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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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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小时候,爹娘便在战乱中死了,我所在的城镇几乎成了一片废墟,我到处流浪,在死人堆里偷东西吃,有时候饿得不行了,还吃过人肉。有一回我攒的吃食被另一群孩子偷了,他们把我丢到城门外,让我自生自灭。我本以为我会被野兽叼走,但是却意外碰上了六城主和六夫人……”

    阿朗在我怀里,声音依旧有气无力。我随时会应一声嗯,让他知道我在听。

    “若不是六夫人发现我,并将我带回了城中,我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了。”阿朗握了握我的手,“我虽然年纪小,但六城主和六夫人站在一起的模样我始终记忆深刻,他们就像天神莅临一样美好尊尚,六夫人的笑容一直很温和亲切,六城主时时刻刻地将她保护在怀里,我感觉得出,他们对彼此深刻的感情,所以六夫人绝对不可能叛城……”

    他有些激动,一激动便咳个不停,我拍了拍他的背,告诉他我相信,真的相信。

    阿朗叹了口气,“在凤栖河见到你那天,我特别高兴……真的。可惜……你已经有夫君了。下辈子吧,下辈子,你愿意给我个机会么……”

    “阿朗……”我的眼泪掉了好几大颗,大概是掉在了他的脸上,我想帮他抹掉,却又触到了一片粘稠,而且更多的粘稠正不停地从他的嘴角汩汩流出。

    我吓坏了,连忙喊了他几声,见他没有回应,我开始拼命摇晃他的身子,他的身体像被抽掉了主心骨一般变得瘫软,手也越来越凉。我颤抖着探了探他的鼻息,那微弱的气流让我倏地慌乱无措了。

    “你大爷的!你醒醒!混蛋你醒醒!我还没回答你,还没给你下辈子的承诺!你怎么可以死!”

    我咬了咬牙,摸着自己左手腕,脑袋里盘旋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只要把这里的东西取出来,他们嘴里所说的神血便会重新被唤醒是么?这样……一切来龙去脉便会拨云见日,无论他们说了什么谎言我也不会再被欺瞒而不知,最重要的是……我就可以将身在鬼门关的阿朗救回来了,对吧?

    我起身摸索着去找了一把匕首,咬了咬牙,顺着自己的左手腕狠狠一划。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它麻木了,手指不自觉地抖动,出离了我的控制。

    疼痛在伤口处尽情肆虐,冷汗在额前起了整整一片,我的下唇几乎要被我咬出血来。

    不行,得忍住……

    我在伤口处摁了几下,这才摸到一个硬结,我抽了口气,提起匕首在那块地方用力一剜。我终于禁不住地喊出声来,那种撕裂般的痛楚深入心扉,像在身体里窜涌的毒液,顺着血液蔓延到身体各处然后麻痹我的每一寸知觉。

    我瘫坐在地上,眼泪和汗水参杂在一起,流进我的嘴里,溢出苦涩的咸腥味道。

    如果经此一劫,这所谓的“神血”还没办法恢复……我就拿着匕首去划凤七蛤蟆的手,他奶奶个熊的谁让他诓我!疼死老娘了!

    过了不一会儿,我的眼睛开始变得异样。原本我的眼睛只能收进一些朦胧的光线,分辨不出人影轮廓,只能瞄见模糊成片的虚影,所以除了辨别天色和光源,其他的一概看不见。如今……我眯了眯眼,竟能大致描摹出一定的线条来……

    至少,家里的窗口和桌台,我已然能隐约看出个全貌来了……

    渐渐地,我的伤口开始从麻木变成了剧烈的疼痛,不多久,就连疼痛也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皮肉一丝一丝渐渐连结在一起的神奇感觉。

    猛然间,静默了许久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奔腾起来,就像被强行摁下去的蛇头,再次张扬起了充满力量的红芯。我能感觉得到,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我身体里缓缓复苏,如同黑夜里突然开合的双目,在束缚开解的一瞬迸发出妖娆而诡谲的浮光掠影。

