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不安的城市(上)有彩
在前往拍摄之前,陈平生还要做许多准备。
比如衣物,比如规划路线,比如所需的各种工具。
陈平生整整筹划了两天,才基本确定下来。
他的旅途将会分成三段,第一段从黄河入海口,山东东营垦利区黄河口镇出发,沿路经过济南,最后到达开封。
全程大概550公里左右。
第二段从三门峡市开始,沿途经过运城、吕梁、鄂尔多斯,最后到达包头。
全程大概700公里左右。
最后一段从银川出发,沿途经过兰州、西宁,再顺着西丽高速抵达玛多县,再从那里前往黄河源头,青藏高原巴颜喀拉山脉。
全程长达1200公里左右。
如果算上绕路的路程和一些其他路线,全程他需要驾车行驶大概3000公里。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场挑战,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也正因此,陈平生反而充满了干劲,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如此充满挑战性的拍摄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把工作上的事情一一安排妥当,并在朋友圈发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行程。之后又和父母说了一声,母亲对他的要求就是每天通一次话。
陈平生说自己又不是去什么渺无人烟的地方,但母亲很坚持,只能顺着她。
处理好一切后,他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来到了机场。
这里面不仅装着他的换洗衣物,还装着他的身家性命,一台中画幅单反,一台大画幅数码相机。
又要踏上旅途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机票,第一站就是东营胜利机场。
——
来到东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系之前沟通过的租车行,他租了一辆suv,空间很宽敞,晚上可以在车里睡觉。
不过他还带了帐篷,为了避免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到了车行后,发现自己的车现在正在做自驾前的安全检查。
看看是否漏水漏油,轮胎气压是否合适,
在陈平生要求下车行还更换了机油和三滤。
安全始终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等车辆检查完毕,陈平生付了钱后,就把自己的行李安放在了其中。
摸了摸深蓝色的光滑车门,陈平生感叹一句:“接下来你就是我的移动房车了。”
说罢,他先找了个饭店吃饭。
东营这地方,坐拥着黄河三角洲的位置,海鲜很多。但陈平生搜了一下它这里的美食,却不以海鲜为主,而是以水煎包、驴肉和全羊汤为最佳。
而说起羊汤,陈平生就必须要去尝一尝。
很多人讨厌羊肉的羊膻味,但他却不在其中,甚至吃羊肉喝羊汤时,觉得如果没有那股味道,就失去了精髓。
这可能和他小时候在东北的生活有关,他现在还记得楼下的那家羊肉烧卖,薄薄的外皮下隐藏着饱满多汁的羊肉,稍微沾点酱油和醋,一口囫囵下去,满足感立刻油然而生。
这是他能够铭记一生的美味,而到了华南后,羊肉就不是那么常见了。
那里讲究的是冬天吃羊肉汤锅,也叫简阳羊肉汤。把羊肉羊杂在锅里煮沸,然后在自己的碗中来上一块腐乳,加点小米辣,再加上香菜和葱,最后舀一勺汤进碗中,把肉和下水夹进来吃。
一碗接着一碗,等吃完羊肉,剩下的调料多放点汤,喝进肚中,暖胃又服帖。
陈平生每年冬至都要去吃,因为春夏秋三个季节,这店家可能就不卖羊肉汤而改卖川菜了。
至于东营的盐窝全羊汤,则和东北的羊肉汤接近一些,都是用海碗来装,陈平生吃了羊肉汤又点了水煎包,算是体会了一下风土人情。
之后他就开着车直奔垦利区的黄河入海口。
到了目的地后能看到路边就有木制的指示牌,上面写着黄河入海口几个字,陈平生驾着车继续向前,不一会就看到一个凉亭。
下了车,他上前看了看。
“古黄河入海口。”一个石碑被立在凉亭中,上面红色的字体已经遭到岁月的风蚀而显得模糊。
“就从这里开始吧。”陈平生点点头,从心里升起一种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之感。
他随手拍了张照片,发送到影圈上,并写了一句文案:“感谢飞铭的帮助,让我再一次踏上了新的旅途。”
随后就有粉丝们纷纷留言。
孙怡猫:“陈老师难道又要开始拍照了?”
四木木木:“希望陈老师一帆风顺!”
范书生:“黄河入海口,这里是东营,难道陈老师想拍黄河吗?”
顶风作案小摄影:“这我可太期待了!我家就在黄河附近,”
苍夷:“陈老师,快更新影圈吧,已经三天没看到您的作品了。”
可莉可莉:“陈老师终于拍摄华夏的风景了,这应该是第一次吧!”
