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研星驰不敢想下去。
在他迟疑的这一瞬间,对面人群中传来了孩子的哭声,一个汉子背着竹篓,竹篓中坐着个一二岁的孩子,正饿得哇哇大哭。这清脆的哭声胜过闪着寒光的刀剑。
他看到周围的步弓手的箭头渐渐低了下去。
“大人,我们只是普通乡民,知道南渚的大军也是在助我们抵抗恶人,只是这四马原太平了百余年,我们真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为首的一个商贾模样的男子看赤研井田犹豫,首先喊了出来,人群一下子陷入纷乱,七嘴八舌的都说了起来。看到赤铁军并没有放箭射人,这些乡民彼此壮着胆子,又开始向前涌来。
兵士们都看着赤研星驰,赤研星驰眯起了眼睛,敲动刀鞘的手指渐渐僵硬起来。
他手上压力一松,是左手忽然站了起来,反手从背上抽出了一支箭支来,高举双臂,在人群前挥舞,道,“不要乱!不要吵!在这样下去他们就要放箭啦!”他喊得声嘶力竭,眼中充满绝望。
赤研星驰终于缓缓举起了他的左臂,伸出一根手指,虽着这根手指越举越高,步弓手们再次满弦。
“请大人给我们一条生路!”为首的男子前行几步。
利箭破空,噗噗连声,从这男子的额头、口中和前胸伸出三枚晶亮的箭头,鲜血喷溅,顺着冰冷的金属滑下。这男子再没有办法发出声响,扑到尘埃。
赤研星驰伸在半空的手僵在了哪里。
陆建的脸色更加苍白,“飞鱼营”,他喃喃地说。
嗖嗖的箭雨飘过,人群大乱,四处奔逃,泥塑木偶一般被射得满地翻滚。左手跳将起来,目光血红,势若疯虎,就要冲上前去,却被明亮一把抱住,拖到赤研星驰身后。
没有也来不及抵抗,面前这些澜青的百姓被尽数射死在辕门之外,只有少数人在混乱之中夺路而逃,也有身手极为矫健的,夺了马匹,跑在飞鱼弩射程之外,转瞬不见踪影。
当这一片平民草芥一般倒伏满地之后,辕门外,出现了一排光芒闪闪的士兵,是飞鱼营胸前的明光护心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亮。
“冠军侯,这样快又见面了!”戴承宗骑在马上,遥遥向赤研星驰打招呼,嘴角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他夹马驰向辕门,两旁士兵并不让开,他倒也配合,勒马门外,下马前行。
“侯爷怎么会被这样一小撮乡民弄得手足无措呢?”戴承宗的语气带着挑衅的意味,“那些细作可就在这些人之中,如果这些人不过哭上那么一哭,就能够衣食无忧,那我们这千里迢迢赶来澜青,舍生忘死为徐前打前锋,却又哪里寻人哭去?”
“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赤研星驰冷着脸。
“那侯爷举起手来,是准备要向这些乡民投降么?”戴承宗嘿嘿冷笑,“吴宁边的细作跑得到快,看那夺马奔驰的样子,啧啧,只是他的方向跑错了,正跑向我们的口袋中央。”
赤研星驰气得脸色发紫,道,“不错,吴宁边的细作不加提防,几乎要坐到我们前锋营的大帐中了。只是不知道我们一批一批的斥候出去,杳无踪迹,是不是也都坐在吴宁边中军的大帐之中!”赤研星驰盛怒之下,是在指责飞鱼营负责机要消息的刺探,在四马原上晃荡多日,不但未有斩获,斥候们反而被李精诚手下的斥候杀了个干干净净。搞得南渚大军就像一个盲目的巨人,空有一身气力,却不知使向何方。
戴承宗听赤研星驰这样说,不由得红了脖子,道,“侯爷,我不过是飞鱼营小小统领,你这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在百花村的时候,多好的刺探军情机会,怎么也带着掳掠来的小娘们飞一般的逃走啊!”
赤研星驰大怒,当日他知道戴承宗为了抢粮,竟然私自进击作为诱饵的百花村,快马前去阻止,以避免飞鱼营和吴宁边大军前锋遭遇,坏了大事。不料戴承宗却并不买账,他无奈回程,亲见百花乱成一锅粥,飞鱼营在花虎重甲的眼皮底下狼狈逃窜。他在撤退期间,一方面发现有落单的飞鱼营士兵被杀,想看个究竟,一方面也不忍心丢下那个备受凌辱年轻的女孩,这才带回了左手和花影。到了这戴承宗口中,却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他手握刀柄,一瞬间忽然十分理解李秀奇的感受,似乎自己就要拔刀把这个戴承宗劈杀当场。然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却适时在耳畔响起。
“承宗,不许对星驰将军无礼!”
戴承宗也是脸红脖子粗地补上了军中礼节,退了开去。
顺着日光的方向,高头大马上骑着的,正是赤铁军副都统关声闻。
“是你下令放箭?”在赤研星驰的辕门前放箭挑衅,戴承宗虽然跋扈,却也没有这个胆子。
“是我。”阳光耀眼,赤研星驰用手挡着眼前,见眼前的马队从中分开,李秀奇缓缓策马而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唇红齿白的青年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