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夷嘉送杜小莲出来时， 便见?客厅里，宝花和三花扶着小婉婉走路。
两个女孩子的年纪虽然不大，照顾孩子却很细心?， 知道这么小的妹妹走路不稳， 不能摔着?她，一人握着?她的小手，陪着她一起走。
三个小姑娘时不时会发出高兴的笑声。
见?杜小莲要带妹妹回家了?， 两人都很失望。
她们很喜欢和爱笑的小妹妹玩，和她还没?有玩多久呢， 妹妹就要?回家。
“杜姨，你?几时再带妹妹过来玩呀？”宝花很直白地问。
因为生了?闺女的原因，杜小莲也很喜欢女孩子，而且宝花长得可?爱，光是这皮相就讨人喜欢， 更不用说她的性格机灵又逗趣。
她的眼眶还红着?，脸上的神色却不似以?往的木讷， 抿嘴笑了?笑，“以?后有空的话，我会带妹妹来玩的。”
宝花不是那种好唬弄的小孩，又问：“杜姨，你?家在哪里啊？等我们有空，我们去找妹妹玩也行。”
山不来就她， 她去就山， 宝花是个交友广阔的孩子， 家属院几乎已经成为她的地盘。她没?见?过杜小莲和小婉婉， 这两个新?面孔一定要?多认识。
三花认真点头，她就是宝花的跟屁虫和应声虫， 宝花说什么就是什么。
杜小莲忍俊不禁，“可?以?啊，你?们要?是来，我随时欢迎。”
和两个孩子说了?会儿话，杜小莲抱着?女儿回家。
回到家时，家里的人都在。
今天?是休息日，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在家。
杜小莲的嫂子正在晒被?子，发现她回来，笑道：“小莲回来啦，衣服做好了?吗？好不好看？”
桂花婶不太高兴地说：“咱们自己都会做衣服，干嘛去找人做？听说那顾同志做衣服收费很贵，何必浪费这钱？”
虽然她愿意买布给女儿做两身?新?衣服，让她穿得体面去上班，并不代表愿意花那冤枉钱，更何况是去找封团长的媳妇做。
杜小莲将女儿放下来，说道：“妈，顾同志做的衣服好看。”
“有什么好看的。”桂花婶嚷嚷着?，“我看着?也就一般般吧，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同事哪里懂？衣服还是朴素些好看……”
杜小莲当作没?听到，沉默地去倒了?一杯水，喂女儿喝水。
桂花婶每次看她这副死样子就生气?，想骂嘛，又担心?自己骂过了?会让她想不开，不知道有多憋屈。
她就想不明白了?，能吃饱喝足，现在也离婚了?，不和渣男过，还有什么不开心?的？虽然离婚传出去名声不太好，但能脱离那些唐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嘛？
更何况，他们这些娘家人也没?有嫌弃她离婚丢脸，愿意接纳她，对于一个离婚带孩子的女人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
要?是在别人家，哪个娘家人愿意接受女儿离婚带孩子回娘家住的？
也就她这闺女，成天?要?死不活的，让她看了?就生气?，可?惜骂了?也没?什么用。
桂花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杜小莲带回来的两套衣服看了?看。
“妈，其实挺好看的。”
嫂子双眼微亮，她听说顾夷嘉做的衣服很好看，不少文?工团的女同志都找她做衣服。看到这两套衣服，她也觉得很好看。
桂花婶骂道：“有啥不好看？新?衣服能不好看吗？只要?是新?衣服，就没?有不好看的！”
她这话也有道理，这年头的布要?用布票来买，家家户户的布票就这么多，衣服都是紧着?穿的。
所以?只要?是新?衣服，不管做成什么样，其实大家都喜欢的。
嫂子不敢反驳，暗忖新?衣服确实好看，但也要?看款式。
不过她知道婆婆的性子，最?好不要?和她顶嘴，不然她能将人骂到想跳河自杀。
杜小莲喂女儿喝完水后，自己也喝了?杯水，然后过去将那两套衣服收起来。
听到她妈还在骂顾夷嘉收费贵什么的，她突然说：“妈，你?是不是也觉得顾同志很能干？”
“什么？”桂花婶都傻眼了?，“我几时觉得了?？”
杜小莲说：“你?看，家属院这边，会做衣服的人不少，但其他人为什么不找那些人做衣服，偏偏只找顾同志？你?嫌她收费贵，但大家仍是愿意找她，不就代表她很能干，会赚钱？”
桂花婶都被?她闺女这番理论弄懵了?。
好像挺有道理的……呸，她是坚决不会去夸封团长的媳妇的！
桂花婶嚷嚷道：“你?这死丫头，我可?没?这么说，而且她能不能干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夸她！”
杜小莲低下头，看起来很难过，“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桂花婶：“……”
