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公主这样的温婉贤淑,嫁来南渚自然是为了两州的福祉,我们可以保证,两州现在没有,将来也绝无战事。”杜广志忘了自己刚刚被对方指做乌鸦。
陈兴波们不知道南渚和吴宁边的密约,集结箭炉的大军不是将要挺近吴宁边的部队,相反,他们将北上花渡。扬一依马上意识到,在紫丘外被屠戮的,是黑衣僧们组织起来的野熊兵及零散的村落武装。南渚忙于用兵白安,对紫丘这样的城镇布控不够,加上平素赤铁军的横征暴敛使得民怨沸腾,已经导致白安伯点燃的烈火越烧越旺。
她的目光扫过这满目疮痍的村落,回想起一路上那些横遭屠戮的乡民,心中一阵难过,这战火烧向哪个方向,即便是父亲这样的一国之主也难以操控,但是又是谁最先点燃了它?
“陈将军,我不清楚两州用兵的军国大事,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我在南渚一天,吴宁边永远不会成为南渚的敌人。”她也知道自己的话在眼下的情况下有多么的苍白,但是,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假如我有军队,我会把他们都绞死,”靳思男的声音低低的,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假如我有军队,我只会绞死反对我的人,这短短的十多天,扬一依觉得自己忽然长大了。
“关于我,黑衣僧们还说了些什么?”扬一依问。
“他们说八荒神州将面临新的山海巨变,因此海神和火神都派出了它的侍者,他们点燃了人们心中的火,”陈兴波一直看着扬一依的眼睛,好像从中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和上古时候一样,安息使者身旁有九位墨羽之焰,就像守海人周围围绕着九位海兽之血。这既是人世间的征战,也是神灵间的厮杀。”
“你,就是这九个人中的一个。死亡和瘟疫将与你,黑色的渡鸦如影随形。”他顿了顿,道,“当然,这只是黑衣僧们的说法。”
扬一依下意识地去看杜广志,却发现这一刻,他的眼睛变得深不见底,她再努力地看,却找不到那瞳仁中苍白的尽头。
扬一依露出了招牌式的温柔笑容,道,“这一定是胡说八道,我只是一个凡人,会饥饿、会难过、还会反胃和呕吐,今天一天的快马兼程已经将我颠散了架,我不是什么神的侍者,我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些奇怪的神祗都是什么回事,你们知道,吴宁边的扬家只相信血与火。”
“血与火是更好的选择,”陈兴波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他们已经骑入营地,“穿过紫丘,就是林口,林口是箭炉的屏障,通过林口,公主就可以安然抵达箭炉了。”
众人翻身下马,略作调整,陈兴波挥手,兵士们送上烤好的馍和煨软的干肉,还有米酒。
扬一依依然吃不下去东西,勉强喝了几口米酒,酒中的醪糟甜腻,不知为何又让她联想到了血腥的味道。她匆匆起身,离开军帐。
白旭和杜广志立即起身,靳思男知道,扬一依可能又不舒服,便道,“二位将军暂且留步,我去陪下二小姐就好。”
白旭和杜广志对望了一眼,停下了脚步,保持她们的身影在视线之内。
一旁的陈兴波却十分疲惫,忽地道,“如果吴宁边想要取得南渚,这实在是一个大好时机,犯不着将你们的公主再送过来做供桌上的牺牲。”
这句话太过突然,白旭解释道,“我们确实没有进军南渚的意思。卫曜也许只是想要利用谣言动摇南渚的民心罢了。”
“南渚的民心不是谣言能够动摇得了的,”陈兴波话说得很慢,“从来,变乱都是从内部开始的。”
杜广志不知道陈兴波此刻说这些话用意何在,只能含糊应道,“赤研大公治理有方,南渚近年富庶祥和,这话恐怕是太过了。”
“我看你们的公主人还确实不错,就多说一句,到了灞桥,离赤研家的人远一点,尤其是那只小狗。”陈兴波喝的不是米酒,是纯正的麻叶鸿蒙酒。
“赤研弘?”他这话说得白旭和杜广志又是一愣,扬一依去灞桥,就是要嫁给赤研弘,又如何能离赤研家的人远一点?
“星驰公子本来在箭炉主持百鸟关的攻防,也不会出现这许多烂污的事情。但自从他从灞桥回来,箭炉的行营已经转给了新调过来的桃枝城守陆建,现在,平武城主李秀奇也在箭炉,哼哼,这许多兵马啊,只怕有许多有趣的事情要发生呢。”陈兴波又灌下一碗酒,把酒碗放在旁边青石上,道,诸位,“时间不早,如果想要不出意外,最好早些出发,才能连夜赶到箭炉,兄弟就不送了。”
扬一依只是起身离开了人群,西侧就是绵延不绝的平明古道,古道旁有许多皂角树,其中最大的那颗高耸挺拔,总有五六百年了吧。
也许战场已经清扫完毕,她看着鸦群飞起,发出尖利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