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扮演美强惨师尊后我飞升了 > 第74章 旧情债
    “这孩子真是你生的吗?”
    自天罚幻境后, 一别数百年,陨星传音石再没有亮过,穆离渊写的话也再没有过任何回音。
    陨星传音石上, 只有江月白从前留下的几句旧话。
    穆离渊时常拿出来看。
    岁月流逝,灵息衰退, 石面字迹暗淡。
    他在褪色的旧文字里, 迟了许多年才终于找到了所有一切的答案。
    找到了天机秘境里的答案,也找到了易宝雅会那张纸上诗里的答案——
    “月暂晦, 星长明。幻海无迹,永生共盈。”
    他当时读那诗, 只以为是个知晓灵海方位的修士。
    多年后才悟透, 那是江月白回答了他昔年题在发带上的那句,“愿我如星君如月”。
    他曾想找寻灵海, 用天地灵息, 换他与江月白永生相伴。
    江月白却借灵海之息炼成斩天之剑, 换有他二人的天地, 永生无尽。
    没能够得上一个心有灵犀,
    但勉强算是殊途同归。
    穆离渊起身推窗。
    船舶顺流而下, 两岸风景如画卷展开般后退,目送他们离开旧地, 前往下一处人生风景。
    山川湖海, 芸芸众生。这些年他看了千百种风光, 也见过了千百种人。
    他完成了江月白的嘱托,也觉得真正活过。
    活着, 遍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要都还活着。山高水远, 天地辽阔......
    纵使不识, 也总会相逢的。
    * * *
    * * *
    * * *
    春风和煦, 吹绿远山。
    潺潺涧水婉转曲折,从峰崖流下,像挽在青山眉间的一条清澈发带。
    少女们临水浣衣,洗着洗着便互相玩水嬉戏起来。
    溪水浸湿了衣裳,她们干脆将同伴往水里推搡。
    这日是缥缈阁一旬一次的休沐日,外门弟子们都趁机放松玩乐。
    少女们在水里扑腾欢笑,忽听一声惨叫——
    “啊呀!”
    所有人都被这声惨叫吓得停下了动作。
    方才那个被同伴按进水中的粉衣少女猛然从水里钻出!
    她长发贴在脸上,惊恐地喘着气:
    “水底下......水底下有、有死人!”
    ......
    特殊时期,缥缈阁进出人员杂乱,山道上人来人往。
    守卫弟子们查验了通行牌才放人,不算宽敞的山道上不多时便积攒起了排队等待的队伍。
    几个焦急的少女们见状,直接绕过了守卫,要抄小道上山。
    “站住!”守卫弟子拦住了要上山的几个少女,“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要见阁主!”少女焦急解释,“我们刚才在尘涧谷的小溪里面发现了......”
    “阁主今日不见人。”守卫打断了她们的话。
    粉衣少女的长发还湿淋淋滴着水,语气焦急:“我们有急事!我们......”
    领头的守卫上下打量她一眼:“什么急事也不行。”
    这些日静泉山已被逃难过来的百姓塞得人满为患。静泉山缥缈阁向来不问世事也不入仙门,算是个安宁桃源。然而此刻整个静泉山脉东至降龙渊、西到尘涧谷,全被流民占满了。
    守卫们知道阁主日日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接见这几个外门弟子。
    “死人!”粉衣少女这回直接说了,“我们在裕南溪里发现了死人!”
    “死人?死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守卫听了这话后,仍旧不放行,“南边几座城在打仗,死的人多了,害怕尸体不敢处理?去让你们外门长老去解决......”
    “不是!不是一般的死人!”粉衣少女有些着急,后退让开了一步,一把扯开了身后两个少女抬着的尸体身上的布,“你看看!”
    守卫弟子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上,登时脸色一变。
    而后立刻转身对山道上拥挤的人群吆喝:“让道!让道!让她们去见阁主!”
    ......
