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嗖嗖,在他耳边疾驰呼啸。()男人骨子里对速度的迷恋被唤醒,让他感受到一种原始灵性的刺激,然后彻底失去了理智。
几秒钟后,他突然揉了揉眼睛。
前方的弯道好像出现了分叉,路似乎也变成了两条。不对呀,这条山路闭着眼都能数清楚有多少个急转弯,这是哪儿?
又揉了揉眼睛。那双深邃且犀利的眼睛。
车内的仪表盘亮着蓝光,两侧的车窗外一片漆黑,前方车灯远光照射处,金灿灿的好像电灯泡的反光材料,也比平时更多更密集。
他的第一反应是走错了路。
下山的时候,一起同行的车辆已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这让他更加确信是自己走错了路。
眼花了。专业术语叫“双眼复视”。他当时并没意识到这是酒精上头和眼肌疲劳的原因。他却说——我很清醒。
喝醉的人总是这样说。
显然他也忽略了目前一百二十码的车速,当时可是在下山的公路上,但是他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意识清醒地踩下了刹车,就在前方的急转弯处。
眼看车就要撞到护栏,而后将冲到悬崖峭壁上。
尽管只有几秒钟,但他清楚地记得,在这之前,自己明明用力踩下了刹车,不只是踩刹车,他还按下了紧急智能制动按钮。
这辆限量版“兰博基尼”跑车,拥有强大的制动功能,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不起作用,怎么会这样?
这个时候,死神不愿给他更多的时间用来疑惑。随后,他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的身体一直在往下坠落,四周漆黑一片,好像身在浩瀚的宇宙黑洞里,身体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把他那超过一百八十公分长的健硕身体往下吸,那是个无底深渊……
两名护士推着病床跑出了icu病房。一位刚满三十岁的豪门继承者躺在颠簸的病床上,脸上戴着吸氧罩,早已失去知觉。
冷色调的走廊灯光下,移动病床“吱吱嘎嘎”作响,点滴瓶的吊针管跟着响声摇摆。
主治医生任建华和助手田雨迈着箭步跟在病床旁。四个人的脚步声“噔噔噔噔”交错在一起。
“手术室那边已准备就位,咱们动作快点。”任建华喘着气说。
“切除了部分脑细胞,他就算活过来也……”田雨没有把话说完,病人的家属都已经签字,这时候她的任何担忧都显得多余。
手术室的两扇米白色电动门缓缓敞开,仿佛玄冥诡谲的罗生门,主宰着生与死的通道。
“菩萨保佑——求菩萨保佑我儿子——保佑他手术成功!”张玲芳站在手术室门口的通道上,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
米白色的地板砖,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让手术室门外的通道显得更加阴冷。
张玲芳神色焦急不安,任医生的话还回荡在她耳边。
“张女士,您得有心理准备,即便手术成功,但是切除了部分右脑,您儿子醒来也不会像正常人那样思考和行动。”
人的左右脑分工明确,左脑控制着人的右半边身体,右脑控制着左半边身体,右脑一旦切除,即便活下来,除了影响人的正常思维外,身体左肢也会失去控制能力。
“任医生,没别的办法了吗?”签字前,张玲芳问医生。
任建华摇摇头。他说理论上虽然有一个办法,但目前时间紧迫,可能性几乎为零。
张玲芳打电话给远在新加坡的丈夫,两人迅速商议过后,她在手术协议上签了字。
切除了右脑,儿子就算活过来,也会变成一个半瘫痪的傻子。想到这里,张玲芳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她不知所措,只能祈求菩萨保佑,同时也期盼奇迹发生,希望儿子醒来后能像个正常人。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七八米开外转角处的电梯口,沿着手术室通道由远而近。
“让一让,请让一让!!”
有五个人小跑步正朝张玲芳这边过来。
其中四人抬着一个担架,另外一人弯着腰跟在担架旁,用一只手捂住担架上那人的胸口。那只手和白色止血带都被鲜血染得通红。
张玲芳见到这一幕,心跳不由加速。
担架上的男人已经昏迷不醒,只有左手垂吊在担架外,五指蜷缩呈半握拳状,随着担架上下摇晃,就像一朵血染的莲花在风中摇曳。左臂膀上有个盾牌形状的徽章,在通道上的灯光照射下银光闪闪。
张玲芳看清了上面的图案和字样——
两条尾部交叉的稻穗中间,竖着“特警”两个汉字,上方还有一排呈圆弧形排列的小字“中华人民共和国”。抬担架的其中两人也穿着同样的警服。
张玲芳顿时肃然起敬。
活了大半辈子,也见过世面,然而当担架从身旁经过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进她的鼻子里,瞬间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手术室大门关上以后,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这样的情景,张玲芳并不陌生,身边因病痛先她一步离开这个纷繁世界的大有人在,见多了,恐惧感自然也就减缓了。
三分钟后,一个年轻女警跑了过来,她的喘息声打破了手术室通道的异常安静。
灯光下,她黝黑的皮肤像黑珍珠一样细滑光泽,草莓形的脸上,两条修长的细眉宛如柳叶——此时却沿着眼角下垂,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泪光。
她瞪着双眼,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身体突然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张玲芳看了女警一眼,空气中新增添的忧伤和焦虑再次感染到自己。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抬担架进去的两名特警走了出来,双双垂头丧气。
其中一名特警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更显威猛,方正的国字脸上浓眉大眼,身上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庄严气场。他叫邢志国,特警队资历深厚的老队员之一。
女警摘掉了头上的警帽,随手捋了捋齐眉的短发。
“志哥,怎么样?”她的声音已嘶哑。
邢志国走到女警跟前,摇摇头,然后像是翻译自己的肢体语言,说:
“赫敏,你要有心理准备,医生说……子弹刚好穿透了心脏……”他声音颤抖得很厉害。
女警瞬间崩溃。她双手捧着脸,张大了嘴巴,原本应该听到“哇”的一声嚎叫却久久没有哭出声,仿佛无声电影的画面。
心脏移植手术!
不是还有心脏移植手术吗?一定还有生还的希望,我不能哭,坚决不能哭!
赫敏其实也明白,这危急关头,哪有匹配的心脏事先准备着?生存的机会同样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弥漫在手术室门口的紧张空气令人呼吸急促。突然,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了。手术灯并没熄灭。
这一瞬间,无论张玲芳还是两位特警,他们都直勾勾地瞪着打开门的那位。
—个戴着蓝色帽子和蓝色口罩,穿着蓝色大褂的急诊室女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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