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病美人在修罗场不干了 > 第63章
    郁言璟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沈舟然离开, 他用力挣扎。
    按着他的保镖们没想到一个失血过多的人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差点真的让他挣脱,赶紧死死禁锢住。
    郁言璟穿着粗气, 哑声喊:“放开!”
    刚包扎好的伤口瞬间裂开。
    “你特么的真不怕死!”一保镖说完,直接劈晕了他。
    看着沈骆洲抱着人离开,他们才敢说话。
    “妈的怎么有这种疯子, 直接逼着人捅自己?”
    “下手真狠,离死就差一步, 到时候算谁的错?别把我们小沈先生给拖累了。”
    “你看刚才沈总的表情了吗?我站他旁边都不敢喘气。”
    邓磊扫了一眼:“行了别聊了,先报警, 等沈总交代后续。”
    说完转身跟上沈骆洲,保持一定距离。
    从下午沈骆洲回家发现不对劲起, 周身就一直围绕着低气压, 山雨欲来风满楼。邓磊自觉自己有错,更是努力将功补过。
    他们手里掌握的人脉往往能更快地追踪线索,好在没有等太久, 沈舟然就被找到了。
    不然邓磊可以百分百肯定,沈骆洲绝对会失控。
    沈舟然这次没说不能抱, 伸手用力搂住沈骆洲的脖子,贪婪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缓解紧绷到极点的情绪。
    沈骆洲抱着他,走得很稳。
    他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小时。
    借着路边的灯光, 他看出来这是一处很偏僻的郊外,被岁月蚕食的牌子立在那里, 好像无人打理, 上面的字融进黑暗里, 勉强能辩清。
    “天使、之家……孤儿、院?”沈舟然一字一字辨认着,小声读出来。
    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记忆瞬间涌出。
    他突然想起原剧情提到过一句,仅有寥寥百字。郁言璟在十二岁那年进了一家孤儿院。
    但那家孤儿院仅是表面上光鲜亮丽,私下却在用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做人体实验,进行器官买卖。
    也就是这段经历激发了郁言璟的恋痛症,精神状态更加扭曲。
    在郁言璟十三岁那年因为上面被查,相关人员全部撤离,留下日渐荒凉的孤儿院。
    名字就叫,天使之家孤儿院。
    怪不得,怪不得地下是个化学实验室。
    怪不得手术床边地上的束缚带上有大块不明黑色。
    从地下出来,明显是一栋装修不怎么上心却能看出是家的房子。
    郁言璟……是把这块地买下来,住在上面了吗?
    沈舟然被这个念头吓到了,喃喃自语:“……疯子。”
    这种惨痛的黑暗记忆连回想都觉得痛苦,是触碰不得的存在。像那次的拐卖案,他做了很多年的噩梦才摆脱那种窒息感。季淮更是直接患上了ptsd,彻底遗忘。
    而郁言璟呢?
    他竟然在这上面安家了。
    冷静的疯子。
    像斯德哥尔摩症患者,爱上了虐|待他的人。
    沈骆洲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他,帮他挡住夜晚的料峭寒风:“没事了,我们回家。”
    “嗯。”沈舟然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静静不语。
    沈骆洲回到车上,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将人放在后车座。
    邓磊当司机,车里的空调就没停,温度合适。
    沈舟然被放下后下意识贴近沈骆洲,环着他脖子的手改为环腰。微暗的灯光下那张脸更显脆弱,薄薄的眼皮红肿,细长睫毛被泪水沾湿黏成几缕,唇瓣轻轻开合呼吸,牙印深深,几乎见血。
    他睡得并不安慰,眉头紧蹙,手揪着沈骆洲的衣服不放。
    沈骆洲低头,默默看着他。
    邓磊从后视镜中也看了眼,眼皮一跳,快速收回视线。
    老板看小沈先生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对劲?
    那种饱含怜惜的、深深的占有欲,真的是兄弟之间会有的吗?
