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左右，章友光等四人马不停蹄回到了南宁。 这一路上也多亏了小郭，折腾了大半天过后还能长途驾车四个多小时返回南宁。
这一路上其余三人都因为体力透支在车上呼呼大睡。小郭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怨言，从小到大，这个性格耿直甚至显得有些憨厚的壮小伙，身上一直都有一种任劳任怨的优良品质，这使得他拥有良好的人缘。
尽管从前也时常被人利用，贴上了脏活累活专业户的标签，但他却非常包容和乐观，这点得益于母亲对他从小的教诲。
念小学的时候，无论学习成绩还是参加一些益智的游戏活动，小郭总是同班学生的“拖后腿”，他渐渐在老师同学的眼里看到了一个遭受歧视的自己。一个不聪明的小孩。一个笨小孩。
“儿子，这世上还有一种聪明叫做辛勤地付出。”母亲总是这样鼓励和教导他。
“可是很多聪明的同学，他们付出都比我少，成绩却比我好。”
“儿子，每个人的聪明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聪明，你只要快快乐乐地付出，无论做什么都比别人付出得多，以后每个人都会夸你。”
“夸我什么？”
“夸你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一直到大学毕业，小郭都坚持着专属于他这类人的“另类聪明”，无怨无悔地付出，坚持不懈地努力。果然，当年市公安局只招两名应届毕业生的情况下，毫无人脉背景关系的小郭却能占得一席之地。
干了一年外派民警后，便被招入市刑侦支队。上级和同事对他的一致评价——“团队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曾经那些“聪明”的同学，大多数人身上的光芒都随着时光的流逝不断消退，而曾经那个“拖后腿”的小郭——虽然至今警队里叫得出他全名——郭和明，估计都没几个，却丝毫不影响他成为“团队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母亲的话是他的座右铭。
——我的聪明就是无怨无悔地付出和坚持不懈的努力。
他也越来越自信，但从不骄造，不经意间，今年才二十六岁的小郭已经成了被上级和同事表扬最多的年轻刑警了。
这次外出搜寻线索，从章友光到刘勇，包括徐天九也都发自内心地赞扬他。
从出发的时候，小郭主动将二十多斤重的背包背在背上，刘勇当时就嘴上念叨，“有小郭在真好！”找到外套后，大家都说“小郭，你真行！”当所有人回到宜州火车站都已精疲力尽的时候，小郭依然可以坚持把车开回南宁，大家都说“小郭，好样的！”
三人在车上准备入睡前，几乎异口同声说：“小郭，慢慢开，累了就靠边休息下！”
“没关系，我能坚持！”
小郭的身体其实也累，但是从小到大的毅力足以让他再支持四个小时。
倚靠动脑和推理找线索不是我的强项，不过凭借着努力付出，也能得到大家的认同，甚至让大家离不开我。想一想，浑身都是力量。
回南宁的路上，除了加油的时候休息了十五分钟，小郭几乎是一口气把车开回了南宁。
下了高速路，章友光在电话里按照罗中浩的路线指示，指引小郭把车开到了一处环境优美的地方——周围都是依山傍水的“寨子”似的复古建筑，颇具壮族文化风格。
章友光等四人在一间名为“小毛特色私房菜”的餐馆门口下了车。这间餐馆很有特色，保持着古老的“干栏”形式——在木柱底架上建造高出地面的房屋。房屋上绘刻着壮族元素符号。
下车以后，小郭仍然背着那个黑色的登山包，里面装着用透明塑料袋包裹好的外套和内裤。在穿着民饰服装的服务员带领下，几人到了三楼左手边的“v4”包间里。
包间很有特色，古香古色，很有民族韵味，墙上装饰着一些民族风格的刺绣，整个氛围让人感觉很淳朴，又不失情调。
罗中浩正坐在竹编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抽烟，见他们进来立即起身招呼大家。
“来来来，大家找位子坐，这一来一回累坏了吧。”
“累啊，幸好有他们年轻人在。”章友光坐下后说。
“可以上菜了。”罗中浩对门口的服务员说，然后又转头看着章友光，“收获不小吧，咱们今晚多喝几杯，就当庆祝一下！”
“庆祝未免太提前了吧，不过累了一天喝几杯压压惊倒是可以。”
“大家都喝点啊，去去寒！”罗中浩又冲着其余三人说，一边把桌上的一瓶茅台拿到手里，打开了包装盒，“这可是我私人掏钱买的，干净！放心喝。”
众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微醺的章友光脸颊泛起红晕，像个刚成熟的大苹果，他终于忍不住把话题转移到了案子上，所谓三句不离本行，在座的也都是警察系统内的人，这案子目前也谈不上什么机密可言，就这样自然交流起来。
“徐天九，这老罗也不是外人，你也该给大家解释解释了吧，这回去写报告的时候，我心里也才有谱。”
他这时候刚用筷子夹起一块柠檬鸭，听章友光这一说，只好把鸭肉放在碗里，放下筷子。他从头到尾滴酒未进。
