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祭天谣 > 第十四章屠炉
    游龙戏水,千般汹涌,万种风流终归大海。

    青锋入鞘,上官清风着白衣,风姿绰约不群,他正视红脸书生道:“江湖也好庙堂也罢,如那烈酒,不能喝,何苦狂饮?害人误己,敬你条汉子,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不是枭雄却有几分骨气,顾全了兄弟情义,如你所愿了。”

    漠北穷乡僻壤,风沙像是刺骨的刀子,红脸书生不到三十,脸上岁月痕迹明显,皮肤干枯皱褶,此刻的他如释重负,像是劳累一天的田农,在落日休息间吸上口旱烟,有种异样安逸舒坦。

    许长川紧握断成两截的昆钢棍,视死如归道:“二弟你逃命去吧,我带兄弟们日拼了,无非一死,这辈子杀人杀的够本了,享福到了胳膊腿也不如从前灵活,死而无憾了。

    仅剩十个蒙面人,说到底都是刀口子舔血过日子的,怕死却不畏惧真正的死亡,这些马贼知道今天是要交代这里了,撕扯下蒙面巾不在掩饰,手中刀紧握,没有言语,眼神杀机凛然,苍凉凄婉。

    其中一人突然道:“三当家的平日对俺们恩情,兄弟几个记得,俺没读过书,但我俺娘说过,一碗水得用一口井去还,读书人管这叫什么水当什么泉的,也说不明白这些条条框框,总之一句话,三当家兄弟们为你而死值了。

    “三娃子说的对,兄弟们今日拼了,三当家的您快逃命吧。”其余人也跟着吆喝,说要拼死一搏,让赤面书生龚息珍逃命。

    龚息珍摇了摇头,对着自家兄弟大哥拱手,豁达道:“大哥及兄弟好意息珍这里领了,普天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息珍失策陷入庙堂之争,又能逃到哪里去?谁能容忍我活命?再说了能与大家伙死在一块,何尝不失是幸事。”

    许长川面带自责说:“三弟这不怨你,是大哥猪油蒙了心,还连带了这群兄弟。”

    叶丛云沉默不语,刘秀则侧过头不愿意看血染黄沙。

    这是场巨大的庙堂阴谋,由禁军护送的大人物一旦被杀,五皇子刘京办事不利必然受到牵连,而在京师除去极少出门上官无敌,只有昔日平定北漠狼庭的陈鸿飞,有能力遏止洛阳守军,不论刺杀成败于否,都是稳挣不赔的买卖,成了秦皇震怒,刘京难辞其咎,禁军大阁领的位子多半是保不住,败了也无妨于己没一点坏处,老话说好,苍蝇不咬人恶心人。

    叶丛云解下腰中酒葫芦,喝了口道:“快意江湖,刀光剑影,大好血性男儿,冲冠一怒为红颜。诗梦般江湖何曾离了庙堂?”

    刘秀望向天际道:“腥风血雨,你我终究是幸运人,江湖庙堂只要不去争总归有一席地。”

    叶丛云摇摇头,摩挲剑鞘道:“世上不争的事儿,不争的人多了去了,唯独我们不能不争。天潢贵胄,侯门权贵不争犹如逆水行舟,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随手弃之。

    刘秀没有辩驳,想着续上壶水却是悚然一惊,开始是茶壶里水像是石头投入湖中,荡起一阵涟漪,紧接着如有沸油翻腾,咕噜咕噜冒泡。茶楼大地随后剧烈晃动,似乎是地震了。

    轰隆~轰隆~

    马蹄嘶鸣,一支五百骑卒,战甲明亮持弩配刀,为首一骑离上官清风,漠北三雄等人不足二百步勒马停下,喊道:“保护殿下。”

    五百骑衔勒马动作整齐划一,五百强弩搭箭绷铉,箭雨密麻麻的似塞子,准头却奇准。禁军和上官清风毫发无损,而漠北三雄和十个手下被射成了刺猬。

    许长川不甘心,断成两截的昆钢棍乱舞,挡去了不少箭雨,五百弓弩手还不至于能留下位武道高手,但无穷箭镞挥之不尽,加之赤面书生龚息珍负手而立,纹丝不动,许长川小腿肚子中箭,扑向了龚自珍想为兄弟挡着,这个动作无益螳臂当车。梨花木强弓,不足二百步,穿糖葫芦般的射透两个人绰绰有余。

    叶丛云送到嘴边酒葫芦又放了下来,感慨道:“谁说江湖人凉薄寡情?谁说漠北三雄吃人饮血,畜生不如?铁骨铮铮大好男儿当如此。”

    刘秀不去看,心却明镜一场阴谋收场了,漠北三雄没能斩杀这轿中人,也只能收手了,再拖下去秦皇大智慧岂能猜不出这里面猫腻,而上官清风显然是有意拖延时间,两边不得罪,都是些处事圆滑的老狐狸。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洛阳城少有雪天,不知又何时悄悄水结凝霜,后世书记载,大秦神龙元年腊月初十,王观战于幽兰阁,望景抒情吟诵‘江湖歌’

    白茫茫,九天高且寒。有女青云垂足,洒琼浆,凝冰落入暖人间,红尘滚滚化雨雪。点点红丝缀白布,长歌一曲,酒当先,恶名了,凶名了,唯有情义冲冲罗霄。

    上官清风瞧着马上的从六品飞骑将军,冷笑道:“将军手下兵卒骑术一流,箭术更是一流,唯有这马匹脚力慢,难道是些驽马?”