    邓磊赶紧把这个想法甩掉。
    老板跟小沈先生之间已经没有兄弟关系了。
    不要有好奇心,知道的越少才越能保住自己的高薪工作。
    而此时沈骆洲察觉到不对劲,他眼尖地看到黑暗中沈舟然的脖颈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掀开一点衣领看了看。
    “该死!”他骂了声,对邓磊说,“去医院,小乖过敏了。”
    邓磊匆匆改道去了佛山医院。
    医生检查过后发现是金属过敏,沈舟然不慎接触到了过敏原,赶紧用了药。
    又折腾一番人也没醒,反而逐渐开始发热,烧起来了。
    洛山从沈骆洲让他查那张鉴定报告后就一直在本市没到处跑,听到他们来医院,也驱车赶来。
    一进门就看到沈骆洲坐在病床旁,垂眸看着躺在床上整个人都陷进去沉睡的沈舟然。
    洛山看他那样,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了。
    该怎么形容沈骆洲的眼神呢?像一片沉静的湖水,表面风平浪静,细看却翻滚着浓郁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沉重到要将人溺毙在里面。
    但在察觉到门外有人时,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淡漠黑眸直直看来。
    洛山被他看得心跳快了一秒,有种撞破某种秘密的尴尬。
    沈骆洲表情没变,微抬下巴示意他出去说。
    两人到了走廊拐角处。
    沈骆洲的第一句话就是:“有烟吗?”
    洛山没说“你不是很少抽这玩意”这种废话,干脆利落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递给他:“兄弟,你缓一下,可千万得稳住。”
    他拿出打火机要给沈骆洲点上,却被制止。
    “不了,他不喜欢。”
    想也知道这个“他”是谁。
    沈骆洲两指散漫地夹着烟,咬在嘴里却不点燃,看着窗外的夜色,口腔里是苦涩的尼古丁味道。
    他站得不直,斜斜靠在墙壁上,长腿曲着,是少有的慵懒倦怠,连眉眼间的冷锐都淡去一分。
    让人几乎以为他是无害的。
    洛山可不敢这么想,他知道沈骆洲正在气头上。
    这位可是刚被逆了龙鳞。
    半晌。
    “谢了。”沈骆洲开口。
    如果不是洛山及时动用人脉帮他找人,他未必能这么快寻到沈舟然。
    “你说谢就太见外了,”洛山耸肩,“我三教九流上不得台面的人脉不就是这样用的吗?”
    他这话是自嘲,因为他家亲戚经常这样讽刺他。
    可偏偏就是那些人,最讲义气最好用最仗义。
    他跟沈骆洲骨子里是相似的,不然他们不会成为朋友。但两人选了截然不同的路。
    一人西装革履伪装成人物在商场杀伐,一人脱下所有的皮活得野性又自我。
    “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话的时机合不合适,但我这次见你,跟上次截然不同。”
    洛山认真道:“你心里压了很多事。你弟弟应该能看出来,但他却没有。是关于他的吗?你在故意瞒着他?”
    他察觉到了某种异样,却又不好意思直说,拐着弯问了句。
    沈骆洲扫他一眼,淡淡“嗯”了声:“算是吧。”
    看他不想说,洛山也没再问,他知道沈骆洲不想说的事情谁都撬不开嘴,只心下叹气:“那这次,你打算怎么办?要知道,按你弟弟这种情况,情节一般、□□时间又不满12小时的,很难被追究刑事责任。”
    他话题转得很快,沈骆洲扯了下嘴角。走廊灯光下,那张轮廓深邃的脸更显冷感。
    声音是久未进水的沙哑,说不清什么意味,很平淡:“他不是喜欢自残吗?那就关进精神病院,天天献血。”
    能献几天呢?
