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吞噬掉海丰号的魔力炉心后, 尤斐的大脑一片空白。
    庞大的能量在体内来回激荡,恨不得将他的身体撕成碎片。
    他本能地将身体化为冰霜魔力流,像是网兜一样牢牢禁锢着这些魔力,不想放弃到手的食物。
    可是撑得好难受啊。
    尤斐觉得理智远离了自己, 全凭本能和不甘心强撑着。
    他渴望力量, 想要变强,他不想再后退, 不想在遇到危险时只能狼狈地夹着尾巴躲起来。
    他当站立于天地间, 当屠神杀佛,合该搅动风云, 即便不为王为圣,穿越一遭, 也总要随心所欲、畅游四海。
    人心底总是有着一丝少年的妄想, 挣脱一切束缚,追求只存在于梦里的野望。
    成功了自然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 失败了不过一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呢?
    就是这股存在于心底的戾气和不甘、坚韧与狂妄,让尤斐努力维持了人的形态,甚至还能用看似正常的态度和谢尔说话。
    然后出气筒来了。
    冰霜魔力形态下,尤斐的感知宽阔得不可思议。
    他无法对抗很远很远的海中凶兽, 也不能与海德曼并肩战斗,帮助银色巨狼咬死敌人,但对于潜伏过来、想要获取渔翁之利的咸鱼们(海魔兽), 尤斐觉得……他可以!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狂妄,更是一种发自内心、近乎偏执的自我鞭笞:如果我连这种咸鱼都无法应付, 我算什么呢?
    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做点什么, 想要通过击败眼前的敌人,成就自己的信念和强大。
    ——来吧,用最原始的力量进行厮杀,用鲜血和生命见证【我】的成长!
    ——让这片大海成为【我】的第一个舞台。
    沉眠的巨龙发出了于异世的第一声龙啸,悠长而充满威严。
    霜色冰花化为了龙首、鹿角、鱼鳞、鹰爪等从未出现过的奇异之龙,冲入水中,大海仿佛突兀有了主人,海水震动着、咆哮着、呼喊着。
    一股异样的威势无形扩散开来,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生物对周遭所有生灵的威慑和压迫,甚至于远处对峙的银灰色巨狼和海兽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
    厚厚的云层紧紧和大海贴在一起,有巨大的霜色龙身冲入云霄,展露出一两分优雅的身形,眼前大雨瓢泼,海水化为蛟龙,无数头龙形海水撞击着什么。
    时不时有面貌凶残的海魔兽和人鱼从海中跃起,继而又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利爪撕裂身体,鲜血融入大海,又化为新一轮的攻击。
    海魔兽的尖叫声波被低沉的龙啸压制,似乎落入了怎么都无法挣脱的噩梦,又像是炖锅里的小银鱼。
    红公主号上,所有人都进入了甲板下层,贝米公主用尽全部力气和魔力,努力操纵船只。
    谢尔和亚伯等人拉来了鱼骨船帆,勉强先挂在红公主号上,两艘船的人一起努力,终于让红公主号随风动了起来。
    船只随波逐流,船体时不时被什么东西撞击,声音不绝于耳。
    贝米无视从她面前飞过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小怪兽,诸如人鱼啦,诸如鲨鱼啦,诸如满口獠牙的巨鱼啦……她专心操纵船只,向着海丰号二副说的方向拼命赶去。
    大海在发狂,海水变幻莫测,海流交织如经络,想要切入这些□□而狂乱的水流中,需要她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轰隆——
    一头三层楼高的巨大圆形带壳魔兽猛地从海中冲出,张开血盆大口,砸向了红公主号的主舵位置。
    亚伯见状目眦欲裂,就在他不要命地挡在贝米公主面前时,突然从侧面甩出了一条长而纤细的尾巴。
    那尾巴并不那么粗壮,细密的半透明的鱼鳞遍布其中,冰霜在其中流动,看上去像是笼罩了一层梦幻的水流。
    砰——!
    哪想到,纤细的尾巴竟具备万钧之力,直接将那圆形带壳魔兽抽飞出去,眼尖的亚伯甚至清晰地看到魔兽的壳瘪进去了!!
    “那是什么?!”他下意识地尖叫起来。
    “可、可能是一种叫龙的生物吧……”旁边扒着主舵围栏的谢尔喃喃地回答。
    作为霜花家族远支,谢尔有着与尤斐相同的血脉。
    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着血脉沸腾的滋味,谢尔的思绪恍惚间和尤斐重叠了,他想要跟随着这名为龙的凶兽征战八荒,想要化为同样的巨兽乘风而起,与之并肩战斗。
    玄之又玄的,谢尔突兀知道了尤斐幻化的凶兽真面目。
    龙,能飞行,擅变化,登天潜渊,无所不能。
    听起来好强悍。
    可问题是……谢尔抬手抹了一把脸,满头雾水。
    霜花家族的血脉源头,应该是一头觉醒了血脉的霜吼兽啊!
