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水浒衍生]玉楼人醉杏花天 > 第五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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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月娘评述六房,潘金莲将计就计

    玉楼听了吴月娘这话,便知她心里也许有了什么线索,当下也不好指出自己怀疑之处,仍旧试探着问道:“大姐姐既然这样说,只怕心里也有些影儿了?”

    月娘闻言点了点头道:“奴家正要与三姐商议,如今房下这几位姬妾里头,虽然三姐与那潘家的素有嫌隙,但奴家深知三姐人品,绝不是那一等厌胜之术害人的妒妇,所以放心要与三姐商量,你不见我将旁人都打发了?她们在这里时,只怕个个儿都有些摘不出去的……”

    玉楼听月娘说的这样郑重,连忙问道:“五丫头是骄纵任性了一些,又是个敢爱敢恨的脾气,往日里连老爷也敢顶撞得罪的,自然在六房之中与姐妹们多有嫌隙,只怕也未必就有人会下这样的毒手罢……”

    月娘闻言冷笑道:“三姐,奴家敬重你这般干净磊落的人品,不怕对你说,如今是奴自幼生长于深闺之中,是大家闺秀,不懂那些厌胜之术害人的玩意儿,奴若懂得时,真恨不得也要整治那潘五儿一般,旁人不知道奴恨她,三姐还不知道?若不是因为那潘家的没轻没重,奴岂能不明不白的掉了个哥儿,如今想起那苦命的孩子,奴家我……”

    说到此处,已经是哽咽不能言语了。

    孟玉楼见了,心下也是十分怜惜,她虽然不曾养过孩子,平日里那李瓶儿却常带着官哥儿来她房里走动,玉楼见了粉妆玉琢的孩儿如何不爱?时而抱在怀里,只将自家胸前一对巫峰挤在那孩子唇边逗他,心中娇爱横溢。

    如今见月娘痛失爱子,心下感同身受,虽然深知月娘此举,不过也在拉拢自己,主动表白一番,意在撇清干系,只因潘金莲在她房中出事,先说了这话,旁人见她磊落,再疑惑不到她的头上。

    只是这怜子之心倒不是假装,见月娘哭的肝肠寸断,连忙上前携了她的手柔声劝道:“大姐姐与爷夫妻夙缘深沉,虽然前番掉了个哥儿,只怕那孩子眷恋母亲,如今又投身到这里来,再过些时日就要临盆的,若再是个小厮儿,必定就是前番那孩子无疑了,虽然晚了几个月,还是一样的,大姐姐又何必枉悲伤,仔细动了胎气不是玩的。”

    月娘听了玉楼宽心之言,果然好些,因将帕子抹去面上珠玑,一面勉强笑道:“三姐姐端的冰雪聪明,这般会劝人的,若真是前头那苦命孩子又投了这一胎,奴家心里稍微宽慰些,若这一胎当真承你贵言,养下一个哥儿来,奴家叫他拜你做干娘,来日咱们姐妹终身靠他。”

    玉楼闻言,知道月娘看重自己,并非别的姬妾可比,连忙起身,深深道了个万福,多谢吴月娘提携之恩,月娘连忙拉她坐下,口称“不敢当”。

    因又说道:“可叹这潘五姐,除了奴家之外,倒也得罪的人不少,头一个李娇儿,当日奴家续弦来西门府上,只因是大家女儿,娇养惯了的,初来乍到当家立纪,操持家务十分辛劳,奴仗着自己年轻,一味贪多,要与丈夫分忧,谁知身子本就孱弱,竟是三灾八难不曾断过,把奴这好强的心思,真是一分也没有了。

    可巧当日李娇儿、卓丢儿两个姐姐同日进门,我因见李娇儿是勾栏院里的姐儿出身,见多识广,凡事比咱们良家女孩儿多些算计,因对你们爷说了,叫她管账,我倒乐得做那甩手掌柜,这李娇儿也是乖觉,虽然手紧些,倒真个将西门府上的银钱账目做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每月底拿了大小账本儿到我房里对账,一针一线并无错处,奴家倒也省心了。

    谁知那潘金莲进门之后,仗着自家一表人物,十二分人才,勾引得汉子直往她房里去,姐姐,不是奴家歪派她,当日你也是亲见的,往日里夫家宠爱,姐姐独得五分,房下别的妻妾共分一半,奴家这话不虚吧?”