    他淡漠地想。
    洛山从他平淡的语调中听出抹寒意,惹得汗毛倒竖:“你可千万别干违法的事。”
    沈骆洲那双眼静静看着他。
    洛山:“……”
    好吧,他知道自己想多了。
    他们这种人,最懂怎么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让人生不如死。
    就算沈骆洲不懂,他身边那个邓磊,也绝非善类。
    “死不了,也不会出事。”沈骆洲拿下嘴里的烟,揉成一团,没什么情绪起伏。
    “我好吃好喝养着他呢。”
    洛山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血放干了就养,养好再放。
    ……更可怕。
    沈骆洲能在不到三十岁撑住一整个公司,压住所有居心叵测的狼,
    就是因为他的心够狠。
    但也有意外。
    护士匆匆赶来对沈骆洲说:“沈先生,您弟弟醒了,在找您。”
    几乎瞬间,洛山便看到他眉眼间的冷戾敛去,点头说声“好的”大步走向病房,背影焦急。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洛山感慨。
    护士也看到了他:“洛先生,您这么晚还来医院吗?”
    洛山摊手:“我其实是想来安慰下某人,但他显然不需要安慰。”
    沈骆洲的内心到底有多强大,承受极限又在哪,他不知道。
    但总觉得这样下去早晚出事。
    “你知道沈骆洲他弟弟的微|信号吗?”洛山问了句,皱着眉摇头,“算了,还是等他康复后我跟他见个面,亲自要好了。”
    说来挺遗憾,他跟沈骆洲是在国外留学期间认识的,这几年自己一直满世界跑,跟好朋友的弟弟只见过一面,还没说上话。
    沈舟然只短暂的清醒了一会。
    只是这一会中没看到沈骆洲的身影,刚从危险中脱离的他有些应激,拖着无力的身子想坐起来去找人:“哥哥?我哥呢?我哥他去哪了?”
    沈骆洲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忙上前将人安抚住:“我在这。你还在发烧,赶紧躺下。”
    沈舟然看到他后就不做声了,重新躺回去,只是脸一直朝向他那边,说什么都不肯转过去,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都不愿意闭眼。
    “睡吧,我在这陪你。”沈骆洲勾了张椅子过来,坐在病床边上。
    沈舟然闷闷“嗯”了声,掖在被子下的手伸出来,对他摊开,掌心向上。
    沈骆洲迟疑了下,试探着把手放上去。
    然后食指被沈舟然紧紧攥住,烧得通红的眼尾瞧着他:“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
    “我不走。”沈骆洲低声说。
    “……那你睡哪?”沈舟然想了想,拍拍自己的床,示意他。
    丝毫不考虑一米二的病床怎么能躺下两个长手长脚的男人。
    沈骆洲又好笑又好气,还有点心疼:“我睡你旁边那张床。好了别想那么多,赶紧休息。”
    沈舟然不满,还想说什么,眼睛却被一只手盖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眼睛眨了眨,睫毛扫过手掌心,如一片羽毛轻轻挠过。
    沈骆洲喉结很轻地滚了下,手没动:“睡吧,晚安。”
    “做个好梦。”
    好像他的话真的有魔法加持,沈舟然这一晚发着高烧,受了惊吓,却意外没有噩梦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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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舟然这一病,按照刚醒来那段时间的身体素质,要躺在床上至少半个月才能养好。
    但他现在好了很多,不似之前那般身体羸弱,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就基本无碍。只是病去如抽丝,还是要好好养,精力也稍显萎靡。
    他一生病就格外的粘人,很想有人陪。但知道沈骆洲工作忙,从没说过。
    只是他虽不说,沈骆洲也把工作带到了病房做,没离开他半步,凡是亲力亲为。
    ……甚至亲自照顾到了去洗手间的地步。
    沈舟然一想起来就耳红,连着全身都是红的。
    他确实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后来又是发烧又是过敏,折腾得整个人几乎虚脱,连端起杯子喝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手都在抖,四肢酸软。
    ……更没力气走到洗手间解决生理需求。
    好在没有发生更尴尬的事情,沈骆洲把他抱到洗手间后会自觉关门退出。
    不然他早就从窗户口跳下去,一跃解千愁。
    “……怎么了?”