    缥缈云缭,高阁若隐。
    缥缈阁伫立山巅云深之处。
    刚入门没多久的少女们第一次上山入阁。
    也是第一次见到阁主。
    门开时长靴踏散雾霭——
    绀青长衫,银白腰封,水苍色广袖在迈步时随风飘起,好似真有细微水波流转。
    “见过阁主。”少女们不敢多看,纷纷低头行礼。
    “事情我知道了。”淡淡的嗓音随风飘下,“你们辛苦了。”
    少女们正要退下,又听那道声音补充说:
    “回去后不要声张,小心吓到流民百姓。”
    少女们连忙应下。
    临走时,粉衣少女大着胆子抬头,与鲜得一见的阁主对视了一眼。
    对方回给她了一个温和的浅笑。
    这笑很淡,回程一路却在她脑海挥之难去。
    嗓音温和,笑也温和,可那副眉眼却像雪。
    凉凉的,浸到骨里。
    .....
    阁主吩咐交代把古怪尸体抬进涟波殿,说要独自研究。
    几个守卫弟子按照吩咐将尸体抬进了涟波殿,便纷纷退下了。
    众人走后,江月白却根本没有抬眼去看那具古怪的尸体。
    只面不改色地坐回了桌后,继续翻看方才看到一半的书籍。
    没过片刻,殿外忽然又有了响动——
    “阁主,有人求见!”
    江月白还未答话,殿门处的两个侍从率先替他答了话:“不见了。今日阁主事务繁忙,什么人都不见了。”
    他们没说假话,近几月缥缈阁处理的麻烦事比过去几十年全加起来都多——刚送来一个血肉模糊的怪物尸体,现在又有人找上门了。
    缥缈高阁不入世,多年来山中弟子只在世外静心修道。今逢战乱,才破例收了许多流亡百姓。
    但有不少人假扮流民浑水摸鱼,想要趁机拜入门中,他们这几日见得多了。
    “可是......”来通报的弟子略有为难。
    “若又是有关战事流民,去找山下弟子帮忙。”女侍抱剑怀里,走上前了几步。
    “但是......”通报弟子仍旧没离开。
    “弟子们解决不了,便去找几位长老操持。”玄衣男侍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流民百姓。”通报弟子提高了声音,稍有焦急,“是、是......”
    “倒是往下说啊!”两侍从也跟着焦急。
    “那个少年说,他是、他是......”通传弟子支支吾吾,脸都涨红了,“他说他是——”
    “是阁主的儿子!”
    两个侍从一起瞪大了眼:“什么?!”
    ......
    “你叫什么名字。”
    古怪的尸体暂时被搬到了一旁,因为又来了更古怪的。
    涟波殿内的侍从们神色各异,数道目光都汇集在这个少年身上。
    “江小圆。”少年站姿挺拔,回答得字正腔圆。
    侍从们的神色更加诡异了。
    首先,阁主在缥缈阁隐居避世,为了悟回以前的剑法,静心修道,已经有很多年不问俗事、更不问情|事、更更不近女色,绝对不可能有儿子。
    其次,阁主不姓江。
    前几日来找阁主的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还都情真意切地说一些想要拜师的话。今日这个连情真意切的拜师用语都省了,直接说“我是你儿子!”
    未免有些,太不走心了。
    他们都等着阁主发话让这少年离开,可半晌什么也没等到——
    阁主目光停在少年脸上,一言不发,似乎在沉思。
    江月白的确在沉思。
    沉思了片刻,他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这回少年没有答得字正腔圆,而是皱眉垂目,纠结了一会儿,才又抬头:“这要看怎么算啦,要是按我的时间算,我今年十一岁,要是按你们的时间算,我该是有快一千岁了哦!”
    ......太离谱了!
