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的空气污染指数达到了黄色预警状态，田雨把车窗关得很严密。 （）她把“迷你库珀”开到一间连锁洗车行门口，把钥匙交给了一名年轻的男性工作人员后，走进了洗车行的办公区域。
这个车行一共由三个区域构成，洗车区，维修区和办公区。
办公区里放着两排电脑，有一个接待前台，最里面的玻璃门隔离出了一间单独的财务办公室。里面坐着两个女人。
一个看样子四十多的瘦女人，一个三十出头身材微胖的女人。
田雨一直走到了那间玻璃门财务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三十出头的妇女抬头看见田雨，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朝对面那个中年瘦女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打开了玻璃门。
“田医生，你怎么来了？”
“回家路过这里，顺便过来洗车，现在空吗？”
“空着呢，去那边坐一会儿吧，我给你倒杯水。”
女人和田雨来到了大厅一张玻璃圆桌旁，田雨坐到了一张白色塑料靠椅上。
“来喝点水。”女人把水杯放到田雨面前，自己也坐到了椅子上，和田雨面对面。
“谢谢。”田雨客气道，看着眼前这个原本才二十八岁的女人，她在寻找切入正题的时机。
母月华是卢文洁高中时期的同桌，准确说是高二以后，文理科分班后文科班的同桌。算是高中时期卢文洁为数不多的好朋友。田雨通过访问和观察，认为母月华说的话可信度比其他同学要高。
“田医生最近还在研究那个特殊病例？”母月华先前也被田雨给骗了，以为她询问卢文洁的过往，是在研究选择性失忆。
“恩，还在搜集资料。”
“卢文洁怎么会得了这种怪病呢？”母月华有些好奇。这个问题她也不是第一次问了。
“有些关乎病人隐私的事，我暂时不能多说，还要请你见谅。”
“明白，明白，毕竟我跟她也是同学一场，虽说后来没联系了，不过要是能够帮到她的话，我还是愿意配合田医生的工作。”
母月华是这间连锁车行的财务，平时工作都很轻松，性格为人可以用“心宽体胖”四个字来形容。
“同学间的友谊真是难能可贵啊！”田雨微笑着感叹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这时候不得不说，“我三番五次来打扰，你都不厌其烦，当年你和她之间的情谊一定很深吧！”
“嗯，算是不错。田医生也是女人，读书那会儿，像我这种平凡的女生是没几个人关注的，卢文洁不一样，简直是师生们关注的焦点，而她几乎不和班上的同学说话，恰恰我们经常在一起，她话不多，但是也会跟我聊一些事，所以我那会儿一直把她当好姐妹——发自内心的！”
“我明白。那我还想问问，你上次说卢文洁在夜店兼职的事，可能跟她爸爸生病了有关，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
“高三下学期，离高考不到三个月了吧，她奶奶突然去世了，我当时都去了她奶奶的灵堂，他爸爸一直没出现过，后来才听说好像受了打击，精神出了问题。文洁当时正在考传媒影视大学，艺术院校学费很贵，她各方面都很优秀，高中时期演话剧就拿过很多奖，她唯一担心的是爸爸病了，她的学费会成为最大问题，所以才去了夜店兼职。”
“她在夜店兼职这事怎么被同学发现的呢？”
“班上有几个不听话的男生，碰巧在文洁兼职的地方碰上了，这件事给文洁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很多人都以为她贪慕虚荣，这事她只跟我说过，不过文洁倒是一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田雨拿起纸水杯，喝了一口水。
“对了，你们当时关系算是很不错了，上次听你说你们之间也没闹过任何矛盾，后来怎么不联系了呢？”
“高中毕业后，大家都在不同的大学里，文洁去了北京以后，从此和高中同学再没联系过，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田雨发现了一个细节，所有拜访过的这些人，他们从来没提到过卢文洁演的戏，按理说一个身边同学做了演员，哪怕不算太红，但提起不再来往的原因时，往往都会习惯说对方的工作可能是造成不联系的原因。
可是问及后来没有和卢文洁联系的原因时，没有一个人提到过卢文洁做了演员这件事，但是这些人又知道卢文洁做了演员。这点似乎很奇怪。
“你看过她演的戏吗？”田雨随口一问。
“怎么说呢？听说文洁后来做了演员，虽然不算大红大紫，但总算演过很多戏，可是大家对她演的戏一点印象没有，看了也不知道是她演的！”
田雨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脑子里一头雾水。