    沈骆洲从文件中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挑了下眉。
    有些不明白沈舟然为什么盯着自己,盯着盯着露出又羞又气的表情,丹凤眼盈着燥出来的水意。
    “……没事,”沈舟然抿住唇,想了想,还是问了那个困扰自己很多天的问题,“郁言璟……”
    刚说完这个名字,沈骆洲周身空气瞬间逼至零下。
    “干什么?”他淡声问。
    又是这样。
    这也是自己这么多天刚起头就问不下去的原因。
    “你先别生气,我绝对没有替他开罪或者关心他的意思。”沈舟然连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像郁言璟这种人适合配一个dom来镇住他,自己不知道秦学长是不是,但他绝对是个正常人,完全理解不了。
    “我很想知道,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以及,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这种模样的。
    沈舟然发现自己对梁思砚,对郁言璟他们了解的太片面了。人很复杂,人性更是。不是通过小说中贴标签行为就能完满塑造出来。
    而且……
    他想到自己在跟郁言璟对峙时电光火石闪过的想法。
    让他对脑海中所谓的原著剧情有了质疑。
    或许能从郁言璟那里寻到突破口?
    沈骆洲说:“他在看守所。”
    “非法□□,要在里面待几日。”
    “然后呢?”
    “然后转移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像这种具有攻击性的病人,会被严加看管。
    很合理的惩罚,沈舟然没有任何异议,那是郁言璟该承担的。
    沈骆洲说:“如果你想见他,要在他转移之前。”
    因为进了医院会发生的事,他不想让小乖看到。
    沈舟然问:“我可以见吗?”
    他很想从郁言璟那里窥探到问题的答案,却更想把哥哥的情绪放在第一位。
    如果哥哥不愿意,那就不去,他另想办法。
    沈骆洲沉默几秒:“可以,我来安排。”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走过去:“好了,别想了,先上药。”
    沈舟然乖乖解开衣领,冰凉的膏体混着草药香抹在了他的脖子上。
    过敏真的是太冤了,他一回想都觉得自己倒霉,偏偏那时候手就抓住了手术床的合金,全身都起了红斑,一块一块,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脖子上更严重,搞不好醒来之前还是躺在合金上的。
    膏体有些凉,冰得他往后缩,又被捏着后颈轻柔地拉回来。
    “别动,”沈骆洲掀了掀眼皮看他,又问,“不舒服?”
    “凉,而且有些痒。”沈舟然说自己的感受。
    头顶上没人说话,他想抬头看一眼,却听到沈骆洲很轻地叹气声。
    重重砸进他心里。
    沈舟然瞬间慌了。
    “不、不痒的,我真没事了,哥你别乱想。”
    他去扯沈骆洲的衣服,拽了拽。他能感觉到,大哥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
    但沈骆洲从不说,面对他时永远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破绽。
    沈舟然抬头想去看他的表情,却被沈骆洲微微压住脑袋,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小乖,见完郁言璟,不,过完你的19岁生日,我们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可以吗?”
    可以吗?
    沈骆洲很少会问他好不好,可不可以,行不行。
    他会自然地帮沈舟然安排好一切。
    但他现在在问,他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骆洲还在说,语速很慢,好像每一句话都在斟酌,沈舟然只能猜测他说话时的表情:“小乖将来想干什么呢?当一名歌手?设计师?还是别的事业?”
    “等你生日之后,可不可以告诉我答案?”
