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特果然忙碌非常,那日短暂的见面之后,每当宁宴望向隔壁,只能看到一片熄灭的灯火。
    同时,星网上关于温斯特的新闻却层出不穷。为了议会席位,他在与各议员及其背后势力进行交涉和博弈的同时,还频频在公开场合露面,发表演说。
    在此事上,卡洛斯算是温斯特的盟友,少不了为之奔走。
    “第七星系?”从军雌口中得知他不日又要率部出征的消息,宁宴很轻地一蹙眉,“这么远吗?”
    和第八星系一样,第七星系地处偏远,受到帝都星各势力的关注与争夺较少。相较于鱼龙混杂、灰色地带难以计量的第八星系,虽然第七星系管控松散,但不至于失序。
    目前,上议院中,对于雄虫参政持反对的议员主要分为两类。
    一是以哈雷尔直系为首的大贵族。如果温斯特能够顺利进入上议院,将对于他们的利益造成最直接的威胁。而利益永远是政治博弈中永恒的动因,根本性的对立冲突之下,这部分议员的立场几乎不可能动摇。
    二是代表着各大星系的老雌虫。除了作为议员,这些虫还有着星系总长或是大区执政官的身份,而能够坐到这个位置的虫,无一例外都在繁乱庞杂的政坛中摸爬滚打了百年之久。他们目睹了三代虫帝的更迭,不仅资历深厚,所持有的观念也极为顽固守旧。面对着雄虫参政这个帝国乃至虫族历史上都闻所未闻的事件,不需要贵族们多言,这批老雌虫们自然会旗帜鲜明地投出反对票。
    观念上的东西根深蒂固,最难以动摇。但如果面临着直接利益的对冲,这些在政治场上淫浸百年的老滑头还不至于瞎了眼,恐怕不得不捏着鼻子做出对自身有利的选择。
    而在各势力保持平衡、相互掣肘的前提下,虫帝并不会直接干预军部将领合理的出征请求。因此,集权程度低的第七星系,便成了卡洛斯以武力动摇的最佳目标。
    不必将整个星系的势力收入囊中,只需要长驱直入,驻兵于几个重要中枢星球,就足以威胁上议院代表着第七星系的几名议员。
    这一行为流氓至极,但奉行丛林法则、崇尚杀伐与掠夺的虫族可不存在什么“人道主义”。
    宁宴听完卡洛斯轻描淡写的解释后,一时有些震惊。
    “宁宁?”卡洛斯发觉雄虫面色复杂,顿时生出一丝不安,“您觉得不合适吗?”
    宁宴赶紧摆手:“我不了解这些,不会对你的计划指手画脚。”
    单单是温斯特涉政一事,已经让上议院的老雌虫开展了不知多少次长篇累牍的演讲,进行批驳与攻讦。而对于宁宴来说,遭到颠覆的是不是某个观念,而是整个世界观。
    他当然不会狂妄自大地试图以外来者的观念去衡量现世,只能尽力去接受和适应。穿越以来,虽然已经逐渐融入虫族,但还是时不时会被虫族不同于人类的价值观震惊一下。
    闻言,卡洛斯眸中若有所思的神色一晃而过,没有纠结于这一话题,转而道:“此行不会太久,我会在下个月之前回到帝都星。”
    他们刚结束一场约会,此刻正坐在一家帝都星商圈顶层的高空夜景餐厅内。用过晚餐的桌面已经被服务虫收拾过,宁宴面前摆了一个小蛋糕。
    他这会儿吃得很饱,只是在聊天的间隙用小银勺间或挖一点奶油。
    卡洛斯看着雄虫一边听自己说话,一边小口抿奶油的模样,总感觉对面是一只舔爪子的小猫。
    只隔了一张餐桌的距离,但卡洛斯尤觉得太远,忍不住起身与雄虫坐在一侧。
    “宁宁,”他轻唤一声,握住宁宴的一只手,继而问,“我不在的时候,您会等着我吗?”
    现在雄虫向他开放的亲密接触权限仅是牵手。卡洛斯不敢做其他动作,于是一有机会就摸小手。
    宁宴已经习惯了,任由军雌拉住左手,右手依然轻轻刮着奶油,将原本的裱花搅得乱七八糟,口中随意应道:“我又不往外跑,肯定在帝都星等着啊。”
    “不是这个意思,”卡洛斯又挨近了些,“我还没有追到您呢,在此期间,如果有其他雌虫示好,您不要理他们,可以吗?”
    他不细说还好,一细说,宁宴把银勺“噗呲”一下戳进蛋糕胚,唰的将手从卡洛斯掌心抽出来,整只虫往座位内侧一挪,明显是被这句话惹恼了。
    卡洛斯:!
    卡洛斯赶紧补救:“宁宁,我说错话了。”
    宁宴不高兴地瞪他:“错在哪了?”
    卡洛斯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地开口:“我不该试图干涉您的社交。”
    宁宴哼一声。
    有觉悟,但不多。
    卡洛斯心中惴惴不安,忍不住又往宁宴身侧靠了靠,将被拉远的距离缩短:“那您告诉我,是哪里错了,好不好?”