“如果我也能像顾同志这么聪明能干就好了?，这样你?们也不用为我操心?……”杜小莲继续说。
桂花婶有些受不了?，也不知道是气?还是其他，“啊呸！她能干是她的事，她又不是我女儿！你?是我生的，你?要?咋样我也没?办法?啊！我当然也希望你?能像她这么能干，我就能少操些心?了?！”
虽然她对顾夷嘉嫁给封团长的事心?有芥蒂，但不得不说，人家确实长得漂亮又能干，这才是让她心?里最?不舒服的。
自己闺女咋就这么窝囊呢，要?是她厉害点，也不至于被?唐家人欺负成这样。
杜小莲抬头看向她妈，神色很平静，说道：“妈，明天?我去上班，就麻烦你?帮我带婉婉。”
桂花婶愣了?下，“知道了?。”然后又嘟嚷道，“你?先前不是说要?带婉婉一起去上班吗？”
当初给她找工作时，这女儿仍是没?什么反应，死气?沉沉的，连反应都没?有。后来问多了?，就说找个能带孩子一起上班的工作。
“这样不好。”杜小莲说，“带着?孩子去上班会影响到别人。”
虽然这年头带孩子去上班的妇女也不少，但她也不是真的蠢笨的，家里有人能帮她照顾孩子的情况下，还带过去，万一影响到别人总归是不好。
杜小莲想重新?开始，想要?振作起来，她想做得更好。
桂花婶怔住。
同样怔住的还有杜平川，他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的变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亮。
“小莲说得对。”杜平川欣慰道，“明天?去上班，你?好好地干，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
杜小莲点头，“我会的，谢谢爸，也谢谢妈！还有辛苦嫂子了?，让你?们这段时间?为我担心?。”
杜家人吃惊地看她，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这还是那个死气?沉沉又木讷的小莲吗？咋突然间?变了?这么多？
桂花婶有些担心?地问：“小莲啊，你?这是咋了?？你?不会是……”
不会是又想不开吧？
虽然她经常骂这闺女没?出息，骂她愚蠢窝囊，不如自己聪明。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当妈的哪里真会想将她逼死？
杜小莲看到家人脸上的不信任，心?里有些酸涩，平静地说：“也没?什么，就是突然看开了?，也明白了?，人还是要?为自己活的。”
“你?咋看开的？”桂花婶纳闷地问，真不想死了?？
杜小莲道：“今天?在顾同志那里试新?衣服，顾同志说我长得挺好看的，那些说我丑的人，不是眼睛瞎了?，就是有什么目的……我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
桂花婶和嫂子听得糊里糊涂的，这和她看开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就因为顾夷嘉说她不丑，所以?就看开了?，终于振作起来？
只有杜平川明白女儿的意思，她只是需要?一个肯定，今天?有一个人肯定了?她，终于让她振作起来。
晚上睡觉时，杜平川对老妻道：“封团长的媳妇挺好的。”
桂花婶哼道：“小莲那死丫头，咱们开解她那么多，她都没?听进去，反倒一个陌生人说了?几句，却让她看开……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心?里非常不高兴，如果是别人就算了?，偏偏是封团长的媳妇……这让她以?后遇到顾夷嘉时，还怎么针对她？
杜平川道：“咱们是小莲的家人，更多的是对她恨铁不成钢，说再多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负担。封团长的媳妇和她没?关系，是个不相干的人，能得到一个不相干的人的肯定，对小莲来说非常重要?。”
他活到这岁数，哪里看不明白。
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觉得自己这当父亲的极为失职，没?有教好孩子。
只是这年头都是这样，男人在外打拼，女人在家里伺候老人、照顾孩子，孩子的教育问题都是当妈的操心?。
杜平川也是遵照着?老一辈的思想，孩子出生后，他工作忙碌，一直没?怎么管两个孩子的教养，都是由妻子养育的。然而他妻子的性子不好，为人霸道自私，虽然也爱孩子，但对孩子更多的是非打即骂，只要?他们乖巧听话就行。
到最?后，他终于发现，自己两个孩子的性格都有缺陷。
送走杜小莲母女后，顾夷嘉陪两个小姑娘玩了?会儿，便回去工作。