    说得那孟玉楼脸上一红,低了头不言语,又听得月娘道:

    “自从那潘五姐来了,她就占去汉子三分,又往你房里去了三分,剩下我们这几个烧糊了的卷子再分余下的日子,一个月能见着汉子几回?这也罢了,我是大奶奶,那狠心短命的虽然薄情,不敢不到我房里来应酬,只是李娇儿出身不好,如今又是进门几年的旧人了,自从五姐进门,就不甚得宠,也不知那潘家的在汉子跟前怎样调弄,说李娇儿管账,只往她娘家——勾栏院李家送钱送东西,那糊涂爷听了这话,因褫夺了李娇儿财权,都交给潘五姐打理,你说那二房的能不记恨她?

    更有一件,当日那狠心短命的刚刚在外头勾栏院里包占了李桂姐,那李娇儿听见抬举她侄女儿,心里也喜,正要来我房中商议,赏那李桂姐什么衣裳簪鬟,偏生那一日潘五儿也在我房里,因说那李桂姐勾引自家汉子,表子粉头都是狐媚子坏了人家姻缘,不得好报应,就给那李娇儿听了去,以此两个就交恶,还是奴家从中调停,两人才丢开手不恼了,只是心中始终存了这个芥蒂。”

    玉楼听了这一番公案,点点头道:“这件事情我也听五姐说过,当日只因爷梳拢了桂姐,占她初夜,虽是勾栏院中的姐儿,到底也算是燕尔之期,时常留宿也是人之常情,只因五姐原本进门不久,还不熟悉爷的脾气秉性,只当他是给那桂姐迷住了,把一家子的姐妹全都抛撇下不爱,是以心里委屈,才口无遮拦说了那些话,其后知道爷是个喜新不忘旧的,才好些。”

    月娘点了点头道:“若不是你们爷还疼旧人,总念着昔日情份,我早不理他了,只是也花心些,小小年纪房里就恁般用人,家里四个丫头都开了脸,加上咱们六个还不够,外头勾栏院里又有相好儿,只怕东京城里的赵官家也没他恁般艳遇。”

    孟玉楼闻言噗嗤一笑道:“大姐姐这话差了,先前我在杨家住着时,我们先头大爷还说起,前番往东京城里行商时,也在勾栏里谈买卖,听说他家花魁李师师,就是没名份的娘娘,旁人别说是会面了,师师姑娘那小楼都靠不上前儿去,俗名唤作小御街,听说那赵官家——当今圣上,夜夜都从密道而来,夜宿娼家。”

    月娘听了这新闻倒也新鲜,因啐了一声道:“说句大逆不道千刀万剐的话,那赵官家怎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因说着,姐妹两个笑了一回。

    月娘因问:“还有四房里孙雪娥姑娘的事儿,三姐知道不知道?”

    玉楼听见她问,点了点头道:“可是上一回爷吩咐雪姑娘往内宅从簪子那事么?当日四姑娘到我房里就哭了一场,我也曾埋怨爷,既然你不乐意赏她东西,平白使唤她送怎的?那雪姑娘跟爷闹了一场,夺了五房里的一根金簪子,听说潘五姐恼了,与春梅两个堵了雪姑娘,三个撕扯起来,将衣裳也扯破了,簪鬟也打掉了,到底不成个体统……”

