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林霁的酒量并非看起来很差，而是确实。
确实很差，十分标准的一杯倒。
那两口酒刚喝下去, 林霁脑袋就立刻晕乎乎的, 眼皮子?开?始打架。估计也跟他没吃点东西垫一垫, 算是空腹饮酒有关系。
顾晚舟看林霁坐在那里, 和乖宝宝一样动也不动，稍稍抬了?一下林霁压低的帽檐, 与被酒气熏起水光的凤眸对视, “学长, 你这就醉了?吗？”
林霁想也不想地摇头?, “没有。”他只?是脑袋有点晕, 仅此而已。就算他小时?候第一次尝试酒时?被?呛到, 从此滴酒不沾, 可两口就醉，也是夸张。
林霁撩起眼皮，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嘀咕：“我是开?车过来的。”现在这样肯定不能开?车回去了?。
他混沌的大脑运转了?一下，慢吞吞地得出了?解决方法, 把头?往顾晚舟肩膀上一歪，靠过去, “晚舟送我回去。”
“好。”顾晚舟感受到肩头?多出来的重量, 没有任何意见。
*
林霁喝了?酒后格外沉默了?一些，说话时?也带了?点执拗的孩子?气，但并?不影响正常的行走和简单沟通。非要说的话, 那就是变得更加黏人了?，像是牛皮糖一样, 非要抓着属于顾晚舟身?上的东西，手指、衣袖或者是书包带。
直到顾晚舟将人送到公寓门口了?都?不愿意松开?。
林霁微微低头?，帽子?遮挡出的阴影令他的神情难以被?人看清，“今天在这里住吧，明天一起去找林临。”
“……嗯，也行。”顾晚舟同样低着头?，视线落在正被?林霁抓着的手指，“挺方便的。”林霁用的力道很轻，虚虚地捏着他食指指尖，是只?要想，就绝对能挣脱的力道。
林霁轻笑?，将门打开?，牵着人进入。
一开?始确实是真的头?晕，但到现在，被?风一吹，那点儿?酒精被?代谢的差不多了?。他现在的头?脑很清醒，正在清醒地分析让顾晚舟今晚就和他睡一起的可能性?。
不行的吧？
肯定会被?拒绝的。
林霁想着，从鞋柜拿了?拖鞋，将冲锋衣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接着顺手取下了?闷热的口罩扔在脚边的垃圾桶，最后愣住。
已经抓住帽子?的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动作。
“学长，你的脸……”
林霁意识到他的头?脑并?不够清醒，不然怎么?会把脸上起红疹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下意识地维持原有表情，等待接下来的宣判。
“喝了?酒会不会加重啊？”顾晚舟真心实意地担忧，“大部分的药都?不让喝酒吧？”
林霁将脸偏过一边，扯着嘴角，勾起无意义地弧度，用失真的声线陈述道：“不知道，我没注意。”他平时?也不喝酒。
于是顾晚舟找到药盒去看说明书。
林霁脸上的红疹不算严重，零零散散地分布，只?是因为原本的皮肤太白了?，看起来才会尤其的惨烈。
看完说明书的顾晚舟抬头?，看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林霁，莫名感觉林霁的心情有点消沉，和刚才喝酒后单纯的安静是不同的沉默。
反射弧可以饶地球一圈，顾晚舟意识到什么?，迟疑开?口：“学长不想让自己的脸被?看到吗？”他当时?是不是应该装作没发现比较好？
林霁闷闷的“嗯”了?一声，浓密的眼睫半垂着，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顾晚舟不知所?措，用苍白的语言保证：“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也保证不会拍照。”主要是学长邀请他留宿，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没关系，毕竟学长总不能待在自己的公寓还一直全副武装吧？
但看现在的反应，他想错了?，怎么?办？
“我知道。”林霁这样说着，声线依旧不明朗，仿佛裹了?一层雾气，“你和别人说也没所?谓。”
别人是次要的，看到也就看到了?，只?要不拍照片就没关系，因为这样就能保证他现在的样子?不会被?晚舟看到。偏偏、偏偏还是被?晚舟看到了?，甚至是亲眼目睹，这个丑样子?。
之前和人打架脸上受伤，还有点战损的新鲜感，而过敏爆痘，没有半点美感可言。
他为此躲了?晚舟那么?久，努力全泡汤了?。
亏大了?。
林霁着重强调：“马上就好了?。”
“嗯嗯。”顾晚舟小鸡啄米式点头?，在知道林霁不想被?看到脸后，余光都?没往那边瞟一下。
林霁注意到了?，抿唇，更受伤了?，想给旁边的玩偶两拳。
太丑了?，晚舟现在都?不乐意看他了?。
“其实没什么?，只?是有点泛红，学长的脸还是好看的。”顾晚舟认为他应该让林霁知道这一点。
林霁记得高中时?，班里有同学脸上起青春痘，特别严重，被?喜欢恶作剧的家伙当成吓人的手段，故意带朋友走到人家身?后，一拍肩膀等人回头?，看到朋友受到惊吓的模样哈哈大笑?。
恶劣又令人难堪。