    过自己的生活,选择成为想成为的人,他永远都会是沈舟然的后盾。
    只要他活得自由且快乐,热烈又有希望。
    不被所谓的剧情拖累,不会陷入危险的漩涡。
    这就够了。
    “好。”
    沈舟然点头,不知为何眼圈发红,又不想让沈骆洲看出来,快速眨去眼角水渍,紧紧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上面,感受着他的呼吸起伏:“我会认真考虑。哥哥也不要再难过了,你不开心的话,我也会很难受。”
    他说完觉得不够,又补了句:“会很难过很难过,真的。”
    沈骆洲看着手掌下毛茸茸的脑袋。
    真是,不该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闷。
    他的错。
    脑袋被抱着的人拍了拍:“突然想起来,我摸完药膏忘了擦手。”
    沈舟然:“……!”
    他猝然抬眸,这次终于看到了沈骆洲的表情。
    他垂着头望自己,眼睛里晕着一点笑意,晃了晃还沾着药膏的手指。
    沈舟然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果然在头发上摸到了药膏。
    “……哥哥!”他小声抱怨了句,“你怎么能……”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指责沈骆洲的话根本说不出口,泄气道:“你肯定是故意的,快帮我清理掉。”
    他才刚退烧不能洗澡,沈骆洲用湿巾帮他一点点擦掉的。
    两人又聊了会,沈舟然困意上涌,吃完午饭睡觉。
    他午觉本就会睡很久,现在更是嗜睡,得靠沈骆洲喊他才能醒,不然晚上会睡不着。
    没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沈骆洲拉上窗帘,遮住直晒的阳光,坐在病床前看他。
    床上的少年睡颜清甜,没有对外人摆出的距离感,全无防备的模样。柔软的发丝顺着脸侧滑下,铺在枕上,眼眸紧闭,卷而翘的长睫随着呼吸轻颤,像雨后花朵上的蝴蝶扇动翅膀。
    莹润唇瓣轻轻翕动,隐约可见洁白齿粒和红润舌尖。
    饱满的唇形诱人亲吻。
    良久。
    男人俯下身去,慢慢拉近两人的距离。
    却在只有十厘米的位置停下。
    两道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少许不受控制的吐息错落在脸上。沈舟然被弄得有些痒,无意识舔了舔唇,却没有躲。
    因为是熟悉的气息。
    沈骆洲的眸光落在他的动作上,红润舌尖轻扫过唇角时,眼神沉了沉。
    太亲密的距离。
    在外人看来像极了一个吻。
    但沈骆洲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指尖轻轻扫过少年额前的碎发,拨弄到一边。
    而后直起身,看着自己的宝贝,目光缱绻。
    沈骆洲想起自己的二十岁。
    年少轻狂,张扬意气,说得就是他。看到什么都想质疑,想挑战权威,遇到万分之一的几率都敢拿所有去赌。
    最疯狂的一次,他都没摸清对方公司是不是在做空就把自己的所有全压了进去,理由只有他的直觉。
    赢了,身价翻倍名气大显;输了,沈氏整三年的心血都砸在他身上。
    他赢了,却被沈爸爸指着骂他太猖狂,骂他胆大包天,恣意妄为,总有一天会栽跟头。
    沈骆洲想,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
    他现在学会了冷静,学会了克制,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刚才跟沈舟然的对话,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问出那一句:
    “小乖的19岁,会不会喜欢上一个人。”
    ……还不到时候。
    再等一等。
    他要等一个百分百的机会。确保不会让对方有丝毫想要逃离的想法。
    ===
    沈舟然跟郁言璟的见面,被安排在了生日的前一天。
    “在生日之前,把这些事情都解决掉。”这是沈骆洲的原话。
    沈舟然对此没有异议。
    郁言璟看上去变化不大。他是伤员,条件上不会苦了他。
    但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不对劲,沈舟然想了会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就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皮囊还是这个皮囊,但内里早已凋敝腐烂,只有空荡荡的外壳。
    却在看到他的刹那,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般,重新鲜活。
    沈舟然并不觉得荣幸,相反,他有些起鸡皮疙瘩。
    跟郁言璟那双浅色瞳孔对视,窥见里面的阴郁偏执,只会让他觉得难以承受。
    情绪太多太重了,像郁言璟这个人一样。
    倾山而来,会压垮别人。
    “沈舟然。”郁言璟喊他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蹙起眉觉得陌生,换了个称呼,“小乖。”
    “不要这样喊我。”沈舟然的排斥非常明显。
    他只能接受爸妈和哥哥这样喊他。
    郁言璟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了。
    他坐在那里仿佛可以长久地沉默下去,变成一座雕塑。
    跟不久前那个情绪失控,刀尖朝向自己毫不留情扎下去的疯子判若两人。
    沈舟然沉默片刻,开口:“郁言璟,我想问问你,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被人救了,锁在地窖里,后来爬出来了。”郁言璟三言两语说完了整个过程,没有给任何解释。
    比如为什么会救一个医学上诊断死亡的“尸体”?
