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像是被人撕成碎片又践踏在脚下,痛得双眸紧闭,不敢睁开,只愿此时此刻听到的一切都是圣怀璧骗她的谎言,睁开眼后,一切可以如梦初醒。但是这痛感却是如此真切,真切到从心到身的每一寸都仿佛遭受了千刀万刚之苦,被人慢慢剥离。
「对方……没留话吗?」她颤声问道。「倘若你追击错了,倘若只是普通的劫匪,倘若……」
「没有倘若。」圣怀璧盯着她,「你见到黑羽定海了吗?」
令狐问君睁开眼,「什么意思?」
「你见到他时,他没有什么反应吗?」
令狐问君茫然地摇头。什么反应?黑羽定海只是对她的出现表示了震怒,但是他宁愿挨下一掌,放自己离开,也不愿承认受了她的帮助,得了圣朝的恩惠,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我想此事应该与黑羽定海无关。」圣怀璧沉吟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该是会做出这种下策的人,所以这件事应该是黑羽王的意思,而不是他的,若能找到黑羽定海,请他帮忙,也许可以顺利将晨儿救回。」他紧握着她的手,「但是若黑羽定海帮不上忙,问君,我必不会让此事善罢甘休。」
她猛地一惊,好像突然明白了圣怀璧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你想做什么?难道你想以武力抢人吗?你可知且不说你现在有没有能力和黑羽一决胜负,只要你决定动武,晨儿就性命危矣!」
「晨儿下落不明,我要逼他承认晨儿确实在他手里,不用武力强逼,你以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圣怀璧语气有力的反问,说明他己经将此事深思熟虑过无数次了。「只要黑羽王承认晨儿在他手里,我就可以采取一切手段将晨儿救回来。」
令狐问君忽然尖叫一声,「你是想逼得黑羽不义之名公诸于世之后,你就可以以慈父之名、正义之师的身分去攻打黑羽上你真正的目的不是救晨儿,而是要吞并黑羽!为此你不惜赌上晨儿的性命?怀璧,怀璧!你是为人之父,难道江山和孩子在你心中,孰轻孰重,你真的分不清吗?」
圣怀璧脸色大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认定了我就是那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爹?晨儿的安危我若是不顾,又何必亲自到这茫茫海上?坐镇圣朝,我一样可以解决这件事!我以身犯险,以命相搏,为的就是救他!我这份心你真的不懂吗?我心中己经百般自责,万般心伤了,还要被你这样指责质疑。
「问君,你刚刚还说纵有天大的事情,我们两人可以一起承担。可如今真的出了天大的事情,你却不是要与我承担,而是要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厉声的质问让两个人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气喘吁吁地瞪着对方,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对方扑倒,撕碎在自己的掌心。
但是,下一刻……令狐问君倏然软软地坐倒在地上,双手掩面,泪水从十指缝中肆无忌惮的汹涌而出,她痛哭不已,泣不成声。
他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心中何尝不是心痛如刀绞?缓缓蹲下身,将她抱住,夫妻俩相依相偎,她靠着他的胸膛,自顾自的让眼泪继续蔓延,他默默无言,将她的痛苦放入怀中。这么多年了,他们遇到的艰难险阻无数,但这次的事件却几乎要将两个人的心击垮击碎。
圣怀璧知道令狐问君此时的悲伤绝望和心碎,但若住由她这样哭下去,只怕一时半刻都停不了,还会哭坏身子,所以他用手悄悄抚摸看她的后背,低声道。「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谁去黑羽寻人,谁在后方坐镇。」
「自然是我去黑羽。」她急忙擦了把眼泪,「我对黑羽情势熟悉,和黑羽定海又有交情,此次他派人派船送我回国,足见他心怀坦荡,不是此事的幕后指使,所以由我去找他,定然可以保得晨儿性命。」
「虽然你说的有理,但是……我怎么能让你再赴险境?」圣怀璧整眉道,「黑羽王己经抓了圣朝太子,倘若再抓了圣朝的皇后,那你要我怎么活?」
令狐问君急切争取,「我去,总比你去强。我不能去,难道堂堂圣皇就能去吗?」
他又想了片刻,「这样吧,我们两人都暂时别去,薛平刚刚跟看你去了一趟黑羽,他对黑羽都城有些了解,我让他先去打采消息,而我们继续留在海上等回音。黑羽王活捉晨儿,是要拿他做为要挟,不是为了要他的命。他要的,是我的命,所以,你我都不能自己送上门去。」
她十指紧扣掌心,指甲将掌心抠破流血也不自知。
圣怀璧却留意到了,一把将她的手指拉开,沉声说。「你要镇定!此时此刻你若乱了方寸,才会陷晨儿于危险境地。我的心己经乱了,不能因你再乱一次,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把晨儿救回来!」
令狐问君泪眼蒙胧地看看他的脸,即使视线模糊,但是却可以感觉到他果断坚定的决然心情。是的,他是晨儿的父亲,此时此刻不信他,还能信谁?她终于点点头,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像是被人抽干了全身血液一般,冰凉而无力。
为何老天要这样折磨她?难道一帆风顺的甜蜜和幸福真的只是她梦中的奢望吗?
倘若是她做错了什么,上天要惩罚,也该惩罚在她的头上,而不该惩罚在晨儿的身上,他才不过是个快四岁的孩子啊!
上天,若晨儿该有千劫万苦,请都降罪在我这个娘亲的身上吧——
黑羽定海勤见黑羽王,是在他班师回朝后的第三日了。并非是他故意拖延,而是黑羽王有旨,要他先在海上整肃部队,等候传召。
这道旨意极为古怪,要他在海上整肃部队的意思就是不许他带兵入城,这明显是对他心怀忌惮。他这几年对黑羽王也颇为灰心,多年君臣相辅,可他一片赤诚却换来黑羽王的百般猜忌,纵然黑羽兴昌倒了,难保日后不会有第二个黑羽兴昌。他知道黑羽王的为人,一旦他心中认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既然大王要他在城外驻守,他便静静的在港口等候,直到第三日,有宫中太监出来传旨,「大王宣将军入宫,请将军卸甲解刀,一人入宫。」
黑羽定海的属下这些年也都知道黑羽王对他的态度冷淡改变许多,此次带兵出征,黑羽方化百般制约,明显也是黑羽王的授意。如今回朝,大王先令不许入城,而后又让卸甲入宫,这令一千情绪高昂的将领们纷纷议论,为他的安危涅了一把冷汗。
「将军,大王太奇怪了,您可佩刀入宫是多少年前大王的特准恩典,如今我们好歹也算是小胜回朝,大王的态度却像是对待罪臣,您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这样对您?」
他心如止水,反过来宽慰众人,「因黑羽兴昌谋反在前,令大王如今有些草木皆兵罢了。无妨,我卸甲解刀更显得我心地清白,大王见我这样坦荡,也就会放心了。」
他卸去镬甲,换成武将的布服官衣,随那太监入宫。进入宫门一刻,他在心中暗暗问自己。黑羽定海,这会是你最后一次入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