不过这些评论陈平生都没有看到,他随手把手机静音后,就开车前往了第一个拍摄地点。
——
这里是一片苍茫的,看起来非常浑浊的河面,河里的颜色甚至比四周的黄土地更深,更重。
远处能看到城市里修建的绿化带和工厂的痕迹,而近处则是一间地基在河里的房子。
陈平生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把房子的地基建在河里,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可以拍摄的灵感。
于是他在不远处架起脚架,把飞铭lg810支了起来,这东西实在是沉重,即便是健身有成的他也难以轻松搞定。
今天的天气很阴沉,也符合这部影集的需要。
事实上,对于陈平生来说最难,最耗费时间的,就是如何把所有照片都控制在阴天环境下。
如果想要保持所有影调都统一,他就必须在阴天拍摄,可是这么长的路途,要怎么保证他能够获得一个阴天的环境呢?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抽中的金色道具。
祈祷音乐盒。
他走之前特意在华南的时候试了一下,发现原来这件道具比他想象的更加厉害!
陈平生一开始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祈祷的是下雨。
而当他把这个条件换成阴天之后,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不同于祈祷下雨只能在那个小园的范围内,祈祷阴天的范围甚至能扩展到方圆百里,覆盖一整个区,维持时间也从几分钟延长到了几个小时。
通过试验,陈平生这才明白,想要让天气完全随自己心意是可行的,但所受到的限制也是各有不同。
如果是下雨、打雷、冰雹的天气限制就非常严苛,而如果是阴天晴天这种只是改变一些云层的天气就会非常宽松。
这也是他有信心在一个月内完成这部作品的底气。
等待,又是无休止的等待,甚至是比拍摄《鸦》和街景更加无聊的等待。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看运气,飘渺无踪的运气。
陈平生耐着性子,蹲在相机脚架旁边,看着不远处的楼房和涛涛黄河。
那栋楼有六层,贴着灰色的墙砖,从他这里看去,每一层都有两个窗户,青蓝色的玻璃反射着天空,看起来格外宁静。
每层窗户外还有一条方形的走廊,最外面粉刷成白色的水泥栏杆,模仿着欧式的风范,装饰着单调的墙面。
陈平生见过很多类似的建筑,在东北的乡下,有很多自建房都会模仿欧式风格,因为这种风格十分浮华,打眼一看就觉得奢华气派。
而众所周知,东北人都比较好面子,不管里边是不是真的好,至少在外面不能露了怯。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忽然想到了小时候去村子里爬山的记忆。
然而就在这时,两个工人提着脚手架,从正门来到了走廊上。
他们的位置恰好就在一楼的拐角,陈平生见状立即起身回到了相机后。
两位工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边抽着烟边搭起脚手架。似乎二楼的走廊底部有什么需要修补的地方。
过了一会,红裤子的工人站在下面扶着脚手架,另一位黄裤子的工人爬了上去,抬着头看着远处。
“对,就是这种感觉!”陈平生按下快门。
“咔嚓!”
极为响亮的声音从相机种传出,这也是大画幅数码相机的缺点之一。
即便藏得再好,也无法抹除自己的存在感,因为快门声音的穿透力实在太过于强了。
还好他与被摄者的距离并不近,否则面对这个大家伙,被摄者的注意力肯定会凝聚在它身上。
拍完了一张后,陈平生收起相机,继续赶路。
从东营出来的一路上,能看到到处都是老工业的痕迹。
冒着白烟,红白色相间的大型烟囱,和正在修建的桥梁,还有一些正在拆除的旧建筑。
这里的人们也都穿着深色的衣服,梳着中规中矩的发型,路边鲜少能看到活力四射的年轻人,都是些上了年纪却还在为生活奔波的中年男人。
路过工地,一股刺鼻的气味猛然窜了过来,陈平生摇起车窗,发现这里正在搬运着大量的石料。
开车绕过去,本想直接离开的陈平生却突然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纪念碑。
它上方是如同飞檐翘角的造型,金黄色的棱角包裹着深红色的碑文,下方则是三层台阶。从这里能看到远处正在修建的大桥,浓厚的工业气息和轰鸣声横冲直撞的闯入,把原本应有的肃穆已经全部打破。
之所以陈平生停在了这里,是因为他看到了碑文下,正停留着几个人。
二话不说,他把飞铭lg810架了起来,为了节省时间,相机一直固定在脚架上。
但即便陈平生再快,也没有现实世界的变化来得迅捷。
等他架好后,人已经全部走光了。
这就是摄影师的无奈之处。
如果换做是中画幅飞铭,他已经拍下了想要的画面。
但为了让所有照片保持在同样的影调和色彩下,他不能更换相机。
于是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陈平生看着空无一人的纪念碑,又略过它看向更远处因阴天而显得雾蒙蒙天空。
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安。
这种不安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危险,而是指那些潜藏在所有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常中,不可预知的冲突。
陈平生忽然想到了张克纯对于这部作品的一句话。
“在风景中感到一丝不安的东西,就可以拍摄了。”
是的,眼前就是令他不安的时刻,只是还欠缺最后一块拼图,他就可以拍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