    霜吼兽是头实实在在的陆地凶兽,身材庞大,外形类似狮或者熊,怎么也不是尤斐这样纤细优雅的模样啊!!
    “龙?你在逗我玩?!”
    亚伯不知道谢尔心里的懵逼,下意识地说:“当我没见过龙吗?那些龙难道不是长着翅膀的大蜥蜴吗?虽然有海龙分支,可那海龙的体型和魔鬼鲸有得一拼,绝对不可能这么瘦!!”
    谢尔迟疑了几秒,干巴巴地说:“孩子还小呢……”
    亚伯:“……”
    ……
    贝米公主完全没在意身周发生的事,她咬牙坚持着操纵船只,终于在某个瞬间,她终于冲出了这片被风与云与雨笼罩的海域。
    这一刻,饶是贝米公主心性坚毅,也差点哭出来。
    终于跑出来了啊!!
    红公主号变得破破烂烂,海丰号更是没法看,但不管怎么说,大部分人活着,这就是胜利了。
    贝米公主大口喘着气,萎靡地瘫坐在主舵旁边,她回头去看那片海域,那边依旧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不断,像是另一个恐怖的混乱世界。
    海丰号的大副有气无力地说:“距离这里大约五十海里,应该有一处隐藏在能量漩涡里的岛屿,剩下的事等抵达岛屿后再说吧。”
    不管是两艘船只的人员调整,还是海丰号船员的未来,都需要等大家缓过气后再说。
    贝米公主点点头,她忍不住问:“后来攻击我们的海兽是什么?海洋教会也掺和进来了吗?”
    海丰号的大副苦笑起来:“应该是的,据特里尼船长……额,特里尼所知,海洋教会和神圣帝国的神圣教会达成合作关系,双方将共享大学者遗产,如果能在这里一次性解决你和我,就能瞬间掌握卡特拉的权力了。”
    贝米公主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她冷静地说:“恩妮姑姑不会同意的。”
    摄政长公主虽然是保皇派,但决不允许神权超越皇权,更何况是被已经陨落的神明教会压制。
    她那位爹虽然是朵娇花,在位这么多年对国家没什么贡献,可他勤劳安抚王妃,极大地扩充了王室成员数量。
    恩妮长公主就曾说过,王室成员众多,一个不行那就换,不管最后卡特拉内战打成什么鬼样子,最后登位的都将是卡特拉王室后裔。
    “即便我死了,我还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海洋教会是在想桃子吃。”
    “所以这需要霜花那边配合。”
    谢尔猛地去看海丰号的大副,下意识地问:“配合?霜花为什么要配合海洋教会?”
    那个大副冷笑起来:“霜花公国难道不想扩充国土吗?若是娶了一位卡特拉的公主,就具备了吞并卡特拉的可能!”
    谢尔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这才是霜花王室内部某些顽固派试图直接杀了尤斐的原因吗?
    既然无法阻止王室内部的贪念,那不如直接干掉尤斐,从源头杜绝一切被诱惑的可能!
    贝米公主翻了个白眼:“你们这群蠢货!都被骗了!就算我妹妹嫁给纯白殿下,以继承权来算,也轮不到霜花占便宜!”
    “但一两座岛屿当嫁妆是完全可能的!”
    海丰号的大副用极为尖锐的语气说:“这一代王室子弟有三十多个!难道我们要看着卡特拉分裂成三十多个联邦国吗?与其等王室自己切蛋糕,不如由我们千岛人自己选择未来!!”
    贝米公主呼吸一窒。
    想到国内糜烂的局势,想到人心散漫的王室,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是啊,千岛联盟为什么成立?因为在卡特拉王国,数千座岛屿内生存的人们看不到未来和希望,他们渴望站在世界的舞台上,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谢尔心下叹息,他想到自己所效忠的殿下。
    明明身为王室的纯白殿下,留在霜花的危险居然高于在国外冒险,也是讽刺了。
    由于心里念着尤斐,谢尔下意识地回望那片混乱的海域。
    “等等,那边的暴风雨是不是停歇了?!”
    原来不知何时,那片漆黑混乱的海域已经平静下来,厚重的云不断拔高,变得清浅柔和,浪头高度逐渐降低,海面趋于平静。
    银灰色巨狼全身笼罩着一层细密如鱼鳞一样的霜色铠甲,乘着月光,踏浪而来。
    巨狼的身躯不断缩小,很快变成了一人高的长毛银狼。
    银狼展开了长且毛绒绒的大尾巴,将蜷缩成球的小少年交给了冲过来的谢尔。
    小少年那头白色长发似乎变长了很多,凌乱而微卷的长发如瀑布一样遮挡住了少年的面容和身躯,只看得到柔软绵密的发丝。
    谢尔抱起尤斐,用宽大的身体挡住了背后亚伯和海丰号大副好奇的视线。
    巨狼恢复成了海德曼的样子,他面现疲惫之色。
    “我、我们都需要休息,谢尔,他吃撑了,但又极度缺乏能量。”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