“是这样的，我记得我还在读大学，那时候女生们都爱八卦，听说卢文洁参演了几部戏，我们好几个女生一起找到了这几部戏的光盘，就聚在一起看碟，说实话，那些电影真的很难看，但是身边有个同学在里面演了角色，我们也都很好奇，这种好奇超过了戏本身。”
田雨点点头，她明白这种感受。
“结果我们看了很久，都没在戏里看到过她！”
“角色太不起眼的缘故吗？”
“我们也以为是这样，但我们反复看了片尾的字幕，演员栏真有卢文洁的名字！”
角色不起眼，有时候就是露一两下面，连台词度没有，这倒没什么大惊小怪。但是母月华接下来的话，让田雨的好奇心更重。
“大学期间一直到毕业后，我们高中同学没一个见过卢文洁，可就在有一年的同学聚会上，那时候刚参加工作，从北京回来的有个同学说见过她，说卢文洁在北京拍戏，无意中碰上了，他却认不出她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这个男生还和她拍了张照片，我们看见照片时，完全认不出是卢文洁，变化太大了！”
“是不是整容太厉害的原因？”田雨的表情很好奇。
“你慢慢听我说，”母月华越说越来劲，“我们以为是照片的问题，后来又看了几部文洁参演的片子，跟照片上的女人很像，但完全不是我们高中时熟悉的那张脸，后来听那个男生说，文洁对他直言不讳，说自己高中一毕业就做了大手术。”
“是吗？竟然有这种事！”田雨不禁在想象卢文洁以前的样子，“整容整来连同学都认不出自己……”
她读书时是不是长得很难看？这话田雨没说出口，先前有人说卢文洁很漂亮，不应该呀。
“其实文洁读书的时候也挺漂亮的，所以我们根本不敢确定戏中的演员究竟是不是她，按理说她不应该整容整得像是变了个人。”
田雨回想起卢文洁那张脸，作为医生她不难看出，那张脸确实有整过容的痕迹，只是没想到竟然前后整成了两个模样。
先前卓大妈说到的卢文洁女大十八变，认不出她来，还有在卢文洁家中，见到她父亲根本认不出她的情景。田雨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卢文洁神秘莫测的气质，高中以后和同学无端不再来往，那些同学明知道卢文洁做了演员，却没有一个人有“沾明星光”的反应，这点不正常。
这也是田雨在那块黑板上写下“缺”的内容。
哪有人愿意把自己整容成另外的样子？除非她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田雨心想。
“高中毕业前，卢文洁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呀，我记得高考结束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我去她家找过她，听她母亲说卢文洁高考完以后就出国旅行去了。”
“出国旅行？她没跟母亲一起吗？”
“没有，我也没细问。”
从卢文洁同学口中了解到的信息，她应该是高考结束后这个暑假，做了面目全非的整容手术。那段时间卢文洁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田雨回想起卓大妈当时所说的话。那段时间卢文洁的奶奶去世，而父亲得了“老年痴呆”。回想起那天卢文洁看父亲时的复杂表情，田雨心中越发起疑。
“你有卢文洁高中时期的照片吗？”
田雨突然想看看卢文洁以前长什么样子。
“有啊，我有她高中演话剧时的剧照，还有毕业照。”
“好，方便的话翻拍几张发给我吧？”
“可以，我回家后找一找，晚些时候发微信给你吧！”
“那就先谢谢了，对了，你上次存了我手机号吧？”田雨问。
“存了，以后家人要看病，还请田医生多帮忙！”母月华一副很会算账的样子。
“没问题，那咱们先加个微信吧……”
汽车洗完以后，田雨拿上钥匙，辞别了母月华。
天色已近黄昏，她的肚子也咕噜噜叫了起来，整个一天就只吃了一包方便面。她把车开到了卢文洁父母家的附近，发现了什么，突然感觉在流口水。
车停在一间“串串香麻辣烫”店门口，随后走了进去，店铺不算大，装修也没什么特色，不过现在还不到下午五点半，里面已经快坐满了。
田雨运气好找到一个位子，在靠墙的一张二人桌旁坐下。她点了一锅“特辣”的底料汤锅，又去自选菜区拿了很多串素菜，荤菜只有一份牛肉和一份脑花。
她没有点饮料，而是去车上拿来自己的水杯，叫服务员加了些开水在里面。
汤锅里冒泡之后，田雨把菜放进里面煮，煮菜的过程中，她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她此次调查卢文洁的过程，就像面前这麻辣的汤锅，多种红油的汤料混在一起煮，越煮才越有味道。
特别是从一开始闻不到的“味道”，会随着调查的深入传入鼻子——高中毕业后卢文洁为什么要整容呢？
真想看一看她以前的照片长什么样子。等不及母月华下班回家传照片，她想到干脆直接去卢文洁家登门拜访。
卢文洁父母的家就在这附近一两公里范围内，吃过东西再四处转转，等他们家人吃完晚饭再过去比较好。田雨心里做好打算。
突然又冒出一个疑问：