    月娘道:“可不是因为这事么?只是他们两家结仇也不是一天两天,当日先头大姐姐陈氏娘子归天时,曾有话对爷说,叫爷好歹将这雪娥姑娘收房,不然她在那头儿也不放心,只因这四姑娘有些厨艺,为人也算是温柔沉默,是个做姨娘的好料子,只怕先头大姐姐是怕自己去了,没人知冷知热的服侍爷,才硬逼着成亲,咱们爷无法,只得答应了,自三姐过门儿以后,这雪姑娘闹的越发厉害,到了要娶五姐时,她因抱着陈氏大姐姐的牌位,与爷大闹了一场,也是爷耳根子软,只得答应着将她收了房,赏下衣裳头面做第四房娘子,潘五姐进门就做第五房,心里能乐意?自然就恨上了这孙雪娥,想法子治她。

    因知道雪姑娘掌灶,每日里净挑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要吃要喝的,忙的那雪姑娘要不得。有一日早起,又挑唆爷要吃荷花儿饼,配上荷叶儿汤来吃,说是要那新鲜劲儿,早起大忙忙的,厨房里原本人多事杂,况且头天晚上问了爷,只说喝粥吃南菜,是以并不曾预备下,如今冷不丁要吃,谁有那个闲功夫儿给他们做去?

    雪姑娘因对传话的春梅说不得闲儿,改日再吃吧,这春梅也是个多事的,就添油加醋告诉了五姐,那潘五姐岂是省事的?又挑唆爷,说雪姑娘诚心不给他东西吃。咱们那糊涂的爷你还不知道?如今两房相争,他正与那潘五姐新婚燕尔,况且四房又不出众,因为潘五儿出气,将那孙雪娥姑娘打了几下,雪姑娘因此恨上了五房里主仆两个,如今积怨已深,若说是她,倒也有些缘故……”

    玉楼听了因点头叹息道:“这五丫头也是个多事的,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嫁过门来得罪了这些房下姐妹、同僚比肩,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然怎么有人用这般歹毒手段害她,若是当着撞客死了,又没个真凭实据,岂不是枉送了性命……”

    月娘道:“谁说不是呢,还不止如此,就是六房里那个娇娇怯怯的李瓶姐,嘴上不说,心里明白,到底提防那潘五姐,未必没有坏她的心。”

    玉楼听闻此言却是有些好奇道:“这李瓶姐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为人最是温柔和顺,似桂如兰的,倒不像是有那样害人心思的妇人,况且她跟咱们爷并无手尾,不过是她先头丈夫花子虚花大爷没了,因是与咱们家老街旧邻住着,临走前就托付他娘子再嫁西门家,也是为了这瓶姐终身有靠,自从过门儿以来,安分守己,每日里都到上房屋中给大姐姐请安,最是六房里相安无事的一个人,奴家不信她有这般害人手段……”

    月娘听了这话笑道:“三姐,只因你不大生养,虽然是个水晶心肝,人情世故上明白,只是这当娘的心思只怕你是揣测不透呢。当日瓶姐刚诞下官哥儿,咱们老爷就得了官,又拜了东京蔡相爷做干爹,在阳谷县中风生水起,一家子鸡犬升天的,老爷只说是这官哥儿八字好,旺父母,是以十分疼爱,爱屋及乌的就常在瓶姐房里走动,那潘家的见了能不眼热?

    奴听六房里的乳娘如意儿说了,有一日带着哥儿在房里歇中觉,那潘五姐走了来,趁她睡着,抱了孩子就往外走,冷风里吹着,举起来老高又抛下来接着,几次三番的,惊了那小厮儿,晚间就漾奶,好几日吃不进奶去,急的那李瓶姐要不得,又不敢对爷说的,只得暗气暗憋,心里能不恨她?但凡做了人家父母的,就是再软弱温克性儿,一旦干系孩儿的安危,却也顾不了许多,生了那拼命的心思也是有的……”

    一席话说的那孟玉楼浑身激灵灵的打个冷颤,因喃喃自语道:“许是不至于罢,五姐就是个心狠意狠的人,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就下得去那样的狠手么……早晚也是养儿养女的人,又是何苦来,倒不为自己积些阴鸷……”

    月娘闻言冷笑道:“好个痴心的三姐姐,你只因自己好性儿,就想着旁人都与你一般,这世上的腌臜事儿多着呢,原先那潘家的进门,奴家就恍惚听见,街面儿说什么她为了嫁到西门府上,拿药摆布死了自己亲汉子,也不知道真不真……”

