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从进屋以来便始终沉默着,单薄身形摇摇欲坠。
    如今,那双黑眸蒙上一层水雾,泠泠泪光中居然现出一分哀切。
    宁宴不想在这么多陌生虫面前流泪。他回过头,抬手飞快地抹去脸上的水痕,然后重新将手放上玻璃。
    手掌的位置和之前略有不同。防爆玻璃的另一侧,卡洛斯也跟着移动手掌,正正对上宁宴的掌心。
    宁宴试着将手拿开,只用食指抵在玻璃上,慢慢移动着。那一头,卡洛斯也同样变化手势,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
    宁宴发觉眼泪擦不尽了。他只得死死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泄出泣音。
    陆续有军雌移开目光,自觉从外侧的金属门离开。
    凯度同样不忍再看,视线漫无目的地停在对面的光屏上。
    片刻后,他忽地站直了。
    他紧紧盯着某一处,一把攥住身旁战友的肩,力道大得对方吸了一口气,用眼神向他询问。
    凯度伸手指向光屏,其中一项数值在两分钟前开始下降,此刻已经逐渐接近标准线。
    “sdt值降下来了!”为了不惊扰雄虫,凯度压低了声音,但不难听出其中的狂喜。
    sdt可以简单理解成镇定指数。数值越高,军雌的情绪越暴躁,做出无差别攻击行为的可能性越大。
    sdt值回落到标准线,说明军雌在没有被激怒的情况下,不会贸然做出攻击行为。
    被他拉住的战友眼中立刻浮现出喜色,但随即又消沉下来:“只是sdt值一项有效果,其他参数还是很危险,没有用的。”
    凯度没有回答,望向一旁的宁宴。
    战友神色一僵:“你疯了?!那可是雄虫阁下,连我们进封闭室,都要冒着缺胳膊少腿的风险,对雄虫来说可是会没命的!”
    “你也说了,那可是雄虫,还是上将的准雄主。上将在理智全无的状态下,还能够对宁宴阁下的动作做出那种反应,这对精神海暴.乱的军雌来说已经是超越本能的表现。”
    宁宴的右手依然抚在窗玻璃上。凯度又看一眼雄虫的背影,低声道,“而且,在sdt值回落的情况下,上将至少不会攻击他。”
    战友眼中出现几分动摇,加入扣口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看更多完结文但还是伸臂拦在他面前:“这只是你的猜测,万一有个意外,雄虫出了事,你我都担不起责任!就算一切顺利,上将清醒后,必然会治罪!”
    凯度一咬牙,甩开对方的手:“我担得起!”
    他大步走到宁宴面前,微微躬身:“阁下,就在刚才,我们观察到,上将的sdt值已经恢复到正常区间。”
    “这意味着抑制剂已经让上将镇静下来,虽然还处在精神力暴动的状态,但几乎不会无端展露出攻击性。”凯度解释过sdt值的意义,顿了顿才道,“如果您愿意——我是指完全出于自愿的前提下,我们可以用抑能手铐限制上将的行动,把他对您造成伤害的可能降至最低……您愿意进入封闭室,试着安抚上将吗?”
    宁宴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小窗,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缓缓转过头:“我可以进去吗?”
    *
    “您的安危最重要。在上将没有表现出恢复理智的迹象之前,千万不能解开手铐。”
    在开门前,凯度反复叮嘱着。宁宴只是轻轻一颔首,脸上苍白憔悴的神色让凯度一度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但宁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防爆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鼻腔中涌入浓浓的血腥味,熏得宁宴眼眶越发酸涩。
    封闭室与外界相隔的这面墙体砌得极厚,以至于进门后的空间甚至形成了一道短短的走廊。室内的景象无法尽数被看见,宁宴小心地往前走,正要望向左侧小窗的位置,寻找卡洛斯的身影,忽地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嗒”声,随即眼前一黑。
    卡洛斯关掉了室内的灯。
    突如其来的黑暗将宁宴内心的不安逐渐放大。他放慢了脚步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摸索着走去。
    方才在外面,当着一众军雌的面,宁宴将喉咙里滚动的呜咽尽数咽了下去。压抑得狠了,这会儿止不住地小声吸着气。
    未知的前方仿佛将封闭室的空间无限放大了。宁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距离被铐在墙上的军雌还有多远。
    面上感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微风,伴随着金属链晃动的脆响,一只滚烫的手托住他的脸。
    粗粝而灼热的触感惊得他浑身一颤。对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除此之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宁宴大着胆子,握住了那只手,然后顺着胳膊,缓缓地摸索着,最后抚上军雌的侧脸。
    封闭室的上方有一扇很小的窗口,稍稍透进一点光。宁宴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助着那点儿聊胜于无的光线,辨认出卡洛斯的身形。
    掌心的皮肤出奇得烫,宁宴看出有密密麻麻的纹路遍布军雌的双颊和后颈。
    “卡洛斯,”宁宴的眼眶又湿润起来,垂下的那只手用力攥紧,消磁卡的边缘硌得手心发疼,“你知道我是谁吗?”