    我垂头去看自己的手,上面的红色越来越清晰,直到整个伤口,整个手腕都完整无缺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那抹妖冶的红,像一根摇晃的飘带,捆绑着我的思绪,将所有懵懂和遗忘,一朝破灭……

    我想起来了……

    我是……沈世怜……

    若不是被窗缝中泄进来的阳光打了眼,我抬手遮挡时手腕上的血滴到了我的脸上,我恐怕早忘了还有阿朗需要我去解救。

    我拍了拍脑门,一下子蹦起来,扑到阿朗跟前,然后微微一怔,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他皮肤黝黑,方方的脸和英挺的鼻子,眼底,有一条浅淡的疤痕,但他看起来依旧很憨厚老实。他整个人如我想象的那样精瘦,他的衣裳是凤巢宫里的侍生服,若换做他平日里下田着的粗布麻衣,那大概便与我臆想中他的模样分毫不差了。

    我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拿过来,顺着刚刚切口没完全愈合的地方再度划了划,立马便涌出了一股艳红的血液。我将血滴在他的嘴里,然后抬起他的下颌,看到他下咽的动作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半晌后,他的脸色开始慢慢恢复,手也渐渐回了温。

    我去湖边打了水,谁知刚好碰到小田妞,她抱着一缸水从我旁边走过,正有板有眼地训斥她那贪玩的小妹,声音之聒噪尖锐非常好识别。看到我时她一脸的惊讶,我看到她时也小小地讶异了一番,然后挑了挑眉,默默感叹一句:好大的胸。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估计再放一个大扇贝才抵得上她的高度和阔度。糟心,现在的孩子都发育得那么好么?

    她指着我咿咿呀呀了半晌,吐了一句:“你你你你看得见了?!”

    我无心跟她计较那么许多,走过去一把拉过她,她吓得连忙大喊救命,我嘘了一声,“带你去见心上人而已,喊个屁。”

    小田妞被我一路拉到了阿朗家,她原本挣扎着不要不要,结果看到阿朗后双眼放光,一个箭步扑到了阿朗跟前,痛哭流涕地说着原来你还活着。

    恰时阿朗醒了过来,他费力地睁着双眼,看了看小田妞,笑了起来,再看向我的时候,他摆出了一副莫名疑惑的样子,问道:“……她是谁?”

    小田妞傻眼了,回头看了看我,“你不记得了?”阿朗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一丝意外。因为我血刚恢复,血中还有残存的吟月霜香,那毒性大,如今入了他的身,他不记得我我也能理解。唉,这般看来,我和他注定是没有缘分的。

    我砸吧砸吧嘴,转身走了。没走几步小田妞便追出来问我要去哪儿。我摆了摆手,说:“以后他是你的了,办喜酒的时候我会来,你对他不好的话,我就棒打鸳鸯。”说完觉得不过瘾,我连忙再加了一句:“别家暴啊。”

    她仍是不依不挠的问我要去哪儿,我无奈,只好告诉她,我要回家。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我幻听,走得快看不见她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一句“对不起”。

    耳朵太灵敏,倒也是有好处的。

    当我走到凤巢宫的宫门前时,已快入夜了,好吧请原谅我依旧差得没边的方向感,这原本走一个时辰便到达的地方硬生生被我拉长了四倍,绝症不好治啊。

    我望了望天边逐渐暗下去天光,莫名的兴奋从心底澎涌而出。兴奋是为什么呢?如今我能想到的最靠谱的理由大概是,啊,小凤仙的真面目终于要揭开了,不枉老娘辛辛苦苦瞎了一段日子!

    至于为什么不害怕那些埋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渣滓们……我琢磨着,也许是某种“我百毒不侵你奈我何?”的犯贱心理作祟。

    毒呗毒呗,反正你们毒不死我!小凤仙,老娘来保护你,让暴风雨来得更荡漾些吧!