    宁宴继续往里躲:“你总是揣测我和其他雌虫的关系,我讨厌这样。”
    从直播间里的观众,到隔壁部门仅是泛泛之交的军雌研究员,甚至还有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假想敌”……不论是分手前还是分手后,卡洛斯该有的不该有的醋意都大得很。
    诚然,吃醋是对方在乎自己的信号,但宁宴却认为这还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
    “在你眼里,我是一只三心二意的虫吗?就算我一开始遇到的雌虫不是你,只要做出了选择,我就不会再看其他虫了。”
    雄虫做出的假设让卡洛斯心头一紧,他不敢细想,急忙先认错:“您这么耀眼,有无数雌虫愿意为您效劳。我总是担心过多,并非怀疑您……对不起。”
    “我能够养活自己,也能雇军雌保镖。”宁宴别过脸,闷声道,“没有雌虫的‘效劳’,我一个虫也过得很好,不是非要雌君不可,更不会再依附于任何一个雌虫。”
    闻言,卡洛斯忽而意识到,之前他不止一次惹得宁宴生气,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定了定神,压下慌乱感,低声哄道:“我知道您完全能够自立,不需要雌虫的庇护和照顾。”
    宁宴已经躲进座位最内侧。他把话说得强硬,却委委屈屈地在角落缩成一小团,听卡洛斯这么说,才抿着唇,慢吞吞地抬起眼睫。
    卡洛斯靠近了些,轻叹一声。
    “是我离不开您。”
    彼此间的距离再一次缩短。宁宴的后背抵着玻璃墙面,感觉到丝丝凉意,面前军雌的气息却如有实质般将他包围,带着熟悉的味道。
    “是我无法承受失去您的滋味。”
    虽然是一个自上而下将雄虫笼住的姿态,卡洛斯的话音却满是不安,一双赤色眼瞳中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所以,宁宁……到了现在,您还愿意选择我吗?”
    话音落下,宁宴没有立刻回答。他们一同陷入安静之中。对视片刻后,宁宴终于开口:“卡洛斯,既然最初救下我的是你,一同经历了这么多的也是你……”
    他并不善于将太过直白的话宣之于口,于是停顿片刻,在军雌越发灼热的目光中,将后半句话说完。
    “……如果我想要有一个伴侣,那也只会是你。”
    卡洛斯眼底神色剧震。分明雄虫说的不是什么出格的话,但他却觉得,自己的翅翼都要控制不住地从肩胛处抽伸而出了。
    他刚被扇了一个“不需要雌君”的巴掌,还没完全尝尽疼痛感,转头却被喂了一颗“只会是你”的甜枣。
    有许多话蜂拥至嘴边,但卡洛斯最终只能吐出词不达意的一句:“我可以抱您吗?”
    宁宴望着他,没有拒绝。
    卡洛斯于是倾身,揽住他的后背,随后缓缓收紧双臂。
    臂弯间雄虫的身体温热柔软,卡洛斯呼出一口气,哑声唤他:“宁宁……”
    “嗯,”宁宴应了一声,片刻后,忽地仰起脸望着他,“卡洛斯,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被叫到名字的军雌急忙道:“记住了。”
    宁宴满意地低下头,脑袋轻轻靠在卡洛斯的胸口:“所以不要担心其他雌虫,你要做的是改掉身上的毛病。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吗?”
    身为帝国上将和一军长官,多的是需要卡洛斯教训和审问的虫。他不知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却还是第一次成为被提问的角色。
    雄虫温言软语的,卡洛斯的心情却不比那些遭到逼问的虫来得轻松,万分谨慎地回答:“过分关注您身边的雌虫,不够信任您。”
    宁宴点点头,卡洛斯能够感受到雄虫的脑袋在自己胸口蹭了蹭,没等他松口气,只听:“还有呢?”
    “占有欲太重。”
    “嗯……”
    “行事偏激,会吓到您。”
    卡洛斯将自己里里外外检讨了一番,说到“忍不住想欺负您”的时候,宁宴终于喊停。
    “差不多了。”
    他的面颊有点发热,暗自庆幸,好在从卡洛斯的角度看不见:“总之,你意识到这些就好。”
    卡洛斯却注意到了他红红的耳根,心中细细密密的痒意又漫了上来,他得寸进尺地捏一下白玉似的耳垂,试探着问:“最后那个,万一我控制不住怎么办?”
    “……那就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了。”宁宴嘟囔一声,发觉军雌在偷摸占便宜,抬手去推他。
    “好,我知道了。”卡洛斯急忙将手安安分分地搭回雄虫的后腰,轻声道,“我不乱动。宁宁,再让我抱一会儿吧。”
    宁宴也并非真的恼了,象征性地推了两把,便安安静静地倚在军雌的胸膛。
    卡洛斯长舒一口气,又揽紧了些,微微低头,下巴抵住宁宴的发心,将雄虫整个儿搂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