    为什么被救了却会锁在地窖里?
    爬出来之后呢?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太多的问题,郁言璟却选择缄默。
    他只是看着沈舟然,一寸一寸打量他,贪婪而认真地看着,像是要记在骨子里,要弥补他的过错,弥补错过的十几年。
    记住这最后一面。
    沈舟然问:“你不想说?”
    郁言璟沉默以对。
    他的人生,他的全部经历,他所罹受的苦难
    ——没什么好说的,言语太苍白,而他的人生太没有意义。
    “从生下来就是错的。”
    郁言璟这几天终于肯定了父亲抽打他时吐出的咒骂。
    沈舟然没法逼他开口,既然不想说,那就换个话题:“我之前一直以为学长,秦霜鱼,你跟他认识是因为下班路上晕倒被他带去医院,后来又发现是同校,一来二去发展出感情。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不是,”郁言璟的目光落在他的锁骨处,“我以为他是你。”
    沈舟然觉得所有东西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怪不得郁言璟这样看上去薄情的人会对只几面之缘的秦霜鱼抱有高度好感。
    原来因并不在那次下班后的相遇。
    是原书中略去没写,还是世界自动填充因果?
    沈舟然决定回去好好想想。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他们本就不熟,对沈舟然而言,连跟郁言璟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咬了下唇角:“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郁言璟看着他。
    因他这一句话,被手铐铐住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尖锐的桌角硌进掌心。
    身后的警察赶紧上前低喝:“你干什么?松开!”
    知道他会有自虐倾向,完全不敢懈怠。
    郁言璟连眼神都没分给他,眼眨也不眨看向要起身离开的沈舟然,他一激动,手铐铛啷啷响。
    “别走。”
    他低声重复:“别走……”
    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他整个人站了起来却碍于镣铐限制又被迫坐回。
    巨大的声响引起沈舟然的注意,他回头看去。
    却见郁言璟好像又撕开了那层冷静的人皮,双眼猩红盯着他的脖子,声音嘶哑,发疯般逼问:“那是什么?”
    “告诉我,谁干的?”
    郁言璟看着沈舟然细白脖颈上的吻痕,狭长的浅色眼睛里一股一股涌出森然寒意,手腕被金属勒得发红破皮,胸口的伤早就裂开了,衣服透出红色。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兀自想要挣脱束缚,把手伸到沈舟然面前。
    可实际上,他连一点点位置都难以挪动。
    沈舟然吓了一跳。
    郁言璟身后的警察也被吓到了,拿着警棍用力敲:“干什么?坐回去!”
    郁言璟这次终于看向他了,那双眼眸定定在他脸上停留几秒。
    警察心底蓦地升起一丝冷意,像冬天被塞了一口冰,口舌麻木。
    郁言璟看着沈舟然,压抑着某种情绪,这让他的语调有些奇怪,起起伏伏:“告诉我,是谁?”