    三大营,巡防营负责督查京机,兵强马壮,弓弩马匹皆是大秦军中佼佼者,上官清风这话自然是讽刺,可那名武将不加理会,一笑带过:“上官大人说笑了,是末将失职,不想歹人敢在皇城根下行凶,所以一时不察来晚了,是末将过错。”

    这人涵养忍耐不错,说谎却是不入流,洛阳城里的两伙地痞打架,不消一口茶功夫就有巡城甲士奔赴,何况是由禁军保护的人物呢?

    “好个来晚了,皇帝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轿子中大人物开口了,声音像是黄鹂悦耳,平淡却没有黄鹂欢快。

    这飞骑将军慌忙下马跪地辩解:“殿下受惊,是末将失职愿意领罚。”

    轿子幕帘掀起一角,露出绝美脸蛋,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美人儿。着金色百兽朝凤制式的朝服,而不是百鸟朝凤的公主服,束发,戴紫金候冠,英气逼人道:“你这废物过年了还不让人安生?”

    “殿下恕罪,末将······”将军还欲辩解,但他话还没说完白衣长剑赫然出鞘,一个瞪眼死不瞑目头颅滚出了六七步,说话的嘴还没完全合拢。

    五百铁骑清一色转过头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些人战力强大,却是在洛阳城待久了的兵油子,知道何人能得罪,何人要睁只眼闭只眼,比之战场杀伐热血男儿会做得人。

    “是屠炉殿下!”叶丛云见到美人模样不禁倒吸口凉气,眼中露出一丝少有惊色。

    刘秀嘴唇微动:“城动山摇霓裳曲,妙音止弦谁人知?”

    这名义上是刘秀姑姑的屠炉公主大有名堂,甚至不输即将踏入洛阳的靠山王风采。屠炉公主是先皇年纪最小的为公主,生母却是小小嫔位早早离世,连刘秀这种皇家子弟也不得知姓甚名谁,屠炉是封号真名刘琼。

    刘琼十四岁,大秦大业年间,北漠有狼主雄才大略野心勃勃,草原有天之骄子万年不出,竟是一统草原部落,两方雄主各怀心思,居然联姻合兵欲征服大秦分土而治。

    大秦朝野震动,遣将领兵平敌人却是无一人生还,上官老将军亲自披甲上阵十场四胜五负,双方皆是死战拼杀战局并不明朗,海上诸国闻风蠢蠢欲动,朝堂上一些软骨头甚至上书要皇帝,请求割土赔款,平息战局,神宗皇帝大怒砍了几人的脑袋,欲亲临前线督。

    危急存亡时刻,十四岁并不得宠的刘琼穿甲上殿,请命领两万军士亲临前线,满朝的文武大臣惊愕,暗地里大牙都快笑掉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要带兵打仗,这不是天方夜淡吗?当即几位大臣搬出儒家礼仪纲常训斥刘秀,据说神宗皇帝不但没有动怒小姑娘的不懂事,反倒被逗乐,文官武将唾沫星流成了河。

    刘琼不语,待文武百官说罢了,环顾庄重华丽的大殿,只是数句平淡威严的话,顷刻大殿鸦雀无言满朝文武尽低头。

    “尔等食君之禄,理应分君之忧?今强敌来犯,老将军亲临督军四胜五负,危急存亡之春,然武不思军,文不思政。皆是口舌辩是非。文无忠君,誓死报国风骨,武无血战,沙场马革裹尸忠烈。琼一介女儿,不知文武。却知国将无存如阴阳混沌,安能辨雄雌?愿以皇嗣血肉躯,染透敌人甲。”

    这番话铿锵有力,回响大殿每一个角落,再看时,满朝官员羞愧难当。

    神宗皇帝震撼,久久不语最后却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大臣们不知羞愧难语,还是被这番话敲打迷糊了也没一个反对了。

    刘琼领兵连夜奔赴战场,治军严苛不讲情理,动则斩杀军士,以儆效尤,两万人不足几日骤降到了一万两千余人,这些人不带粮草没有后援,昼夜不停横跨玉皇山脉,不足十五天行军万余里,奇袭几乎没有兵力布防的北漠,草原大本营。

    七天屠杀,刘琼放纵军士,所得皆无需上缴,斩敌军民五十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支军队没有补寄没有后援孤军作战,所到之处杀光抢尽,是以战养战,血染了草原,北漠以至于朝廷的仁义的王师变成了一群土匪,导致双方前线战士再也无法专心对敌,谁都知道自家门口有一尊杀神天天在杀廖。七天就杀了五十万人啊!就是这些站着不动一个个的去砍又得花费多少时日,这五十万人中有没有他们的老婆儿子,亲人朋友?

    大将军趁势发起总攻,北漠,草原联军铩羽而归。

    北漠,草原联军残余部队投降后,刘琼接管了一个主线战场,竟是下令残杀手无寸铁的七万军士,扒皮充草,制成一个个皮草人竖立在边境,又立了一块石碑,亲抒犯大秦者如斯六字。一改诸国对大秦仁义之师,王者之师的印象。

    昔日黄昏尽是血色,真正的血。一支孤军或是说一群刽子手在缓缓的前行,但外人看来这支孤军走的太快了,以至美好的人生还来不及回味,自此不论是北漠,草原,南岭,海上诸国皆知道大秦出了位屠炉。

    屠杀天下,付之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