她问两个小姑娘，“我去工作了?，你?们是要?在这里玩，还是回家？”
每到休息的时候，宝花就喜欢带着?三花在家属院里到处串，很少会着?家的，饿了?就来小姑姑家蹭吃蹭喝。
顾夷嘉从来不赶她们，家里时常备着?零食，等她们过来。
不过她的工作不分工作日还是休息日，没?时间?陪她们玩儿。
“小姑姑，我们再玩会儿。”宝花说道，看到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又问，“小姑姑，等会儿回去，我可?不可?以?摘几朵花回去？”
“可?以?啊。”
顾夷嘉拍拍她们的脑袋，便去工作间?开始赶稿。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凄厉的哭嚎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将正在赶稿的顾夷嘉吓了?一跳，手中的笔一划，差点就毁掉一张稿子。
顾夷嘉下意识转头，一时间?也听不出哭声是谁，只知道好像是在自己家门口?那边传过来的，赶紧出去看看。
顾夷嘉出来时，发现自家大门开着?，门口?有四?个孩子，宝花、三花和隔壁钱营长家的钱玉凤姐弟俩。
正在哭的是钱德胜，他坐在地上，哭得凄凄惨惨的，脸上好像还有几道抓痕？
钱玉凤和宝花、三花站在一旁，三个小姑娘的神色都有不同。
“怎么了?？”顾夷嘉开口?问。
附近的邻居也出来查看，见?钱德胜哭成这样，问道：“德胜这是咋啦？被?谁欺负了?？”
钱德胜见?有人问，一边哭一边指着?宝花说：“她打我、她打我，她们还抓我的脸……”
邻居们看向站在那里的宝花，直觉不太相信。
钱德胜比宝花还大一岁，因为以?前钱老婆子的偏心?，什么好的都给他吃，将他养得格外壮实，发育得比同龄的孩子要?好，他姐姐在他面前，都显得小小个的。
这样的钱德胜能被?个比他小的小姑娘打吗？
不过他脸上的伤痕却是真的。
顾夷嘉也很诧异，看向三个小姑娘。
钱玉凤手足无措，三花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迷茫，宝花则是鼓着?脸，很生气?的样子。
宝花撅着?嘴说：“小姑姑，我们刚刚和玉凤姐在门口?玩，他突然跑出来，不让我们玩，不仅打玉凤姐，还骂小姑姑。”
顾夷嘉奇道：“他骂我什么？”
她平时虽然不怎么搭理钱德胜，倒也没?有特地针对一个孩子，最?多就是背着?钱德胜给钱玉凤塞好吃的，没?给他罢了?。
自己这样不算是得罪钱德胜吧？
宝花大声告状：“他骂小姑姑你?是赔钱货，赔钱货只喜欢赔钱货……”
周围的邻居听到这话，看钱德胜的表情有些诧异。
这年头，很多重男轻女的人都喜欢骂女孩子是赔钱货，不用想也知道，钱德胜这观念，一定是钱老婆子灌输给他的，他连自己妈和亲姐都骂赔钱货，骂个外人自然也没?什么。
钱德胜呜呜哇哇地哭，大概是真的疼和委屈，跟着?骂道：“就是赔钱货！我奶说你?们都是赔钱货，你?们都坏，一直欺负我……”
顾夷嘉是没?搭理他，但有什么好吃的从来不给他，他心?里一直记着?。
“你?还说！”
宝花顿时气?了?，攥着?拳头，一副要?打他的模样。
钱德胜又委屈又生气?，突然跳了?起来，朝宝花扑过去，嘴里骂着?：“我打死你?！”
宝花也不是吃素的，小身?体灵活地一闪，抓着?他的后衣领，小拳头就朝他揍过去，揍得钱德胜嗷嗷地叫着?，明显不是对手。
三花一看，也冲过去，伸手往钱德胜脸上挠。
看到这一幕，大人们总算明白钱德胜脸上的抓痕是怎么来的了?。
顾夷嘉吓了?一跳，赶紧道：“你?们别打了?。”
下意识要?过去阻止三个孩子打架，但宝花已经叫起来，“小姑姑，你?别来，他太坏了?，会打到你?的。”
小姑姑的身?体这么弱，万一被?打到就不好。
宝花很有心?机地将钱德胜往旁拽，一边打一边骂他：“我老早就想打你?这坏蛋了?，总是欺负你?姐姐，一直学不好，真是个坏蛋！”
三花也跟着?骂：“坏蛋！”
钱玉凤手跳无措，结结巴巴地过去拉架，“别、别打了?……”只是她刚拉架，就被?钱德胜一脚踹中，整个人往后仰，幸好顾夷嘉扶了?一把。
眼看三个孩子打成一团，邻居大娘终于看不过去，过来将他们分开。
钱德胜已经被?打出了?血气?，一脸凶狠地还想扑过去，“我要?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搂住他的大娘不小心?被?他抓了?下，疼得哎哟了?一声。
偏偏宝花还朝他扮鬼脸，“打不着?！打不着?！钱德胜是个好孬的，打不着?！”
钱德胜：“啊啊啊——打死你?！”
宝花：“好孬好孬！”
三花：“孬孬孬！”
顾夷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