“好吧，也是时候说一说了。”用纸巾擦了擦嘴，天九接着娓娓道来。
“既然罗队也在，那我就罗嗦几句，把案子来龙去脉的要点简单再过一遍，免得大家听得云里雾里。
首先，根据牧师的供词，受害人大概是在凌晨两点左右离开了八号车厢的铺位，这时候列车应该刚驶出宜州火车站十来分钟。
后来牧师去七号车厢厕所小解时，发现一个厕所门上有个窟窿眼——已停止使用，另一个厕所显示在使用中，他主观认为厕所里的人就是受害人，因为七号车厢厕所正好离他所在的八号车厢铺位更近。
牧师随口问了一声，‘安其拉，你在里面吗？’，得到的回答是厕所里传来‘嗯’的一声，他确认是这个厕所里传出的女人声。
随后，牧师去了一趟八号车厢的厕所，前后也就耽搁了三分钟不到，因为八号车厢厕所的水槽没水，他返回七号车厢洗手，发现厕所显示还在使用中，经过铺位时发现受害人不在床上，这时候想起了看看时间，已经凌晨2点40分，感觉不对劲，所以敲了敲厕所门，里面却无人应答。
过了两三分钟，乘务员从乘务室里出来，打算将厕所门锁上，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左右列车即将进入金城江站。
乘务员打开厕所后，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股浓浓的尿骚味。当时并未引起注意，有乘客上完厕所没冲水没什么大不了。当时谁也没有料到是有人故意把尿液弄得到处都是，粗心的乘务员也没有发现那颗脱落的金属纽扣。
随后没隔几分钟，牧师遇到了从七号车厢走来巡视车厢的乘警许国飞，听完牧师的讲述，经验丰富的乘警顿时嗅到了一股犯罪气息。
先前厕所内应答牧师的人——无论是受害人还是凶手，都根本不可能短短时间消失在七、八号车厢之间，当中的各种细节我就不多说了，刑警队之前应该做过各种各样的分析和推理。
因为几点巧合，七、八号列车成了一个无解的密室，看似无解，也正是因为这些巧合。这个密室由意外的巧合构成，按照常规推理分析很难找到解密的关键线索——那么接下来我就要进入正题了——为什么凶手要将外套同内裤一起扔掉？这点也许就是解开这个密室的关键钥匙！”
在座的其余四人充满期待地看着徐天九。包间内非常安静，以至于天九端起茶杯喝水的吞咽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从牧师的供词来看，凶手扔掉外套的时间应该快要凌晨2点40分——为什么？因为正是牧师第一次在厕所门口询问，让凶手打乱了原计划……”
刘勇终于迫不及待打断，“你昨晚就说了凶手的原计划，是想把外套和内裤都留在厕所里布置成第一现场，但是我想不明白，凶手选择内裤是因为要转移尿液，如果是为了醒目，选择死者的裤子——上面也占有尿液不是更好？为什么一定要用外套呢？”
“难道凶手认为脱去死者的裤子看上去不太雅观？”听得津津有味的罗中浩也忍不住插嘴，话语还带些调侃，“这种解释很牵强吧，所以小刘这个问题也是我的疑问。”
天九习惯性耸了耸肩，没有跟罗中浩计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
“外套除了转移现场，还有它特殊的作用——”天九不慌不忙接着说，“这样吧，我换种方式讲解，会比较容易理解。
照目前看，凶手在别的车厢厕所杀害了受害人，然后转移现场到七号车厢这点可能性很大，但第一现场尚不清楚是往八号车厢方向还是六号车厢方向，所以凶手转移现场有两个可能。
一、凶手要经过八号车厢来到七号车厢。
二、凶手只经过七号车厢就抵达厕所。
无论哪种情况下，外套都有它的特殊作用。凶手将受害人引到第一现场，并不能保证一路上没有乘客注意到受害者，所以当凶手杀害受害人以后，为了制造受害人自己走到七号车厢厕所的效果，最好的办法就是凶手穿着受害人的外套，扮作受害人的模样走过去。布置完一切后，凶手可以若无其事地恢复本来面貌从厕所出来，回到自己的铺位。这就是凶手的原计划。”
原来是这样。章友光撅起嘴点了点头。
——这么说凶手是个女人？或许是男扮女装？不，有什么地方不对。章友光顿时又眉头紧锁。
“不过——”天九接着说，“凶手没料到就在布置现场时，牧师突然出现在厕所门口，这一下就让凶手不得不改变计划，迫不得已只好将内裤和外套扔掉。”
“为什么要改变计划？”小郭也好奇一问。
“这不明显了吗？万一凶手答应牧师那一声穿帮了怎么办？或者说牧师一直等在门口怎么办？凶手总不可能一直呆厕所里吧？那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扔掉受害人的内裤和外套，然后从厕所里若无其事地出来，装作一个正常小解的乘客。
这时候也会出现两种情况。
一，牧师已经离开，凶手接下来便可顺利回到自己的车厢铺位。
二，牧师没走，凶手依然若无其事走出来，牧师进入厕所也不会有任何怀疑，凶手然后回到自己车厢的铺位上。
从事后来看，结果显然是第一种情况。”
“既然按照你的推理都已经找到外套，关于外套的分析我认为很合理——”章友光皱着眉头接着说。
