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系船紧紧盯着那两个扭来扭去的字,拼命记忆着,他知道一旦从棕熊这里离开,在军营里,他很难再遇到一个能告诉他这两个字写法的人。要是乌毛头在这里就好了,他想。
“在这里,我们等人,但出发之前,我要了解更多,还要解决后顾之忧,”棕熊的手指顺着箭炉的小道滑到了金麦山的东侧,“我还需要有人走另外一条路,”他把另外一块青色的小石头放在林口和紫丘之间。
“这里没有路,他说,我需要有人开出一条路,把我的军粮从紫丘带过去,我同样需要一双眼睛,告诉我他所见到的一切情况,”他看着越系船,道,“这件事孙将军会安排,你对他说,我希望你也跟着去。”
“我不会让大人失望!”
棕熊对他点了点头,“记住,你见到的一切,不要有任何遗漏,活到我们在金麦山见面的时候,告诉我!”
“遵命大人!”活到那个时候,这可是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越系船还想再看一眼那两个字,阿青头却把地图卷起来了。
“金麦金麦金麦”这是越系船生平第一次骑马,出发前,辛望校耐心地教了他一个时辰,现在他勉强能使自己挂在马上,棕熊给他最困难的命令不是跟着辛望校去林口征粮,而是记下金麦两个字的写法。
当地一声,辛望校的厚背砍山刀准确地敲到了越系船的头盔上,越系船扑通一下从马上栽了下来,“这孩子怎么魔障了!”辛望校嚷着,越系船后悔没早点看出辛望校的烦躁,自己还傻乎乎在他的耳边念叨个不停。辛望校受命带着自己的小队脱离野熊兵大部,沿着平明古道东进林口,现在正在烦心的当口。
越系船理解老辛的心情,有些事情早已经不是秘密。
一周前,关大山派校尉陈兴波由林口赶往紫丘调遣军粮,但情势却很不乐观,白安的兵乱毁掉了扶木原大片的农田,平明古道行商寥寥,扬丰烈和徐昊原重燃战火,离火原的粮食也不再南下。在往岁正是收获春稻的好时候,扶木原却迎来了十数年来最大的饥荒。
作为南渚粮仓,林口和紫丘丰厚的粮食储备足够度过这次危机,但驻守在城镇中的赤铁军和地方商贾相互勾结,趁机囤积居奇,高价贩卖粮食。惹得民怨沸腾。就在陈兴波巡视林口已毕,准备前往紫丘的时候,紫丘附近的饥民和部分地方武装一起袭击了紫丘的粮仓,驻守紫丘的赤铁军也有部分同情百姓的军士参与了叛变。
陈兴波赶到紫丘,饥民们已经劫掠了部分粮食,四散奔逃。只剩下百余人的队伍,守着粮仓,心存侥幸,不料遭遇了陈兴波带来的赤铁军精锐。陈兴波所部本来就颇为凶悍,这次得知紫丘粮仓被劫,勃然大怒,将这一百余人的乌合之众的杀了个干干净净,顺便也将守城不利的紫丘赤铁军首领就地正法。但饥民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撤退时,在紫丘粮仓放了一把大火。陈兴波命赤铁军驱赶紫丘附近的百姓冒死救火,又烧死了十数人,总算抢出了大部分粮食。但直到现在,箭炉没有再见过一颗来自紫丘的粮食。
这件事越系船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日前,棕熊部刚刚在奔流河畔驻扎完毕,箭炉城守关大山和棕熊在那顶破帐篷中见面,不欢而散。
当日越系船在跟着阿青头当值,学习如何照料棕熊的饮食起居,正好撞见帐内怒气冲冲的两个人。关声闻当时指着棕熊的鼻子,大声嚷着,“别以为你们有李秀奇撑腰就了不起,野熊兵这么多蛮子,在我这里吃了半个多月,再加上你这五千人,我们就要啃树皮了!”
“关大人,别说树皮,连草根我们都吃过,只要你能分辨出哪些是甜的。”棕熊的脸色也不好,但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妈的,李秀奇搞什么名堂,几万人的部队调来调去,不是都西进原乡了么?还带走了我的补给和粮食,怎么又凭空多出了你这一支?你去金麦山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啊?!你以为金麦山真的有麦子啊!除了几个没牙的放羊老头,那边只有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石头!”
“事关军机大事,关大人还是要冷静些,李大人是大公钦命的总领军,关大人,那紫丘的粮仓据说足可以供给扶木原三年的口粮,你箭炉城没有照看好,不知道这事李候又要对谁去说呀?”
关大山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破口大骂,“棕熊!你他妈也是军队里混出来的,别拿这个说事,你不知道军队是怎么吃空饷,也不知道账面粮食和真实的粮食的差额吗?!我现在说的就是你们的生死大事!不是我关大山不给你们口粮,给了你们,紫丘、箭炉和林口就都要饿上一个夏天。我拿什么去守百鸟关,现在遍地都是狗屁黑衣僧,说什么卫曜才是扶木原的救主。我就怕你带了粮食去了金麦山,再回来的时候,我姓关的就已经饿毙了!”
棕熊不紧不慢地说,“关大人,正因为我是在军中混出来的,所以我才知道,就算我现在带走一城两镇中的每一粒粮食,也不会饿掉你关大人一两肉,这样的话说起来有什么意思?金麦山我搞不定,李候要我项上人头,”棕熊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这一句话,口气已经是非常凌厉,“请问关大人,您能把脑袋借我一用么?!”
越系船站在帐门口不知如何是好,阿青头在背后推他,小声道,“进去,装着什么也没听见,你这样站在这里,谁看到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