    ——满殿侍从皆自心底发出了感慨。
    这年头人心不古,谎话都编得这么假了吗。
    一千岁还来这里找爹?找孙子怕都化成白骨了。
    来拜师之前能不能先了解一下常识?想要有千年寿命起码要有个元婴以上修为吧?一个小屁孩就敢随便用“千年”这个词,当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玄衣男侍上前就要把这满口胡话的小儿带走,却被制止了——
    “空山,你与凝露先出去。”
    空山与凝露是缥缈阁主的两位近侍,向来跟随左右,此刻闻言皆怔。
    “我有话单独问这少年。”江月白说。
    “是......”两个侍从对视一眼,退离了涟波殿。
    殿门一关,殿内只余二人。
    江月白起身走近少年,微微俯身,细细端详了一遍这少年的面容。
    看了片刻,他心道:糟糕,好像确实与自己有些许神似。
    “你姓江?”江月白问。
    “是啊。”江小圆点头。
    江月白心内又道了几声不妙。
    旁人不知他曾经姓名,但他自己知道。
    江,月,白。
    这三个字是他最初的名字,也是唯一的真名。
    但这三个字太耀眼,反倒成了负担。千百年来他换了不少身份,也改过不少姓名。
    永生无尽,有时也是一种麻烦。
    天劫旧事距今已有千年,过往种种皆已模糊不堪。
    天门之战他早就毫无印象,只记得两个字,“忘尘”。
    这是来自天道的诅咒,天道却言:忘却前尘不是惩罚,而是相赠。
    之后想来,他很认同。
    光阴漫长,若记得点点滴滴,倒是折磨。
    突破天门枷锁,三重仙境无相无形,不在九天云霄上,而是无处不在。
    来去自由,再无拘束。
    他不想做高处不胜寒的仙人、也不想再做什么背负误解的拯救者,他做过逍遥散客、也做过红尘凡人,这次选了避世而居,只想悟回从前所修剑法。
    每隔百年,忘尘咒都会模糊前尘记忆,他也乐得忘记,改名换姓,重与新的芸芸众生再活一世,尝遍人间百味。
    这般逍遥千百年,从未有过什么恩怨,因为曾相伴过的人都早已离世逝去,虽然其间也有因修炼而长寿的故人找上门来,但大都自称是知己挚友、再或是师徒同门之类、严重点的说是旧情难泯之人......
    但,儿子。
    还是头一回。
    江月白面上不动声色,心内早已波涛汹涌。
    怎么还搞出孩子来了。
    这也太混账了。
    “你......”犹豫片刻,江月白还是问了,“你母亲是谁?”
    “我母亲?”江小圆睁圆眼睛愣住,愣了很久,忽然咧嘴笑起来,“噢!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啦!”
    他毫不见外地伸手拉住了江月白的手,向着殿外走,“跟我来!”
    涟波殿门推开,满院的侍从都面色复杂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人。
    “阁主,这个小孩......他不会真的是......”
    空山与凝露用一言难尽的眼神询问——这小孩难道真的是你儿子?!
    什么时候有的?
    为什么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江月白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轻声道:“我随他下山去看看。”
    ......
    静泉山各个山谷的弟子寝舍都改造成了供逃亡百姓居住的地方。时近黄昏,到处燃着炊烟篝火,飘着食物的香气。
    春日傍晚不冷不热,小风轻吹。大家都一边吃东西一边与他人闲聊,俨然一幅田园忘忧景。
    巡逻弟子们见到江月白,都是一惊,连忙行礼:“阁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江月白还没答话,小圆已经拉他向前走了:“快呀!就快到啦!就在前面!”
    巡逻弟子看着江月白往更远处的流民住地走,正犹豫要不要跟上,江月白回眸对他们轻摇了下头,示意没事。
    弟子们识得阁主,百姓们不认得,江月白沿道走过,人们悄声议论:“这人长得真干净啊......”
    “啧,会夸人吗,那叫长得白净......”
    “白净也不对,那是俊俏......”
    “感觉都不太对,这些词都不对......”
    “总之就是很好看就是了!”
    “诶!你们觉得这个,和那边那个,谁更......”
    江月白一路心事重重,还是有些顾虑的,脑海里预演了许多与这少年母亲见面的场景。
    忘尘的诅咒在,他大概是认不得想不起对方是谁的。但人总须见一面,听个解释,也给个解释。
    而且这少年......时间年岁姓氏长相都对得上,恐怕真是自己孩子......
    他越想越心乱。
    难道他曾经真做事这么混账,竟然和别人到了连孩子都有了的地步?
    想必那人是连了他的寿运故而长寿,可是空有寿命没有修为,估计过得不好,若是如此,他不能做不负责任的渣男,只是......