    “谁?”沈舟然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自己过敏的脖子,“你说这个?我过敏了。”
    “过敏……”郁言璟低低重复一遍这两个字,竟是很轻地笑了下,恢复了平静。
    好像刚才的失控只是一场梦。
    沈舟然说:“郁言璟,你真该去精神病院好好治疗下。”
    警察深有同感点点头。
    “啊,”郁言璟平平开口,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问他,“你真觉得我能从医院出来吗?”
    “什么?”
    “……没什么。你说得对,我确实该治疗了。”
    沈舟然最后是在郁言璟的视线下一步步走出房间的。
    郁言璟看着他一点点、一点点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他知道,这会是两人间的最后一次见面。沈骆洲不会允许他再次出现在沈舟然的生命中。
    他想起唐霏曾笑着跟他说:”我最喜欢看男人哭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郁言璟自言自语:”让你失望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有眼泪这种东西?
    门关上,阻挡了身后过于灼热的视线后,沈舟然才松了口气。
    沈骆洲在外面等他:“还好吗?”
    “没事。”沈舟然摇头,跟这里的警官说了声,两人走出去。
    今天要回沈家别墅。
    沈舟然坐进车里,看着前方:“总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他把郁言璟的话说给沈骆洲听:“他为什么要说自己不可能走出医院?”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不抱希望,觉得治疗无望。”
    沈舟然还想说点什么,因突然凑近的脸怔了怔:“怎、怎么了?”
    “安全带。”沈骆洲提醒他,扯过那边的安全带帮他扣好。
    沈舟然慢慢地“哦”了声,看他帮自己系好后挂挡打方向盘,刚刚近在咫尺的男士须后水味道淡了些,让他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沈骆洲接话说:“放心,精神病院又不是终身监狱,没有只进不出的道理。”
    沈舟然的心思却已经不在这里了,看着窗外变动的景色胡乱点点头。
    半晌,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声音压得很小:“但……怎么会不一样?”
    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他蹙眉,细细思索。
    沈骆洲却听到了,随口问:“什么不一样?”
    “书。”
    这个字脱口而出后沈舟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身子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勒了回去。
    他扭头,惊恐地看向沈骆洲。
    沈骆洲啧了声:“想超车,没超成。”
    算是解释了刚才为什么踩刹车。
    “……你别跟我聊天了,好好开车。”
    驾驶座上的男人淡淡轻笑一声:“行吧,不让聊就不聊了。”
    他点开了车载音乐的屏幕,低头的那一瞬间很好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沈爸沈妈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看他们俩回来都很开心。
    沈骆洲停好车进来,受到了他们的热烈欢迎,不习惯。
    沈爸爸看出来了,瞪他:“你那什么表情?”
    “怕你被鬼上身的表情。”他刚一说完,那头喝果汁的沈舟然就被呛到了。
    沈骆洲扫了一眼,见他在拿纸巾擦嘴。
    沈爸爸呵呵一笑:“你懂什么,这叫远香近臭。”
    沈骆洲:“……”
    生日会的相关事宜早早就让策划师写了方案,沈舟然选了个满意的着手准备,明天只要去做造型然后早早出席就好。
    他有心跟沈爸沈妈多聊聊天,只是刚高烧一场身子不爽利,九点多就困得不行,上楼睡觉。
    沈妈妈很担忧:“怎么感觉这次回来小乖脸色更差了,是最近感冒了?”
