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鹊踏枝 > 第105章 忘掉最痛苦的回忆
    成神时的白光会替他规避天罚的伤害,却不能让他同时护住罪大恶极的她。
    暴雨之中,是无数妖怪蜂拥而来,用身体堆叠,替她挡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天雷。
    那雷声太大了,震耳欲聋,还带着皮肉焦烂的臭味。大地震动,山河倾覆,整个天地都像要倒过来碾死她一般。
    如意被妖怪们压在最下头,耳膜鼓得发疼,控制不住地干呕。她挣扎着想爬出来,却无法动弹。
    “寻常人是可以任意妄为的,他们可以爱任何人,爱错也无妨,至多不过伤心一场。”妖王坐在阴影里,苍老地叹息,“可你不一样。”
    “你爱错人,就会有无数人因你而死,这是你的责任和罪孽。”
    妖怪天性残酷,在遇见大灾时却会优先护住己方最强的战力,以绵延妖族万世,所以它们愿意替她去死。
    可即便如此,那么多的妖怪在天罚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何必让他成神呢?
    她意识模糊,并没有听懂这句话,只觉得懊悔,自己又欠下了很多条性命,要怎么还呢。
    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都很平静。
    “我的记忆里。”她揉了揉脑袋,“为何有一片白雾?”
    妖王垂目看她,淡声道:“算是老天爷的馈赠。”
    “馈赠?”
    “对,你重伤伤到了脑子,但最痛苦的一段回忆因此消失,便算是馈赠。”
    是痛苦的回忆吗。
    如意了然:“那就不去想了。”
    做妖怪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她要好好修炼,早日继承妖王大统,带小妖怪们逍遥人间去。
    ……
    几千年的回忆终于连贯,如意轻吸一口气,不由地瞪了一眼外头的天。
    玩她是吧?沈岐远那句话不就是表明了心意,她却偏在那时受了天罚忘得一干二净。
    如意有点生气。
    她起身,蹬蹬蹬地下楼。
    “你去哪儿?”魏子玦不解地问。
    “去找沈岐远。”她坦然地答,袖袍一扬,眨眼就消失在了门外。
    没有理由,此时此刻,她最想见的人是他,那便去找他。
    沈府的私塾刚刚放课,小荷叶一跑出来就瞧见了走在回廊里的如意。她眼眸一亮,飞快地扑过去:“东家东家!”
    如意一把接住她,捏着她的脸蛋问:“这几日过得可好?”
    “甚好。”荷叶眨眨眼,小声道,“我跟你说哦,沈大人很奇怪。”
    “哦?”她好奇地蹲下身,“他怎么了?”
    荷叶嘟嘴:“他不爱听我说话,可我若说的关于东家你的事,他便会耐着性子听,我见他喜欢,便多说了些,他却又说我自作聪明。”
    小姑娘很不高兴:“私塾先生都说‘青鸟殷勤为探看’,青鸟是好的,怎么还挨骂呀。”
    如意倏地笑出了声。
    她将小荷叶抱起来:“有人天生脸皮薄,你可以猜到他的心思,却不能拆穿他的心思,不然他就要生气,还会翻窗直接走人。”
    小荷叶似懂非懂,又皱了皱鼻尖:“还是东家好,东家不骂我,那我给你说说。沈大人这几日好像遇着了事,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嗯,是府上的事,还是府外的事?”
    “宫里的事。”小荷叶比划,“每次都是黄门拿着旨意来,大人一看就会关在书斋里一个时辰。”
    想必是平北王府的案子棘手?如意若有所思,将她放下来塞了两块饴糖,然后独身进了前头的书斋。
    一靠近,她就感觉气氛不太对。
    “我大乾是何等福气,竟有您二位这般的外交高手。”一卷书砸在两人中间,地上跪着的两个人身子都抖了抖。
    “下官自知无能,还请大人救命。”
    “救你们?拿什么救?”沈岐远面沉如水,“带着你们的折子自己进宫去交代罢!”
    “大人,同僚一场,您便拉咱们一把吧!”
    “是啊,眼下也只有您救得我们了!”
    沈岐远怒不可遏。
    原本万事俱备,只用这两人去与大夏使臣喝酒探口风,谁料他们还能喝高了说漏嘴张氏的死因,先前的准备统统白费,使臣已将三封信函送出了边关,不知其意。
    平北王府的命案本就有些火上浇油之势,再出这一茬乱子,他也无法跟帝王交差了。
    正想再发火,沈岐远突然侧了侧头。
    两个官吏正绝望,莫名就觉得头顶上的乌云散开了。
    他俩齐齐抬眼,就见方才还一脸怒容的沈大人,眼下竟眉目柔和了下来。他放轻了语气,低低地道:“两位大人,这边请。”
    虽然这话与一个滚字的含义并无二致,但两人还是很惊讶。
    出什么事了?
    这关乎他们的性命,两人迟疑地出门,都多往四周打量了一眼。
    一抹鹅黄长裙翩然而过,在墙角处闪了一闪。
    倒吸一口凉气,两人噤声,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还有救,只要沈大人有弱点,他们就还有救。
    房门开了又合,沈岐远抬眼,毫不意外地看见她朝自己走了过来。
    “天还没黑,你怎么来了。”他抿唇。
    “瞧着外头飘了一片六角的雪,我便想来见见大人。”她款步上前,深深地凝视他。
    沈岐远有些不自在:“六角的雪有什么稀罕。”
    “对啊,不稀罕。”她笑弯起眼尾,“所以就只是想来见见大人。”
    面前这人的眼神与先前不太一样,好像多了些什么,炽热又明媚。
    沈岐远微微勾唇,又很快压了下去,故作正经地道:“家国有难,岂是你我儿女情长的时候。”
    如意站在他书桌的对面,低下身子来,手越过一堆卷宗笔墨,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脸侧。
    “大人是个认命的人吗?”她问。
    沈岐远不明其意:“认命的人当不了修神者。”
    “甚好。”她笑,“我也不认。”
    既然都不认,就遵从本心吧。
    她愉悦地欣赏他的容颜,俯身过去,在他脸颊轻轻一吻。
    沈岐远睫毛颤了颤。
    他好像又想起些什么。
    寂静的书斋、雪白的肌肤、凌乱的卷宗……
    这又是什么预示梦,清晰得跟真的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