可在这个恶作剧中，受到惊吓的真实反应才是最伤人的。
林霁：“不恐怖吗？”
顾晚舟：“不恐怖。”
是学长好看的太超过了?，所?以出现瑕疵后才会格外明显在意。
林霁心情稍微好了?点儿?，但还是坚持重新找了?个口罩戴上，手指在顾晚舟面前转了?一圈，变魔法似的哄道：“刚才看到的你都?忘记了?。”只?需要记住他帅气的样子?就可以了?。
*
公寓面积不小，空闲的房间很多，林霁为顾晚舟安排的是他隔壁的房间，还带着人像是房产中介那样将各个房间的用处一路介绍过去。
这个是衣帽间，这个是乱七八糟的收藏品，这个是电竞房，那个是平时?锻炼的，还有书房……顾晚舟被?书架旁的照片墙吸引了?视线，站在那里不动了?。
“学长以前的照片。”
林霁和他并?肩站着，望着眼前的照片墙，“我妈特别喜欢拍照，说以后我成了?老爷爷的时?候看的。”
顾晚舟看到了?一张全家福，照片中的夫妻十分恩爱，女人眉眼温润，隔着岁月都?能感受到水一般的温柔，怀抱着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一看就知道是林霁，正拿着花瓣往嘴巴里塞。
林霁来了?兴致，和刚才介绍房间用途一样，又将照片一张张介绍过去，“我爸说我小时?候无论?拿到什么?都?喜欢往嘴里塞。”
这张是进幼儿?园参加家庭活动第一次拿奖，那张是和朋友一起过生日拍的，打赢了?比赛但门牙掉了?的照片，和狗狗的合照……从当初一点点的团子?成长到如今，照片中将曾经的一刻定格，那时?的情绪依旧鲜活。
顾晚舟发现照片中林霁从小帅到大，不过有一点小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学长年纪小时?只?要是有意识做的表情都?是下巴微抬，勾着唇笑?，臭屁小孩的样子?，想让人摸摸脑袋。
大概高中阶段照的照片脸上表情就变了?样子?，成了?很矜持适度的笑?。
都?蛮不错的，只?是，“为什么?没有十三到十五岁的照片呢？”其他各个年龄都?说了?。
正指着背景为寺庙照片，说到他迷信奶奶的林霁卡壳了?，眨巴了?一下眼睛，含糊道：“……不太好看，就没留。”
看来学长要面子?这一点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的，顾晚舟大概能想象，该不会是那个时?候起青春痘了?吧？其实对于帅是常态的人而言，丑丑的照片也挺有纪念意义的吧？
顾晚舟看到了?林霁高中时?期的照片，目光无法转移，“我知道这个，这个是学长校庆的时?候拍的，对不对？”
林霁道：“你记得吗？我那天弹了?钢琴。”
“对，学长那天还弹了?钢琴，特别……”顾晚舟兴致勃勃，花痴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在对上林霁含笑?的眼神后，音量降低，将话补充完整，“好看。”
“我也想看晚舟的照片。”林霁突然开?口。
“我的吗？”顾晚舟迟疑，倒不是因为他不想给看，而是现在他手机上压根没有正儿?八经的照片，买手机的时?候没特意存，“我妈朋友圈翻一翻应该能找到几张。”
太久远了?。
再加上他妈特别喜欢发朋友圈。
顾晚舟翻得手都?酸了?，终于从朋友圈中找到了?几张他初中时?期的照片，穿着校服，也不懂摆姿势，一对上镜头?就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他不太好意思，林霁却眼睛一亮，问：“这张转给我，可以吗？”
顾晚舟：“可以……”是可以，但这张照片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学长，难道是他睡觉不老实压翘的头?发，看起来格外蠢吗？
继续往下翻，翻到一张，林霁就想要一张，热切程度让顾晚舟怀疑自己的照片可以换钞票，直到翻到一张合照时?，没了?声音。
之前的照片顾晚舟都?感觉傻气，恨不得立刻翻过去，但轮到这张照片时?，却顿住了?，静静地凝视这张普通的合照。
照片中只?有两个人，背景是学校红色的塑胶跑道，一个是顾晚舟，而另一个是个圆溜溜的小胖子?，仿佛刚捏出来的糯米团子?，脸颊看起来很柔软，两个人互相勾着肩膀，笑?容灿烂，空闲的手比着“v”，满是少年的稚气。
这是迄今为止，顾晚舟笑?的最为自然纯粹的一张照片。
“这是我的好朋友。”顾晚舟的声线染上了?落寞，但更多的是平静，“特别好、特别好的朋友，但是他转学了?。”自此之后就再也没了?联系，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是好朋友吗？”林霁问了?一个蠢问题，神情是顾晚舟没有注意到的古怪。
顾晚舟点了?一下头?，垂眼道：“但他估计讨厌我了?，他是在我们闹了?别扭之后转学的，可能是不想再见我，所?以才……”
“肯定没有。”林霁说得确定，在对上顾晚舟惊讶的目光后，僵硬补充，“初中生，转学一般自己做不了?主吧？肯定是他爸妈安排的。”
顾晚舟将这话理解成学长对他的宽慰，他说：“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