    玉楼听了这话,正撞在自己心病上,心下意欲将当日暗访迎儿的事情对月娘说了,又怕此事一旦闹出来,人命关天,月娘定然主持公道,将那潘金莲押入女监之中看管起来,与那死鬼武大抵偿对命。

    方才见金莲在自己怀中睡得安稳,虽然知道她许多腌臜不堪之事,还是狠不下心肠将她治死,也只得勉强摇头道:“道听途说的事儿也未可真信,许是出嫁之日街坊邻居见五丫头生得花容月貌,故意编排些个风月故事闲磕牙,又或是有那一等小人,瞧着咱们家势大,背地里恨得牙根儿痒痒,非要将这样脏水往老爷身上泼了去未可知,不然当日她先夫收敛出殡,叫来地保仵作,许多明眼人瞧着,能不说的?”

    月娘点了点头道:“三姐说的倒也有理,那潘家的便是心意歹毒些,人命大事只怕也没那个本事摆布,不然她恁般精细,这一回也就不会着了别人的道儿了……”

    姐妹两个说了一回,皆想不出一个头绪来,不知到底何人所为,那吴月娘只得叹道:“这一回许多下人亲见此事,瞒是瞒不住的,不对爷说也是不成了,爷知道房里有了厌胜之术,定然也是说奴家治家不严,到时三姐若是在旁,千万替奴家分辩分辩。”

    玉楼点头道:“这是自然的,何须大姐姐吩咐。”那吴月娘见玉楼忙了半日,还不曾吃饭,连忙命玉箫传饭,就留下孟玉楼在上房屋中吃饭不提。

    却说那太医来在西门府上,瞧了潘金莲的症候,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方子,又嘱咐春梅几句话,因告辞去了。

    春梅进得房来,那潘金莲早已醒了,因问她道:“太医怎么说,可要紧么?”春梅因将太医的话鹦鹉学舌一番,摇了摇头道:“我在家时常看些内经,颇知医理,听太医言下之意倒是不碍的,就是唬着了,伤了元神,还要静养为主,只是奶奶这一回倒是唬死我了呢。”

    金莲闻言笑道:“怎么,连你这精细的蹄子也没瞧出来?想要姑奶奶的命,呸,凭他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脚水。”

    春梅听了这话,不由得杏眼圆睁道:“敢情奶奶是哄我们?旁人不必说了,连我也不能告诉,咱们两个也算是白好了!”因说着,将身子一扭,朝外坐了,不睬金莲。

    那潘金莲见状慌了,连忙笑道:“好姐姐,你且听奴家说完不迟,我到了那上房屋中,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的是真,倒也未必然就死了过去,只是见了那一对儿粉头耀武扬威的,心下不平,倒想出这个法子来,只管叫那狠心短命的打发了那小倡妇出去,方能解我胸中闷气。”

    春梅听了不解其意道:“便是你装病,爷就能撵了那小粉头出去不成?我不明白。”

    金莲冷笑道:“你不知道,当日你们爷刚梳拢那表子时,好容易有一日来家,我连忙将他拦在房里,不叫他往那吴家的房里去,那狠心短命因说了,要我一缕青丝做伴儿,我因问他做什么,他因支支吾吾的说要做网巾用,我当时虽然与了他,往后倒有些疑惑。

    因与了他小厮玳安儿打听,方知是那表子与他打赌,说他惧内不敢要我青丝,你们爷糊涂,中了她激将之计,就要了来给她瞧,那表子因收了藏起来,不还他。我想着这粉头要老娘青丝怎的,只怕是要纳在鞋底里咒我,今儿她事败了,自投罗网在我家里,我焉能错失良机,定要借此机会叫汉子与那小倡妇这一辈子丢开手!”

    春梅听了这话啐了一声道:“一个粉头倡妇,也来要奶奶的强,可是合该这表子作死,外头给人通缉得过街老鼠一般,到了咱们家还得猖狂?”