    正想着,小圆已经撒了他的手,向前方奔跑:“我回来啦!”
    前方的篝火处围了一大堆人,有的在烤肉有的在盛饭,大多数人在热闹闲聊。
    穆离渊一边烤鱼一边听旁边的人吹牛。
    那人喝了酒,吹得没边没际:“我去过的地方那多了!见的人也多!什么怪人都有!”他刻意压低声音,故作玄虚,“那有的......可怪极了。”
    “都怎么个怪法?”大家好奇。
    “我见过一个,长着人脸,其实脱了衣服......底下是蛇身的!”
    “还遇见过那种,白天看着正常,和普通人一样吃饭睡觉干活,但是一到晚上就......忽然凶性大发,长出獠牙吃人的!”
    “噫,啧啧,可怕。”旁边有不少人捧场,也有不少人摇头不信,拆台抬杠,“这么说,你还和蛇女有过能脱衣的交情呢?你就可劲瞎扯吧!怕不是灵异话本看多了!”
    那人说到兴头,毫不在意别人信不信,只顾着嘴巴不停:“还有那种......好几百年不死的怪物,每熬走一代人,就换个身份姓名,继续骗人感情......”
    穆离渊旋转烤鱼的手一顿。
    江月白的脚步也一顿。
    不对劲,怎么觉得是在说自己。
    小圆拖腔大喊着“我——好——饿——啊——”跑进了人群,从背后扒住了穆离渊的脖子,瘫倒在他背上,奄奄一息地说:“饿扁了。”
    穆离渊没抬头,将手里烤好的鱼往背后一伸。
    “好耶!我爱吃鱼!”小圆抓过烤鱼,不顾烫嘴恶狠狠咬了一口,整个人重新从扁变圆,容光焕发。
    吃了几口,他忽然想起什么,抓住了穆离渊的袖子,“对了!你看!你看我找到了谁?!”
    穆离渊这才顺着小圆指的方向抬头——
    篝火的浓烟在傍晚的风里飘摇,欢笑交谈的人影在面前交错闪过,而后慢慢模糊,变作衬托远处人的虚影......
    在这样颜色温暖的人间,他看到了站在红尘气息里的江月白。
    “是不是和你总画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小圆兴奋地说。
    穆离渊缓缓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江月白无言望着对方。
    这人个子很高,身材也很......
    江月白将人上下扫了一眼,认为“高挑”这个词不足以形容,但一时半会想不出用什么形容......
    挺,拔,魁,梧。
    他心里忽然闪过这四个字。
    虽然用于形容某个小孩的母亲不太合适,但这个对方确实长得如此。
    江月白勉强维持住了面色镇定。
    心里想的却是:完蛋,这情债该不会是真的吧?
    小圆的五官轮廓与自己有些许相似,眼睛则和对面这个人非常相像——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孩子。
    江月白微微吸了口气,已经做好了被对方痛骂“无情渣男”或是质问“你这些年丢下我们去哪了”的准备了。
    奈何静立着等待了半晌,也没等到暴风骤雨来袭。
    对方只是很安静地望着他。
    让他很是疑惑。
    甚至反常地感到一点点愧疚。
    但他倒不是自责,而是狠狠责怪了天道的忘尘咒——辜负忘记谁,情非得已,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对方一个人带孩子这么久,如今混在逃难的流民堆里,想必是这些年过得艰难坎坷。
    毕竟这一身粗布麻衣已经诉尽了平生穷困辛劳。
    “你......”江月白觉得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漠,于是开了口,但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欲言又止。
    “我刚刚在烤鱼。”对方很善解人意地接过了率先开口的任务,温柔地问道,“尝尝我烤的鱼么。”
    江月白动作一滞,一动不能动。
    并非因为对方善良大度到不提过往还邀请他吃鱼,而是对方发出了......
    男人的声音。
    小圆热情地递上烤鱼:“尝尝我的这个!我这个烤得特别好!香得流油!”
    江月白动作僵硬地接过烤鱼。
    低头看了看小圆笑盈盈的脸,又抬头看了看对方温柔深情的眼神,最后艰难地问出了一句:
    “这孩子......真的是你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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