卢文洁从毕业到工作，按理说演了这么多部戏，自己买套房子应该不是难事，为什么一直和父母住一起？
锅里冒着滚烫的泡泡，香味一阵阵扑鼻而来，田雨顾及不得脑子中的思绪，巴不得一头“栽”进了这沸腾的麻辣汤锅中。
这是一间传统老店，早就想来尝一尝，以前医院里的同事都约过几次，田雨最终都没参加，都是一对对的，就她一个剩女，那种场合哪有胃口。没想到今天偶然间路过，倒是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吃过“串串香”以后，田雨又在附近找了一间水吧，一直坐到了七点半，她才把车开进了卢文洁父母家的小区。
她在车上看到卢文洁和父亲好像一起散步去了，老头身体前倾，走路的时候倒是挺精神，卢文洁在一旁用一只手参扶着父亲。看样子倒像是个孝顺的乖乖女。
田雨把车听到了地下车库，坐电梯来到卢文洁父母家门口，按下了门铃，心里一直祈祷一定要有人在家。最好是她母亲肖国贞一个人在家。
“田医生，你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肖国贞穿着围裙，打开门以后样子很热情。
“阿姨，您正忙活呢，卢文洁在吗，我刚好在附近，就顺便来看看她。”
“哎呀，刚吃完饭，这孩子带她爸爸去散步了，我正在洗碗，这样，我马上打电话叫她回来……”
“不用不用，刚出去散步叫回来多不好，我只是顺便来看看，也没别的什么事。”
“那进来坐一会儿，喝口水！”
肖国贞请田雨进屋后，自己脱下围裙，走到饮水机旁用纸水杯倒了一杯水。
“谢谢阿姨。”田雨坐下后说。
“田医生，我们文洁现在好多了，”肖国贞突然泛起泪花，“唉，说实话，当时我都以为再见不到这个女儿了……”
“现在没人来骚扰你们吧？”
“警方做的很保密，还没人知道文洁被绑架的事。”
田雨朝窗户外看了看，天色还没完全黑，不过还是得抓紧时间，这种机会难得。
“阿姨，我想参观下文洁的房间，可以吗？”
“田医生这是……”
“我想从侧面观察一下下她的生活，这样更为客观地分析，选择性失忆这种症状如果不重视的话，闹出严重后果就晚了。”
肖国贞或许是不想看见女儿有一题变得像丈夫一样，连忙把田雨去了卢文洁的卧室前。田雨心里这样想。
卢文洁的卧室给人第一感觉是整齐，房屋的主人是个懂的收拾的细心之人。
房间里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有五六个大小不同的布玩偶，全都是小狗的形状。一面墙上做了一个三开门的衣柜，再旁边有一个梳妆台和一个书柜。
窗户下面有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放着电脑和盆景植物，田雨一时间忘了那植物的名字。
“屋子很整齐，她的状态看来不错。”
田雨一边说一边走到书柜旁，这是一个白色的书柜，外面有两扇透明的玻璃门，迅速扫描了一下，里面放着许多书。除了很多耳熟能详的世界名著外，有好几本外包装不同的书——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阿姨，书柜里有没有文洁小时候的照片？”田雨指着书柜里一本像是相册的东西。
“有啊，这是……”
“我想看看，纯属好奇。”
“田医生，要不等文洁回来吧，这孩子不喜欢别人乱动她东西，我以前替她收拾房间，她都会生气，她什么事都要自己做，这孩子脾气犟。”
“哦，那还是算了吧。对啦阿姨，我上次离开的时候，无意中听你们邻居说，卢文洁高中毕业后出了车祸？”
“车祸？哪有，不要听那些人造谣，文洁从来没出过车祸。”肖国贞似乎想到了什么，“田医生，别听那些嚼舌根的瞎说什么，那些个吃饱饭没事做的人，就喜欢揭别人伤疤以此为乐，小人！”
“阿姨，别怪我多事啊，我是担心外界环境对卢文洁的影响，想多了解一下她的情况，我听说她做过大规模整容手术？”
肖国贞脸色突然风云变幻，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变成了乌云一片。
“田医生，有些事你就不要打听了。”
田雨看出了肖国贞有难言之隐，不好再说什么，只说是想多关心卢文洁，绝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意思。
“谢谢你的好意，田医生，也知道医生都能替病人保密，但是有些事真的不想再提了，你也别问文洁，那孩子更不想提起这事。”
“好的，我明白。”
田雨再待下去也是徒劳，同肖国贞告别后去了地下车库，然后一路开回了家。到家后脱下鞋子，刚把包给扔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手机就收到了母月华发来两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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