    因又想起一事来道:“那方才奶奶见了三娘,怎么说她是牡丹仙子,到底这话又从何说起,莫不是又是奶奶杜撰的不成?”

    金莲道:“倒不是我杜撰的,只因方才确实有些迷迷荡荡的,好似好些恶鬼来捉我,不知怎的给那孟三姐拉了一把,那些小鬼儿见了都化为一滩血水,一面哀嚎着什么‘牡丹仙子来了’,我方才渐渐的明白过来。因想着我与她正有嫌隙,不如做些娇怯可怜之状,那孟三儿是个长情心软的妇人,见我落魄,她自然心里先软了,再说咱们几次三番难为她,那大房里吴家的也不好相与,谁知她竟有法子辖制,命中又有贵人,夫主也宠爱,只怕真有些仙根来历也未可知,如今咱们已经将人得罪遍了,总要想个法子寻个靠山,才能在房里立得住脚,再图别的……”

    春梅听了点头道:“满算后宅几房里头,就数她抖,如今若是真能回心转意,倒也是咱们晋身之机。”主仆两个叽叽喳喳的商议了一回不提。

    放下三房之中暂且不表,却说那李娇儿、桂姐两个,躲入二房之内,李娇儿因问桂姐道:“方才在大姐姐房里等消息,你这妮子扯我衣襟怎的?有何话讲。”

    那李桂姐唬得变颜变色道:“姨娘,咱们虽说不是亲生,到底都出身勾栏李家,名份上我是您老人家的侄女儿,又在外头服侍着你们家老爷,好歹看在这点子情份上面,救救你这苦命的侄女儿要紧。”

    说着扑通一声跪在那李娇儿膝下,抱了膝头不肯放手,嘤嘤咛咛哭了起来。

    李娇儿见状唬了一跳,连忙搀扶起来问道:“好孩子,你且别怕,如今我虽说进来做二房,心还是向着勾栏李家,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对我说,我虽比不得前几年得脸,也是正经二房奶奶,对爷撒个娇,他也知道让我一两分,你且说来无妨。”

    那李桂姐闻言方才不哭了,因低了头抚弄着衣带,半晌方支支吾吾道:“你们五房里那位奶奶,姨娘知道为什么不好了?”

    李娇儿闻言笑道:“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哪里知道她好不好……”桂姐摇头道:“这也是奴家命里合该有事,当日你们爷们儿梳拢奴家的时候,因对我妈说了,家里原有几房姬妾,大奶奶是个佛爷,不管事,姨娘实则做正室,掌管家中银钱事务,旁的姬妾都唯唯诺诺又不出众,不敢管他。

    我妈因贪图他几两银子,糊里糊涂的就把侄女儿的身子给了他,谁知才几天,那潘家的银妇就写了个贴儿,叫你们家小厮玳安儿拿到勾栏院里传递给你家老爷,被我识破了,如今还藏在我身上,不信您老人家瞧瞧。

    因说着,倒脱了绣鞋,拿针线笸箩里的金剪挑开了绒绳儿,从鞋底里扯出一件东西来,原是一封桃花笺子,一抖开了,里头掉出一缕青丝,倒把那李娇儿唬了一跳。

    因接过那信笺,但见上头字迹依稀可辨,却是一首词,名《落梅风》,道是:

    “黄昏想,白日思,盼杀人多情不至。因他为他憔悴死,可怜也绣衾独自!灯将残,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眠心硬,浑似铁,这凄凉怎捱今夜?”

    下书:“爱妾潘五儿拜。”

    那李娇儿原是风月场中走动的姐儿,什么样笼络汉子的手段不知道,如今见这潘金莲填的一手好词,因冷笑一声道:“好个百伶百俐的五娘子,也难怪她留得得住汉子。”

    又疑惑道:“这也罢了,怎么里头还夹带着一缕青丝,却是谁的头发?”

