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船娘望向自己,小满仰脸朝船娘笑了笑,然后喊出了石破天惊的两个字:“娘亲!”
范鲤还在江边傻愣愣望着小满。
小满看到,跺了跺脚,鼓着腮帮子朝他气鼓鼓喊道:“爹,你是不是傻?”
见范鲤仍旧在江边发愣,小满气的直翻白眼。他转过身,对船娘嘻嘻一笑,道:“娘亲,你等一会儿,我去把爹叫过来。”说完,小满一溜烟跑到范鲤身边,想把范鲤给拉到船娘身边去。
可小满刚放开船娘,那船娘便红着脸匆匆逃走,又留下傻愣愣的范鲤与怒其不争的小满在江畔凌乱着。
小满气得再不想理范鲤,可范鲤却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瞎操什么心。”
小满冷哼了一声,蹲在江边生起了闷气。
夕阳缓缓沉入了江里,晚霞也渐渐飘散。此时,一轮皎月升起,诸天星辰为映衬。
范鲤望着那个还在江畔生气的倔强孩子,苦涩笑了笑,想拎起酒坛子喝一口酒,却终于还是忍住。
他走到江畔,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小满身上,紧接着长舒了一口气,朝着船娘所在的小渔村走去。
范鲤走进村里,惊起了几声犬吠。他敲开一家房门,问清船娘的住址,得知船娘的爹娘走的早,前年唯一的兄长又死在了江里,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已经过的这么苦了,既然不能给她一生安稳,又何必再去招惹这份双方都没有捅破的情愫?
想到这里,范鲤走到那间亮着灯的屋外,斜靠着木门坐在了地上。
范鲤望着满天星斗,轻叹了一口气。
“我姓范,单名一个鲤字,字青鱼。”
“我出生在范家,又是单传,可我那个洒脱了一辈子的爹却没怎么管过我。我像一条江湖野鲤一样长到二十岁,我爹却突然让我出山,去浪迹江湖。”
范鲤仰头望着天外,却没有察觉,屋里烛火摇曳,一道倩影缓缓走到门旁,与他隔着一道门板坐到了地上。
范鲤接着道:“我化名范梨,沿着大江一路顺江而下,足迹踏遍了大江两岸,却发现,这山外的世道虽然波谲云诡,却仍未逃出我范家的那一山书。”
“我如一位绝世的剑客,所过之处,‘范梨’之名如平地起惊雷,将这山外的世道震得风雨飘摇。”
“我诗酒趁年华,笔下山河飒沓。弱冠之年就立身金殿之上,身着黄紫。”
“可那又怎样?以我一人之力,终究难挡天威浩荡。”
“我负了深爱的女子,又负了自己的抱负。最终带着满身的狼藉,又回到了凤鸣山上。”
说到这里,范鲤摇了摇头,苦笑道:“原本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潦草过去也罢,可这趟出游,却让我遇到了小满这个浑身灵性的孩子,也……遇见了你。”
“那年她远嫁之后,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可那天在浔阳江畔,你却像一朵斜阳下的晚桃花,姗姗开在了我的心底。这些天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却不敢上前与你说一句话。”
“我怕我这尾江湖野鲤还没准备好在一方池塘里安身立命;我怕江流湍急,狷狂如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卷的尸骨无存;我怕风雷闪电、怕天威浩荡;更怕我这条浪荡野鲤,最终还是会死在渔夫的鱼叉下……”
范鲤靠着门板,一个人絮叨不停。往事如狂风从他的耳旁呼啸而过。
船娘许清就这样隔着门板与范鲤背靠着背。她流着泪,陪着门外的范鲤直到天亮。
等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范鲤从地上站起。他朝江畔缓缓去,步履再不踌躇。
江岸上,小满守在一堆冒着白烟的篝火旁,皱着眉头轻轻打着鼾。
范鲤缓缓走过去,想把孩子身上滑下的衣裳披好,可他才刚刚弯下身子,睡得很浅的小满就醒了过来。
范鲤见小满盯着自己的脸,嘿嘿干笑了几声,笑得那是一个心虚。
可不知为何,小满这回没有盘问他这一夜去了哪里,只是小声道:“范鲤,咱们走吧。”
“去哪里?”范鲤有些意外。
“去你家啊。”小满翻起白眼。
范鲤摸了摸小满脑袋,柔声道:“以后,也是你的家。”
小满重重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来到江畔渡口,谈好价钱,然后上了一艘驶往上游的逆水江船。
小满一直呆呆望着江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范鲤则静静坐在船舱里,闭目静心。
他闭目,可多年来已经波澜不惊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
帆船缓缓摇起船锚,船夫松开了系在岸上的船索。
眼看着江船就要离开江岸了,就在这时,一道清丽身影朝着江岸拼命跑了过来。
她背着一个青布行囊,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小满望见,朝着她拼命挥着手,惊喜喊道:“师娘!”
听到小满的喊声,范鲤几步迈出船舱。当范鲤看到岸上那道日思夜想的清丽身影后,他几步跑下江船,然后一把把船娘揽进了怀里。
船娘许清死死抱着那袭青衫,落泪道:“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范鲤轻轻擦干她的眼泪,柔声道:“好。”</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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