    军雌垂着头,虫化的双眼彻底没入阴影之中。他并未出声,捧着宁宴侧脸的那只手却忽地往前探了些许。
    这个动作让金属链被绷至极致,手铐深深勒进皮肉,本就布满嶙峋伤口的手腕又添出一道外翻的狰狞伤口。
    卡洛斯捻住宁宴的耳垂,缓缓地揉弄着。他的力道比平时大,那块脆弱的皮肤很快被欺负得发红。
    腥热的铁锈味从耳侧飘过来。宁宴猛地上前一步扑进卡洛斯怀里,踮起脚抱住他的脖颈,哽咽着问:“你认得我的,对不对?”
    回答宁宴的是金属链的哗啦声。卡洛斯的手拖着镣铐,替他揩去泪水,不懂得收敛的力道揉得宁宴脸上发疼。
    宁宴意识到自己又哭又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好在对方也看不清。他仰起脸,贴着卡洛斯的面颊,冷却的泪珠都蹭到了军雌发烫的皮肤。
    他被肌肤相贴的亲昵与欢喜冲昏了头脑,顿时将凯度的叮嘱尽数抛到脑后。
    “我帮你把抑能手铐解开,好吗?”
    卡洛斯仍是无言。宁宴再次握住他的手,摸到手铐的位置,然后将手中的消磁卡覆上去。
    “滴”“滴”两声,卡洛斯双腕的镣铐应声而解。宁宴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忽地被军雌托着腿根抱起,膝盖和小腿被紧紧压在他的胸腹,上半身几乎悬空。
    卡洛斯的动作极快,宁宴甚至短暂地产生了失重感。他吓得一把抱住胸前深棕色的脑袋,消磁卡从手中滑落。
    “怎么了?”
    去掉抑能颈环后,无形的精神力成缕地散布开来。宁宴虽然看不见,身体却不自觉地战栗起来,尾音也打着颤。
    这么近的距离,他感受到卡洛斯比往常粗重的呼吸,感受到他侧颈跳动的筋脉。宁宴心头一紧,就着被他高高抱起的姿势,俯下身,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军雌凌乱的发丝。
    卡在膝弯处的手臂藏着可怕的力量,就在不久前还折断了雌虫身着机械臂的腿。
    宁宴的身体在害怕,但却用颤抖的声线,轻声安抚着箍住自己的军雌:“不要怕,我来了……”
    他既然走进这间封闭室,自然能够料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
    但回想起卡洛斯出征前的那一夜,倒退回去,可想而知,当时他的精神海状况就不容乐观。那种情况下都能坐怀不乱,宁宴忽地担心起来:难道卡洛斯也不知道怎么抚慰?!
    可是他自己甚至连理论知识都没有啊!
    宁宴手上的动作一僵,犹犹豫豫地低头,打算先接个吻,看看卡洛斯作何反应。
    宁宴啄一口,见卡洛斯没有动静,于是试探着舔了舔他的唇缝。
    原先安静的卡洛斯忽地按住他的肩,欺身吻上来。
    这个吻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急切而热烈。
    后背抵上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宁宴被撷住了呼吸,本就迟滞的思维更是转过不来,还以为那是墙壁。
    但它能够严丝合缝地贴合自己脊背的弧度,甚至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宁宴在疾风骤雨般的吻中艰难地抬头,借着微弱的光,猜出了背后究竟是什么。
    那是军雌的虫翼,此刻正向前弯折过来,将他紧紧地裹在卡洛斯的怀中。
    宁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虫翼推着后脑往下按。唇上一痛,像是在惩罚他的不专心,卡洛斯咬破了他的嘴角。
    血液的味道在口腔中漫开,还伴随着雄虫信息素的甜香。下一刻,更为凶猛的攻势扑面而来。卡洛斯将亲吻的技巧忘得一干二净,全凭本能压着雄虫索取。
    宁宴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巨大的虫翼紧紧压着,动弹不得。他被吮得舌根发麻,热意自后颈传遍全身,腰腿发软,双臂虚虚地搭在卡洛斯肩上,仅靠虫翼支撑着身形。
    信息素又飘出来了……
    他迷糊地想着,连卡洛斯什么时候松开自己都没有觉察。回过神时,正伏在军雌肩上喘息。
    卡洛斯腾出一只手,扯下颈间领带,覆住雄虫的双眼,绕至脑侧单手打结。一系列动作娴熟流畅,待宁宴反应过来,视线已经被彻底遮蔽。
    宁宴不久前才适应室内的光线,依稀能够看见卡洛斯的轮廓。如今骤然被剥夺了视觉,他顿时一阵无措。
    “做什么呀,”宁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鼻尖小幅度地蹭蹭卡洛斯,“我看不到你了。”
    卡洛斯抬起头,一双虫化复眼终于从阴影中暴露在微光下。雄虫眼前绑着一条染血的领带,银灰色布料将他的面颊衬得愈发白皙,干净得如同一捧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