体力行，远胜过泛泛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