    不过一想起小凤仙……我还真是有些心虚……唉,不说了,说多了我和他都是泪。

    刚与看门的猎头们报备过后,小潭便匆匆赶过来了,她奔到我跟前时,喘了好几口气,说道:“姑娘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得过好些天才回来……甚至不会回来了。”

    我想了想,然后继续让双眼放空,装瞎。

    “怎么会?我爱这里如生命。”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选择忽略过我诡异的回答,问:“……阿朗葬好了?”

    我抿了抿嘴,“嗯,带我去见你们主子吧,他救阿朗尽心尽力,我想好好谢谢他一番。”

    她眼睛瞪得很大,“现在?主子耗费了不少内力,还在养神……”

    “没事啊,我又不闹,等他有空再理我就行了,走吧走吧。”

    她无奈,只好一路牵着我小心翼翼地走,我无语,催她走快点,她还振振有词地教训我说:“你现在没有手杖,都小心一些,走那么快万一跌了主子又要把账算我们头上了。”

    好吧我自作孽不可活……可是,自那鸡汤事件后,我已经彻底对这宫里的任何人失去了信任。因为那碗汤,只要是接触过的人都可能下毒。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小侍女可能真的无辜,她若真要下毒,必然是小心加小心,怎么会被一点内力和功底都没有阿朗发现?汤是厨间做的,笑笑端来的,验毒的时候小潭也有机会接触到鸡汤,所以任何人都有嫌疑……

    最重要的是,秦初约到底哪儿去了?

    为了保险,我谁都不信。

    顺便说一下这凤巢宫,大得离谱离谱再离谱!华丽得令人发指啊令人发指!青衡国宫殿与这比起来,差不多相当于凤巢宫半个茅房的水准。而且这里比青衡国宫殿更加蜿蜒回折,曲径迷离,四处仿佛都燃着一股缭绕的轻烟,整片宫殿像没在一片苍白的迷雾里那般,如谪似仙。

    磨磨蹭蹭走到主事殿后,小潭报备了一声,他的声音徐徐传来:“进。”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我好不容易沉静下去的心情又澎湃了,可是听起来他真的很疲惫……那么,今晚,他还受不受得住啊?

    我被小潭扶着走进去,绕过隔间,他的身影被挡在厚重的红色纱帘下。我忍着没有探头,只好顺着自己的脚步一点点朝他靠近,直到他的整个人完全陷入我的视野里。

    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某个声音在叫嚣着:你圆满了。

    小凤仙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一直以为他的棱角应该是刚毅而冷冽的,起码以他的身手和气场来看,那必须是粗野一点的长相才能衬得起他那霸气各种漏的身份和地位啊。

    但窘的是,他其实长得还蛮婉约的……或者说,他实在是一枚无可挑剔的美人儿。

    他的皮肤很白,微微蹙起的英眉将琥珀色的眸子压成了一个撩人的弧度,精致而高挺的鼻梁看起来格外如梦似幻,唇的线条当然一如既往地好看,只是那苍白的颜色让人有些不由得难过和心疼。

    最重要的是,他眼下那一道疤……

    他正在看新晋猎头的名单,抬起头望了我一眼,“有事?”

    我匆忙把眼珠转到别的方向,支支吾吾地应了句嗯。

    他朝小潭挥了挥手,小潭明白过来后便退了下去。我听到清晰的关门声后,才缓缓重新将目光定到他身上。

    他拿着笔在名单上划了几笔,声音依旧清冷,“我知道你对我心存怨怼,若是你难过不想见我,不用特地来这一趟,我会放你几日清静。”

    我看了他很久,但这丫一直没再抬头瞅我,我没办法,只好唤了他一句:“凤仙花。”

    他拿着笔的手一滞,顿了片刻后犹豫地问:“……你喊我什么?”

    我哈哈笑起来,走到他跟前,帮他斟了杯茶,然后递到他跟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