    桂姐道:“我因见这银妇与我争汉子,当日才十五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就与你家爷们约定了,若是他能要来那银妇的一缕青丝,就服了他是个勾栏院中一等一的好子弟。你家老爷吃了我的激将之法,果然不知什么法子哄那银妇剪下一缕青丝来与我看,又怕她起疑,叫我瞧一瞧依旧还回去,我因推说身子不痛快,叫桂卿姐姐服侍他,自己往后头房中,将那银妇的手记与这青丝做成一个纸包儿,纳在绣鞋底下,每日里踩踏作践,心里才爽快些。”

    李娇儿听了这话唬了一跳,说道:“好个争强好胜的妮子,你这又是何苦来呢,若是不见面也罢了,左右只当是踩小人,若是一家子住着,这就是厌胜之术,万一出了人命,事情闹出来,如今你原本就有些不清不楚的官司在身上,再告你个厌胜之术妨害人命,我的姐姐儿,你可就别想活命了!”

    唬得那李桂姐哭的梨花带雨道:“姨娘救我则个,这都是好几年前的勾当,奴家早将此事忘到爪哇国去了,如今仓惶逃命出来,谁知作死穿了这一双绣鞋,不想就克死了你们家五房奶奶,这件事情你们老爷是知道的,万一闹出来,他将我扭送了当官,别说用刑,那样腌臜的地方,你侄女儿这花枝儿也似的身子,当真是一盆兰花种到猪圈里去,还能指望活命嘛……姨娘好歹看在本是同根生的份上,救我则个……”

    说着又扑在那李娇儿身上大哭起来,哭的那李娇儿无法,也只得叫房里的丫头悄悄儿的往三房里打听着,看太医去了没有,到底怎么说,人醒了不曾?

    一时间丫头仍回来,说太医瞧了,说是唬着了不妨事,开了一副安神补气的药,五奶奶此番已经转醒过来,知道要东西吃,如今孟玉楼让大房叫去说话儿,三房里是春梅陪着。

    李娇儿两个听见无法,也只得求神拜佛的,祈祷此事千万别闹出来要紧。

    闲话休提,却说晚间西门庆来家,见饭也不曾预备,家下人等乱哄哄的,请医问药烧水端汤,不知出了何事,正瞧见那玳安儿送了一个太医出来,迎面与西门庆撞个满怀,见是老爷回来,连忙垂手侍立。

    西门庆踢了他两脚道:“贼囚根子,恁般急脚鬼似的做什么,你且站住,我问你,府上到底什么事,乱糟糟的,见我来家也没人答应。”

    那玳安儿嘴快道:“祸事了,爷快往后头瞧瞧五奶奶罢,她今儿不知着了中了什么邪,一进到上房屋里,双眼一翻人就昏死过去,多亏了三娘眼疾手快扶住了,满屋里的太太奶奶们救了半日,到底救不醒,人眼看着就不行了,还是三娘有主张,接到她那供着神佛的屋子里,方才好些,刚请太医瞧了,开了方子。”

    那西门庆听了这话,虽然近日与那潘金莲素有嫌隙,也不过是碍着玉楼和月娘的面子,不好与五房里主仆两个过于亲密,到底并无深仇大恨,更存些怜香惜玉之情,如今听闻此言,心下一惊,急急的就往内宅走,到了三房门首处,也不打门命人通传,一抬脚进了房内。

    定睛一瞧,但见潘金莲乱挽乌云、素体浓妆,怔怔地躺着炕沿儿上也不知言语,见他进来,却好似不认得一般,怔怔的瞧着,也不知迎迓。

    西门庆见了这般模样,真不亚于万把钢刀戳了心窝子的相仿,眼里就滚下泪来,上前一把抱住妇人道:“五姐!庆哥儿来晚了。”

    那潘金莲乍然给人一抱,唬了一跳,浑身鲤鱼打挺一般挣扎起来,险险将西门庆晃了一交,因柳眉倒竖凤眼圆翻道:“哪里来的贼囚根子,我是武植之妻,西门庆之妾,良家女儿,可是你能调戏的么!”

