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河水在扶木原上失去了羁绊。
每年雨季来临,这条从浮玉和澜青交界处蜿蜒而来的大河,都会水量猛增,河面在箭炉一带四处蔓延,形成数十丈的宽阔河面。这个季节,没有平明古道上的两个屹立千年的渡口,人们很难穿过扶木原。
太阳终于升起,比起西侧的紫丘和林口,干旱没有威胁到箭炉,五月过半,它的半个城池都被汹涌奔腾的奔流河水反复冲刷。日间的河水不再安静,幽暗的漩涡变成了闪耀着日光的金色铰链,奔流河像一条巨龙蜿蜒在扶木原上。
斥候飞驰,扬一依一行将在这个上午到达箭炉。
咆哮的河水在箭炉的石堤上猛烈撞击,溅起雪白的飞沫。平武候李秀奇带领驻扎箭炉的主要将领,已经在箭炉城外列队相迎。
消息是准确的,天未过午,平明古道上出现了奔驰而来的马队,青色的吴宁边军旗中,夹杂着一面金面紫流苏的长旗,一个大大的“扬”字在日光下熠熠发光。
赤研星驰和李秀奇并骑在前,箭炉伯关大山、桃枝伯陆建、从灞桥调来的赤铁军都统米勇、新的礼宾典使朱盛世、赤铁军副都统关声闻等大小官员都在等候着他们的公子妃。
扬一依的马队规模只有出发时的一半左右,昨天深夜在林口稍事休整,为了尽快赶到箭炉,他们换上了备马,留下了近一半的兵士,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一队人马,经过了一夜的连续奔驰,全都汗流浃背,衣甲上布满尘土和草屑。为了快速奔驰,白旭等人已经卸掉重甲,在强烈的日光中,这支护送吴宁边娴公主的队伍不仅毫无应有的礼仪尊严,而且显得疲惫而脆弱。
“给我十个士兵,我就能打垮这支野鸡部队。”不知道是哪个军官在赤研星驰背后小声嘟囔,接着传来低低的窃笑。是赤铁军,这声音听起来颇为熟悉,但赤研星驰没有回头。这已经不是他的部队了。
“娴公主远来,秀奇招呼不周,未能及时迎驾,实在惭愧。”李秀奇带着众人下马,对扬一依见礼。
扬一依示意靳思男助她下马,她本来马术不精,又经过一夜奔驰,这时候整个人是真真正正散了架,她脚落地时疼痛难忍,麻木的腿一时僵硬,差点就倒了下去。
赤研星驰正在一旁,不暇思索,伸手去扶,却被一只大手啪地捉住了手腕。
白旭一脸大胡子,眼窝发青,喝到,“你想做什么!”
赤研星驰本来没想那么多,此刻倒是十分尴尬,这一只手伸也不是、缩亦不好,就僵在了半空中。
倒是扬一依笑笑,把手伸了过来,搭在赤研星驰的手上,倒还真正用力一支,借力站稳,才又松开手,道,“白将军,冠军侯自然是好意,不要大惊小怪。”她的目光落在赤研星驰盔顶的貂缨上。
“平武候和诸位大人真是辛苦了!我心中焦急,只盼望早到一刻,有利于两州的战事,如此狼狈的兼程而来,实在太过唐突。真是万分抱歉。”扬一依挺直身子,施了一礼。她一夜未眠,勉力奔驰,此刻眼窝深陷,长发失去了光润亮泽,纵马奔驰时挣出的发丝被汗水粘连在额上,显得颇为散乱。
这见面的短短一瞬,赤研井田已经将这个聪明的女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遍。
她没有扬归梦的青涩和朝气,但也没有她那么倔强和咄咄逼人,她举止合体,观察入微,体贴而周到。这张脸虽然憔悴,但是却多了一份淡定和沉稳,好一名娴公主。他想到了前几日圈龙坊中的赤研弘,心中暗道可惜。
这边李秀奇将身边诸将一一向扬一依介绍,赤研星驰保持着应有的矜持和风度,扬一依对每个人微笑致意,对他,她的眼神温暖,好像他是个失散多年的老朋友。
赤研星驰的眼睛跟着扬归梦的步子,在身边这些同僚身上一一扫过。
在之前的早会上,李秀奇对众将领宣布了此次的行军计划,只字不提进攻花渡,只是下达了进军原乡的命令。此外,他着力强调,各路统军将领,均必须严格服从主将的指示,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贯彻到底,如果出现意外状况,一律军法从事!
在此次重新组建的箭炉行营中,由李秀奇麾下的平武野熊兵一万两千人作为中军主力,桃枝和青石的八千营兵和两千赤铁军作为两翼,扶木原的六千四百营兵作为后备,而赤研星驰、关声闻则率领灞桥及扶木原的七千赤铁主力则将作为前锋投入战场。
这是一个让赤研星驰十分难受的决定,他又要和关声闻搭在一起了,在李秀奇宣布战力部署的时候,他们两个没有对视过一眼,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白旭的离开将他拉回了现实,他完成了使命,平安将扬一依送到了箭炉,朱盛世代表赤研井田给这位狼狈的婚使送上了得体的厚礼,李秀奇则表示将派出兵士,护送白旭一路返回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