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过来，哀家很欣慰。孟家众女眷，除了堂嫂，子侄辈媳妇中，就属你最清醒了。”孟太后道，“堂嫂年纪大了，能保得孟家几年。孟家的几位爷，别看仲定是武宁候，但他这一房，成不了气候。哀家跟你实话说，哀家最看重的是仲衍，其中除了仲衍救哀家的情分，还有就是，他的心胸，是成大事的人。可惜他出身不好，他的亲娘，你也看到了，是一个丫鬟出身，这就会被旁人看不起，哀家哪怕想帮他，也明着帮不了他，得靠他自己的努力，这样哀家才能名正言顺地提拔他。”
原来，孟太后日后是准备升小县令的官的，这点正和苏清沅的意，她一个七品知县夫人，想耀武扬威都施展不开，若是孟知县高升了，她也能跟着妻凭夫贵，领个诰命衔。
“多谢太后娘娘。”苏清沅起身谢恩。
“你也别高兴太早。”孟太后打断她，“若是孟家过了今日的劫，往后大富大贵不用愁，但若是今日孟家栽了，哀家也不会出面相帮。”
所以……苏清沅心里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太后娘娘用老夫人的宴席，来演一出《双龙会》，实在高明。”
“你果然是看懂了堂嫂点的这出戏。”孟太后那一双历经沧桑的双眼流露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件事，事关重大，堂嫂绝不会多说一个字，而且她也没透露什么，这苏清沅是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
“孟家与太后娘娘戚戚相关，若是孟家事败，太后娘娘您又能苟延残喘于几时？”口中说着最看重小县令，但孟太后眼里的冷漠让苏清沅打了寒颤，孟太后让孟家出面保住皇族，可一旦失败，孟太后就会眼睁睁地看着孟家满门抄斩，苏清沅嘴角讥讽，皇族中的人冷漠与无情，她是最熟悉不过，孟太后要自保无可厚非，若是当年的她，遇到这样的事，也会做出这丢车保帅的明智之举。只是，她替小县令不值，替老夫人不值，替孟家所有的人不值，只怕他们很多人还在做着皇亲国戚的美梦，却很快会死在刀尖下。所谓富贵，就在瞬息之间，现在连命都没有了，要富贵有何用。
虽然孟家的那几位夫人苏清沅看得不入眼，但毕竟没什么大奸大恶，不至于死。
“你放肆！”孟太后怒道。
“都要死了，还不能容臣妇说几句吗？”连至亲的孟家都能舍弃，亏得小县令还救过孟太后，否则那场大火，孟太后还能活到今日。
苏清沅自小生在皇家，长在皇家，还是个最得宠的帝姬，比起被贬那么多年的孟太后，她从未离开过皇权中心，所以，相较孟太后的动怒，苏清沅与生俱来的不怒而威，更是压制了孟太后。令孟太后一时无法反驳她。
“哀家也没有让孟家绝了后。”孟太后许是心虚，声音低了些。
“所以，老夫人将孟书扬托付给了您。可是，一旦连太后娘娘都自身难保，您是保三岁的小皇帝，还是保我们孟家的小公子？”
这一问，直逼孟太后，语气凌厉。
孟太后迟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害怕去想。
“让臣妇来回答您，您会保小皇上。当年，孟家的人送您入宫，您怕是心里也是不愿的，尤其是宫中的波云诡谲，让您忘了您自己。”苏清沅一字一句，戳痛了孟太后心里。
“哀家的亲人，只剩下他们了。”孟太后叹道。
苏清沅讥笑道，“不，您眼里还有荣华富贵。”
孟太后摇头，“哀家想保这赵氏皇族江山。”
“汴州皇族已亡，这江南的朝廷，又能撑得了多久。几百年后皇权更迭，江山还会姓赵吗？国土残缺，赵氏皇族不过是个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这帝姬都不在乎江山归于谁，孟太后一个外姓之人，岂会在乎。
“你……”孟太后震惊于苏清沅胆大妄言，她瘫软在花梨木椅上，苏清沅的每句话，都入木三分、针针见血，皇族江山从来都没有永恒，数百年的社稷改了姓于青史上屡见不鲜，今日哪怕有乱臣贼子取而代之，与后代史书，也是那么一笔顺应时势罢了。
苏清沅拨弄着袖口上的刺绣，桀骜道，“太后娘娘，若臣妇是您，就一定会保住孟家。且不说孟家为您出生入死，即便是日后，您也该为您自己考虑。您觉得您现在是唯一的母仪天下，呵呵，但您别忘了，小皇上的生母还在，论起来，她更合适当这母仪天下。还有，若是哪日远在敌国受苦的娘娘们，回来一两个，也可以随时对您取而代之。”
孟太后眼中惊惧，从汴州到临安府，这一路变故，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忽然，前院响起了弓弩、刀剑声，这打斗声激烈。
“不好了，前面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保护太后！”
“保护皇上！”
……
院子内一阵惊呼，禁军严阵以待，内侍、宫女们慌乱无措。
孟太后握紧了手，“终于是开始了。”成败在此一举。
前朝请君入瓮，今朝再重演杯酒释兵权。
一如苏清沅所料，老夫人的这场寿宴，就是为了请刘苗那两个逆贼过来，以便当场捉拿他们，整肃朝纲。
“仲定已经在返回的路上，很快，他就会带着援兵到。仲衍，他也会派人保护我们的。”孟太后道。
“太后娘娘颁这捉拿逆贼的旨意，可与皇上商量过？”以她所了解的九皇子，怎么会甘心幽居后宫当个无权的太上皇。
孟太后道，“逆贼派人盯着紧，哀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爷带兵在前线抵御外敌，若是大爷回来，那么边防就容易被外敌所破，到时敌军长驱直入，重蹈三年前汴州城的灾难，太后娘娘，您说临安城保得住吗？”
孟太后手发抖。
“若是无暇回来，又有何人来擒贼？只凭无兵无权的我家夫君带着区区数十人来救驾吗？”在领兵的将军眼里，退居在后宫的九皇子，才是他们效忠之人。只要九皇子一道擒贼的秘旨，且这秘旨能送出去，不必动用边防兵士，就有附近州府的兵马过来。
孟太后头上冒了汗，整个人也害怕地抖了起来。
“仲平往日稳重，他办事也是极妥的。”
苏清沅平静道，“二爷办事确实让人放心，但此等大事，局势瞬息而变，二爷又是个文人，只怕会疲于应付。”若无制胜之招，孟家满门覆灭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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