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j从所长办公室出来以后，打电话叫了一份外卖盒饭。 （）安顺桥派出所不算大，除了所长的独立办公室外，其余民警都集中在大厅办公，平日里这儿总是热热闹闹，进进出出的来报案的百姓多数都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广场舞大妈扰民，小区内有狗狗随地大小便，汽车油漆被小屁孩刮花，再严重点的诸如儿媳妇殴打婆婆，父亲被儿子打伤，丈夫殴打妻子等，民警每天面对这些事心里早就疲惫不堪，甚至变得麻木不仁了。
报案内容大同小异，这些所谓案子的动机也就那么几条，除了粗心大意伤害他人以外，翻来覆去逃不开人性对自身欲求的不满，为了达到这种满足，有时候就会触犯他人利益，具体一点主要表现在金钱物质方面的需求，和身体生理欲望的需求。
工作年限长一点的民警，只要听报案人讲几句就能猜到结果，却又不得不听他们喋喋不休地讲完，所以内心非常急躁和不耐烦，这种情绪下的人，态度会让报案人极为不满，认为这些民警“摆官架子”。
徐天九在这里曾亲眼目睹了一位同僚受理一起家暴案件。他这位同僚是名四十二岁的在编女警，文化程度不算高，也没什么后台，在派出所干民警已经十多年。平日里大家都叫他素姐。
素姐是个急性子的人，长得也五大三粗的，碰巧那几天被家里的琐事烦心——念高中的儿子不好好读书，终日迷恋网游，被老师请家长，顺道把家长给批评教育了一番。素姐很无奈呀，自己工作那么忙，丈夫在国企朝九晚五，平时也没什么时间照看孩子。她有什么办法呢？心里很烦躁，这几天只要一下班，她巴不得立马飞奔回家，守着儿子。
那天来报案的是一个年龄三十七八的妇女，寒冬腊月大阴天戴着一副墨镜，给人印象很深刻。报案人名叫黄媚娟，今年秋天刚搬到这一片居住，两口子还有丈夫的母亲，三个人生活在一起，至今没小孩。
这次已经是他第三次来派出所状告自己的丈夫家暴了。
素姐前两次替他们私下调解过两次，起因就是因为丈夫喝了酒以后，黄媚娟总是在他面前唠叨婆媳关系的事。丈夫出身农村，传统观念很强，容不得妻子在面前说母亲的坏话，黄媚娟言语稍有不慎，丈夫趁着酒兴便对她大打出手，黄媚娟性格要强，丈夫一动手她就会还击，最后被打的鼻青脸肿。每次都说要离婚，都说要告自己丈夫家暴，结果来派出所走一槽，经那么一调停，夫妻俩又和好如初了。
黄媚娟说着说着很激动，取下墨镜后，两只熊猫眼肿的很厉害，眼泪鼻涕一把一把跟着流，嘴里哭天喊地，把丈夫痛斥和贬低得一文不名。翻出许多丈夫在外鬼混的琐事。
素姐实在听不下去，反复强调她说重点，不要说一些案子无关的事，黄媚娟却丝毫不作理会，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根本就听不进，只是按照自己设计的语言程序进行到底，这让素姐终于忍无可忍。
“行啦行啦，情况我也了解到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下来处理。”语气极为不耐烦。
黄媚娟本来已经收起了眼泪，听这样一说又嚎啕大哭起来，感觉自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被打成这样，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呀！”
“又没说不为你做主，你怎么突然哭那么厉害。”
“呜呜……我一个农村来的女人，没文化，没学历，我来这里就是求你们为我做主……”哭得更为厉害。
当时大厅内还有别的报案的群众。素姐环顾四周，人们都把她盯着，虽然多数平民百姓的眼神都很迷茫和麻木，像是早习惯了警察这种傲慢的态度。其中一个因丢失了车辆前来报案的年轻人看着素姐，看样子是个通晓事理的人，他的眼神很不友好，手机就拿在手上。
“没说不替你做主啊，你这样对着我哭，弄得好像是我把你整哭了！”
素姐提高语调，但是态度却一改先前的焦躁，她是故意说给那个年轻人听的，如果这时候被人拍下视频发网上，她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都来了三次了，你们也没给我处理好，你看我被打成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呀……呜……呜……”
素姐喉咙都沙哑了，长叹了一口气，感觉人都已经崩溃了。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吧！”说话的时候也有气无力，冲着其他同事摇摇头，其中就有新来的徐天九。
tj习惯性耸了耸肩。然后走了过来，三言两语帮素姐“解了围”。
“这位姐，你丈夫多次殴打你，已经构成了严重的蓄意伤害他人罪，这么办吧，你填个表签个字，把他告上法庭，我和素姐一起替你做证——替你做主，告到他坐牢。”
素姐在一旁偷偷乐了。
“对，告到他坐牢，一定要告到他坐牢。”黄媚娟收起眼泪，有点逞强地说，语气明显底气不足。
“恩，你放心，我认识一个律师朋友，费用全免。”
女人很茫然地点了点头。
她完全没想到一个警察会这样说话——这种态度，这种语气，这种说话的方式，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一下失去了方寸，脑子里的既定语言程序乱了，她愣住了。像是在思考。人只要能冷静下来思考，这时候就可以沟通了。
“请问——告他坐牢……要坐多久……”
黄媚娟的语气完全是没有底气的试探。就像是看中了一件超过预算的衣服，明知道买不起，也压根没打算买，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问一问收银员。
“他的情节极度恶劣，至少五年！”
五年——黄媚娟的嘴唇微微颤动，却没有说出话来，眼神闪烁不定。然后她说考虑考虑，战战兢兢走出了派出所。
“你丈夫以后要是喝醉了，你就离他远点儿！”素姐在她走之前这样对她说道。
“嗯！”女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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