“但是关于凶手前后的行动以及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尸体带下车，这些你都没有解释，还有，按你的分析，凶手应该是个女人，但是从行凶手法来看又像个男人，男扮女装太戏剧性，当时在列车上似乎是行不通的……”
天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你说的对，从杀人手法以及事后转移现场来看，这案子的凶手应该是复数——很可能是一男一女，男的负责杀人并藏尸于行李箱中，女的负责假扮受害人转移第一现场，等到列车进站时，双双分头下了车。”
天九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似乎都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
刘勇注意到了这点，想起了天九昨晚在宾馆指着右脑说的那番话，忽然有些毛骨悚然。这家伙脑子里难道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思维？
“这样吧——”天九接着说，“假设男凶手在别的车厢厕所杀死受害人，将尸体装入提前准备好的行李箱，再由女共同犯扮作受害人转移现场至七号车厢，由于案发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七八号车厢，因此错过了第一时间对其他车厢的可疑人进行调查，这使得带着尸体的男凶手完全被忽略了，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转移现场的女共同犯通过意外制造的密室上——这就是视线的盲点，短时间消失的人，从头到尾只有那个女共同犯而已。”
“那女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怎么消失的呢？”刘勇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态，一只手紧紧握住白色的陶瓷茶杯。
“关于这点，虽然我已经想明白了，但接下来还需要找乘警许国飞谈谈。”天九淡淡地说。
“该问的不是都已经问过了吗？”刘勇说话时，用拿杯子的手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
“既然找到了外套，证实了我的部分推理，但是这也只能算踢了半场好球，下半场的关键线索在许国飞那里，到时候我自然会解开女犯消失的诡计。”
“都到了这份上，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出来大家探讨一下？”
天九习惯性耸耸肩。
章友光倒认为徐天九所说在理。在没有发现受害人的外套前，他的推理即便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只会增添不必要的争论和麻烦，搞不好还会误导调查方向。现在如果没有明确的线索，盲目的假设推理也是现实中查案的大忌。
“既然最后的线索在许国飞那里，那就再找他谈谈吧。”章友光说。
刘勇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感觉有些意犹未尽。
难道是许国飞有问题？正是他对牧师讲了那番话，才制造了大活人突然消失的氛围？不对，这样太不合逻辑，凶手随便就买通乘警参与犯案，那岂不等于有了超能力，如果是推理小说这样写也都够烂了。不是这样的，看来我也是真有点着急。
“好吧，既然你假设凶手是复数，那么关于疑犯，你有没有既定怀疑对象？”
“小刘，不会吧你——”天九很疑惑，接着说，“老章恐怕想到了吧！”
“小刘没反应过来在情理之中，他当时在查高大龙——”章友光接着说，“我当然是想到了！”
“谁？”刘勇有些疑惑。
“这个列车杀人案发生前，赵主任带头，一直在查找一个叫张佳佳的神秘女人，这案子发生以后，我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案子上，现在看来——这女人跟这个案子恐怕脱不了干系。”章友光说。
天九却一脸阴沉，列车案虽然已成竹在胸，但是脑子里依然充满疑问。
神秘的张佳佳，究竟跟徐万豪之间有什么仇怨？如果这一切只是她针对徐家的复仇，她跟素不相识的tj又有什么瓜葛？
tj感觉这背后一定还隐藏着鲜为人知的秘密和阴谋。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成都地区的陌生手机号码，天九起身去包间外接听了电话。
“……你是在威胁我吗……什么？想和我做朋友……你这种疯狗不配做我tj的朋友！”
天九很生气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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