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娜按照惯例前去认领尸体,她看见丈夫的尸体后,当场就晕了过去。
一个家庭主妇,带着一个“渐冻人”儿子,往后的生活怎么办?背负着罪犯遗族的包袱,活在世人的白眼和唾弃中,母子俩未来的生活堪忧。
醒来后,冯娜从刑警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她无法相信这场噩梦般的事实,命运对她们一家人来说,实在是太为残酷。
“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我要去找我的丈夫,我要去找他……”
冯娜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被刑警给拦住,随后又被送往了医院。考虑到她曾得过抑郁症,医院派了从前治疗她的医生为她检查。情绪不稳定,注射了镇静剂后继续留在了医院。
刑华宇由于每天都要去康复中心接受治疗,早已辍学在家,由专门的私人教师辅导。他此刻应该还不知道发生的一切。
下午,赵树斌带着几个刑警来到了他们家,主要是搜查邢志国家里有无留下其他线索,毕竟一些谜团还没全部解开。
邢志国究竟做了什么违法之事?这是第一个要解开的谜团。
赵树斌敲开大门,亮出证件,对家庭教师说明了来意。
家庭教师是一位在校的大四学生,他带着赵树斌来到了刑华宇的房间,屏住呼吸强颜欢笑,说:“华宇,这位是赵伯伯,刑警队的,他们要在你家里找一些东西。”
“在我家里找什么呢?”华宇天真的表情,看着令人心碎。
赵树斌面慈心善,如果不是上级命令立即要来此搜索,他一定不会让这一幕当着小孩儿面发生。
他看着书桌上有几本推理小说,又看了看少年,眼神既犀利也和蔼。
“孩子,伯伯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是男子汉,无论你听到什么,都要振作,好吗?”
赵树斌想过先撒一个谎暂时骗过这孩子,但是孩子迟早要面对,如果让孩子的母亲对他说,实在太残酷,由他来说,这种残忍会减轻一定程度。
“我爸爸死了吗?”少年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目光一直停留在手中的书上。
这话让在场的年轻教师和赵树斌都大为震惊。
“……”赵树斌那张苍老而慈祥的脸上尽显苍白。
“你们怎么不说话?我爸爸如果没死,那是不是被你们抓了?”少年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本上,话语冰凉地令人后背顿感毛骨悚然。
赵树斌发现不对劲,这孩子难道知道些什么?
“你爸爸……已经不在这世上了……”赵树斌一直看着少年。
刑华宇面无表情,合拢了手上的书,是一本小说——《y的悲剧》。赵树斌年轻时看过这本纯逻辑的本格推理小说,故事的结局让人惊叹不已。
赵树斌看着眼前这位十二岁的孩子,仿佛看到了书中的那个因为成长环境而心灵扭曲的小孩,顿时后背一阵冰凉。
刑华宇转动着轮椅来到书柜旁,伸手进去拿出一本小学二年级时的语文教材,翻开书,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笔记本纸。
少年把它递给了赵树斌。
打开是一张a4大小的笔记本纸,纸上褶皱很多,似乎曾经被紧紧揉成过团状。上面用铅笔写着字:
『老邢,当你看见这篇日记时,我或许已不在世上,我这条命就当还你吧!
但你为了自己的儿子活命,而杀死别人的女儿,死者的父母将来如何看待你的儿子?华宇如果将来回忆起他的父亲,他的内心做何感想?
他会快乐吗?不会,他只会痛苦一辈子。
自首吧,或许一时之间人们会恨你,但你儿子明白你是为了他才一时误入歧途,迷途知返,他总有天会谅解你。相反,你如果一错再错,华宇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
你可以说我太乐观,太幼稚——你认为儿子活不过现在,又哪有将来?
但是苦难中的人们,不就是为了一种渺茫的希望而乐观地活着吗?我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孤单了半辈子,乐观就是我活着的希望。
厄运突然降临,你或许没得选,不过这次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自首吧,被捕与自首有区别,后者是心灵获得重生的开端,给孩子做个知错能改的榜样吧!』
赵树斌看完后大惊失色。
这张纸是——邱云峰的日记本里被撕掉的最后一页!
——怎么会在这孩子手上?
“孩子,你怎么会有这一页日记?”赵树斌惊讶万分,语气充满了好奇,先前的种种伤感短暂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是刑警的本能。
得知父亲死讯后,刑华宇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嚎啕大哭,表情异常坚定。
他接着说的话,更令人意想不到。
“因为发现爸爸秘密的时候,除了邱叔叔,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我!
什么?得知这个意外的信息,在场所有刑警都目瞪口呆,而后都陷入深沉的思索中。
邱云峰日记里有一句“华宇如果将来回忆起他的父亲,他的内心做何感想?他会快乐吗?不会,他只会痛苦一辈子。”
这句话用了“回忆”二字,似乎隐含了孩子知道父亲杀人的事实。
赵树斌相信眼前这小孩绝非信口雌黄,但他越想越感到胸闷,还有点窒息。
儿子目睹了父亲犯罪的秘密?日记上说他杀了别人的女儿,难道是看见邢志国杀人?
邱云峰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给邢志国自首的机会,不仅因为欠他的命,还为了邢志国的儿子,他不想刑华宇因为病痛在离开人世时心里依然蒙上阴影,更不希望他如果能一路活下去,却一辈子活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痛苦中。
这才是邱云峰终究要劝邢志国自首的根本原因。
赵树斌心中一阵酸楚。充满罪恶的当代都市中,怎么会有邱云峰这样的傻瓜?不,他是一个善良的人,是个真正的伟人!
“华宇,能不能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赵树斌揉了揉眼睛,话语低沉。
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把看到的噩梦般的情节讲出来,他认为这一举动本身也充满了罪恶感。
“那天,妈妈当时还住在医院,爸爸说他有要紧事,让邱叔叔到医院来接我……”
刑华宇讲述的时候,比赵树斌想象的要坚强和镇定,或许这跟他得了不治之症不无关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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