    那西门庆见潘金莲不认得人了,因跺脚道:“这却如何是好!莫不是撞了什么邪神,失心疯了不成?”复又捧了潘金莲一对雕花玉腕柔声说道:

    “五姐,你仔细看看,你心爱的庆哥儿在这里。”

    那潘金莲双眼迷离,听了这话果然定睛观瞧,但见面前真是自己夫主,不由得投体入怀放声大哭起来道:“负心的贼,狠心短命的,你这一日到哪里去,续上了什么心甜的姐妹,抛撇的奴家心里好苦,当真是欲仙不成欲死不能,我那神形俊俏的债主,文采风流的冤家……”

    哭的那西门庆心都碎了,连忙搂了妇人在怀里,柔声安抚道:“五姐别怕,如今你丈夫在这里,我是朝廷五品武官,官威护体,一般邪祟伤不了本官庇护之人,五姐心里有什么委屈,对我说。”

    那潘金莲乔模乔样哭了一场,方才渐渐的止住了,因自始至终添油加醋地对着西门庆学舌了一回,又叹道:“奴家心里疑惑着,莫非这就是人家常说的厌胜之术,只怕是有人拿去了奴家的东西,变着法儿的要治死奴家,还求爷替奴家做主啊……”说着又哭倒在西门庆怀里。

    西门庆听了这话大怒,因气道:“这还了得,我西门家虽然不是世代簪缨,好歹也是本地名门望族,如今出了这样的丑事,别的不说,那吴月娘就该打,我三媒六证娶了你来为的什么,无非是当家立纪,如今既没才干,又没口齿,巴巴的占着正房奶奶之位做什么!”

    那潘金莲听了,心中暗笑,嘴上却劝道:“爷可别错怪了大姐姐,常言道有心无力,又说能者多劳,如今大姐姐不是不想管,只是她人多事杂,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西门庆闻言道:“今儿才知道五姐这般肯体谅人的,往日竟是我错怪了你。”因说着,两个相搂相抱,脸儿依偎着,一时情浓,亲嘴儿咂舌,如蛇吐信一般玩耍起来。

    正闹着,忽见春梅打帘子进来,撞见了,连忙转身回避,意欲出去,西门庆见了,丢下金莲,因唤她道:“你这蹄子且站住,上前来!”

    那春梅姐听着话锋不善,只得战战兢兢过来。一面低微声音问道:“爷叫我做什么……”

    西门庆冷笑一声道:“你们奶奶病成这样儿,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成什么体统,往日里真是疼也白疼你了!”

    春梅闻言连忙分辩道:“爷冤枉奴婢,方才玳安儿跟太医抓了药,叫奴婢在后头亭子上煎好了送过来的。”

    西门庆这才面色稍有混合,并不叫她起来,因又问:“平日里你们奶奶的东西,可是你掌管的不是?”

    春梅点头道:“自从我服侍了五娘,官中赏下来的簪环首饰、衣裳细软,都是奴婢掌管,并先头武家带来的两个箱笼,也是奴婢管着。”

    西门庆闻言厉声道:“你这妮子,可是敢与自家主母争宠!见我疼她,你就私藏了她的东西,做那厌胜之术害她,是也不是?”

    唬得庞春梅扑通一声扑在西门庆膝下,伸手抱了他膝头道:“爷饶命,奴婢怎敢将天比地,与奶奶争竞,再说请爷细想想,哪一房里开了脸的丫头,不愿意爷往自己屋里来寻奶奶,自己房里的奶奶得了脸,房里的奴婢才有出头之日,如何反倒疑惑我与奶奶不是一条心,岂不是冤死人了么……”

    说着,撒娇撒痴大哭起来,一旁金莲也帮腔道:“春梅姐说的正是,如今奴也可以保下,定然不是她,若是她要害奴,奴哪能活到今日呢……”

    西门庆听了这话有理,因点头道:“既然不是春梅,六房之中还有何人能摸得着你房里的东西呢,你心里可有疑惑的人没有?对我说。”

    那潘金莲闻言装腔作势想了一回,因喃喃自语道:“奴在六房里最是温柔和睦,姐妹们都知道我好性儿,难道有人害我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一万~请客官们叫我勤劳的老吉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