    每次换季,尤其是冬天,沈舟然最容易感冒,太厉害的时候是要去医院做雾化的。
    沈骆洲说了句“我上去看看”,让他们俩一会休息。
    ===
    沈舟然拿着睡衣进了洗手间洗澡,等再出来时,发现沈骆洲坐在椅子上,手里随便翻着一本他的专业书,听到动静抬头看去,放下书对他招招手:“过来。”
    “哥?怎么来我房间。”沈舟然倒不介意他直接进来,就像他最开始说的那样,他的房间永远对沈骆洲敞开。
    他挨着沈骆洲坐下。
    沈骆洲拿过他手里的吹风机,插上电调好档位:“转过去。”
    他依言转身,背对着沈骆洲,肩胛骨撑起一片纤细漂亮的形状,白皙脖颈微垂,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空气中只剩下吹风机的嗡嗡声。
    热流暖洋洋吹过头皮,还有手指穿过发丝的轻柔抚摸,让沈舟然倦懒地眯了下眼,如餍足的猫一般享受着沈骆洲的服务。
    沈骆洲垂眼。
    湿润未干的发尾划过手背,留下一道濡湿水痕。有的水痕是留在脖颈上的,蜿蜒向下,浸入睡衣衣领,布料打湿了一小块,贴在上面,隐约透出肤色。颈子垂下的弧度恰如其分,刚好是能扣在掌中细细把玩的模样。
    过了会,沈舟然都快睡着了,听到沈骆洲轻声开口:“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他声音被嘈杂的吹风机声盖过,沈舟然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头发已经吹了个半干,沈骆洲索性关掉吹风机扔在桌上,两指捏着沈舟然湿漉漉的发尾,在指尖慢慢搓开,感受到上面的冰凉水意,低磁的嗓音不紧不慢。
    却把沈舟然的睡意瞬间驱赶。
    “小乖,我想问你几件事。”
    “最重要的一件就是,之前的你,是不是你?”
    沈舟然一下子就清醒了。
    沈骆洲挨得他很近,呼吸声错落在他的耳畔。沈舟然觉得从那缕被捏住的头发开始,脖颈、脊骨,连带着整个身体都麻木了。
    感受到手下身体的僵硬,沈骆洲暗下眸子,松开那缕发尾,冰凉的指骨往下,手指点在脖颈处的肌肤上,看着那里瞬间起了一小层鸡皮疙瘩,连带着身子都轻轻颤了颤。
    他视若无睹,依旧是很慢的调子:“我猜了很久,隐约有个想法,但不能确定,或许你可以告诉我答案?”
    “小乖,你知道我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事情。尤其是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你好像在不久的将来有个大麻烦。”
    “还准备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沈舟然低低喊了声:“哥……”
    他觉得此时气氛有些古怪,想往前挪挪拉开距离,却被沈骆洲制止,按住肩膀。
    “或许,我换个问法好了。”沈骆洲好像又凑近了些,热度源源不断从身后传来。他俯下身,贴近沈舟然的耳廓,近乎用气音一字一顿问。
    “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对吗?”
    沈舟然眼眸瞬间睁大。
    他猜到了。
    “嗯?不说话?看来我猜对了。”
    沈舟然没有回头,不然他就会发现,沈骆洲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牢牢锁定在褪去玛瑙串的左手腕上,淡淡黑眸中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情绪风暴。
    如果恋爱脑现在站在这里,他可以毫不怀疑沈骆洲会用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活剐了他。
    沈骆洲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缓缓吐了口气,牢牢关上心中那头将要择人而噬的凶兽,压倒性的气势收敛起来,手指轻轻捏住沈舟然的后颈肉:“别怕。”
    沈舟然声音僵硬,征求他的意见:“我可以转身吗?”
    沈骆洲怔了怔,轻声失笑:“当然可以。”
    真的,好乖。
    他起的小名还真没起错。
    沈舟然转头,跟他面对面,脸颊不经意擦过一个温软的东西,他本没在意,看到沈骆洲往后仰了仰身子,抬手抚了下唇,这才意识到刚才点在他脸颊上的是什么,什么真相什么车祸全忘了,脸色瞬间爆红。
    “我、我,对不起……大哥,你……抱歉。”短路的大脑只能挤出只言片语,似是想抬手去碰,又觉得更不对,讪讪收回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一点唇珠被他咬得红润,叠着细密齿痕。
    连皮肤都泛着淡淡的粉。
    沈骆洲放下手,好笑:“怎么这个反应?”
    有些出乎意料。
    他眼神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