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愿姐姐能像以前一样,和豪麻并肩携手,在月圆之夜、华灯初上的时节,亲亲密密穿行在吴宁边街头,被路人赞一句,神仙眷侣。
想那一本正经的豪麻常把旁人吓得要死,平时见了她却要绕着走,因扬一依温柔庄重,整个吴宁边就只有她梦公主一个人敢于调戏这位马上将军。过去的快乐还在脑海,心里却又难过,这几年她着实为豪麻和二姐在一起费了不少心机,想不到最后竟是自己拆散了这一对璧人。
扬归梦决心已定,要以一身行刺,挽回扬一依和豪麻的一段姻缘,便在灞桥潜伏下来。想到自己可能就此死去,旅舍客房中,她还郑重其事向着吴宁边双掌合什,拜了几拜。
下决心容易,执行起来却难,扬归梦虽历经生死,但向来都是她生别人死,这次先知道了有来无回的结局,心下就软了。一连几日在街上徘徊,不得其门,不知道如何进行下去。
扬觉动来到灞桥,整个城市的警戒比平时里森严了十倍不止,她没有了道逸舟照顾,拙于隐藏行迹,好歹还知道换装易容,不过她从小清洁成癖,穿着更是讲究,就算粗布麻衣,打扮起来和旁人也完全两样,何况她还不屑于自降身价。好在南渚相思节令,高门大宅的小姐丫头们也拥得满街满巷,她才不至于太过碍眼。
扬归梦深居简出忍了几日,明知在扬觉动离城的日子出去,有着绝大的风险,但想到这一面便是永诀,还是没能忍住,现身小巷中的马氏包子铺,终于被守候的赤铁军盯上。
说实话,马老板夫妇都是好人,看她一人前来,落寞孤独,以为是哪家的小姐跟家人闹了别扭,想要出城夏游,又不想被熟人看到,于是殷勤招待。这里的水仙包也是入口鲜香,回味无穷,但扬归梦满腹心事,只是把那包子在面前瓷碟中翻来翻去,又哪里吃得下去。
丝竹喧嚣、市声鼎沸,扬归梦知道父亲就近在咫尺,却不敢抬头去望,本来心心念念要刺杀赤研瑞谦,此刻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只想着能和父亲并骑笑闹,亲亲密密一起回到吴宁边。但她又害怕见到豪麻、害怕二姐扬一依,在吴宁边时候,一向是豪麻惧她,扬一依宠她,她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竟会如此害怕面对这两个极为亲近的人。
本来一切还好,她默默一个人吃着包子,看众人在身边来来去去罢了。但甲卓航偏偏吹起了《指间错》,笛声撩人,她想到十几日的功夫,她就由一个万人宠爱、前呼后拥的梦公主,变成街边一个孤独无依的小姑娘,心中酸楚。她不知扬觉动心中在想些什么,也不敢去想豪麻在想些什么,但浮叔是从小抱她长大的,不知道现在有多担心。
扬一依有个常讲的笑话,扬归梦几岁的时候,浮明光的胡子还没白,她最喜欢拉着那一把胡子不撒手,浮明光实在无法,只好刮光了下巴。她此刻忽然把件件小事一一想起,好没来由。
甲卓航笛声悠悠,一切亲切的过往就此一去不返,她的泪水就一滴滴滑落在面前醋碟之中,那包子的味道也就格外苦涩。
扬归梦心中自问,若是我不走,是不是师傅就不用死、二姐是不是就不用和豪麻分开,是不是一切就皆大欢喜?那我又不想嫁人,这一走到底是对是不对?
道逸舟是南渚高手,已给扬归梦打下火灵术的底子,扬归梦本来极力克制,周身并无异样。但她终是年轻,甲卓航笛声到了**,她心潮澎湃,笛中的忧愤不平也是她梦公主的委屈和不甘,终于忍不住起身遥望,浑身灵力也蔓延开去。
封长卿何等机警,立刻发现。豪麻也就在这时回过头来。
她看到豪麻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不复往日澄澈清亮,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一痛,转身便逃,连包子钱也忘了付。
扬归梦心痛之下,竟没有发现已被别人盯上,响箭穿空,笛声歇止后,她终于发现了身后的长长一串尾巴,也想起了刺杀赤研瑞谦的使命。她原想几个武士不难打发,不料交起手来发现四处都有赤铁兵士,分成小队巡查。
她不敢张扬,连兜几个圈子都无法脱困,更别提去刺杀赤研瑞谦。
说来也怪,她并没下手硬拼,跟着她的武士到是越绕越少。最后跟着她的只剩了一个实力平庸的家伙,她便出手打发,更取了那人衣服,想要混出阳坊街去。
没想到的是,赤铁军们寻不到她的踪迹,恼羞成怒,来寻包子铺的晦气。扬归梦对几条人命到并不在意,但她本来心中憋闷,气不过赤铁军飞扬拨扈,欺负那一对善良夫妇。她忍了半天,是因想到要被赤研家族捉去,对父亲和吴宁边是大大的不利。过了一刻,那些武士竟变本加厉,在吴宁边她扬归梦何曾受过这种气,她憋了又憋,终于忍耐不住,一怒之下,还是挺身而出,什么严重后果,也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