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永夜之后, 夜色再一次降临四方灵洲。
所有人?在目睹了一场创世般的神迹之后,随着漫天璀璨的银河和涌动的黑色云雷消散,他们知?道, 再一次入夜的灵洲已经安全。
于是,人?们在天塌几角的废墟和心中难言的敬畏之中点起了灯。
然而, 无人知晓的浓稠夜色之下——
有一只熟透的小苹果,它正在被一只巨兽叼着。
因为小苹果说, “继续一下。”
所以, 她也喜欢。
于是,凶兽得到指令,凶兽开始进攻。
半晌之后。
小苹果晕乎乎地哼唧,“等等重?焱——”
当幺幺整个人?被圈在重?焱怀里从眼睛亲到脖子的时候,人?还没反应过?来,额角已经?生了层薄汗, 脸颊通红。
幺幺也没想到她的契约力?会这样强。
说停,重?焱会立刻停。
说继续, 他就真的非常迅猛地, 继续了。并且继续得更加深入和认真。
上古神魔在九天之上能够力?挽狂澜, 在黄昏落尽之后的宁静夜晚,也能挽起一小团柔软的云彩入怀。
幺幺的呜咽被他也一起吞吃,顺着唇瓣舔舐向她的鼻尖, 她的眉眼,充满野性的占有欲念, 但又像带着某种虔诚的感觉。
幺幺作为他的契约之主,她的命令能够直接号令上古神魔。
也就是说……尽管重?焱在她司命年轮的推动下, 释放了最大限度的力?量,九天神力?与无间?魔力?得到时间?的无限放大, 可?以漠视天地人?神一切万物……但这只凶兽却早就已经?把枷锁的牵绳交到了她的手里。
从此只听从她的命令,为她杀伐,为她承受伤痕,为她生和死。
…好?郑重?。
比人?间?提亲的誓词还要隆重?。
那司命年轮上雕刻的九万九千条血禁符文,映照了他几万年的禁锢和屈辱,以及那些或许从最初起点就开始了的盘剥的利用……这些还未及他们一一解开的秘密,重?焱好?像都没那么在意。
他是自由的上古神魔。是令诸天忌惮的存在。
却只是她的契约兽,而已。
于是幺幺被他抱在怀里亲来亲去,在捂脸害羞的时候,心里又渐渐变成一片酸酸软软。
于是她也忍不住,闭上眼,学着他的样子,对着重?焱的脖子咬了一口。
她一咬,凶兽先是浑身绷紧一瞬。
然后就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直接低下头把,银白色发丝冰凉划过?她的侧脸,而他的气息带着被点燃的温度,很凶地把她这块软肉叼回来,然后含吻的力?度越来越重?。
夜色下,浅金色的灵流和他冰银色的神力?交融,映出?一小片垂落的灯罩,两股在年轮上游走?的神识又继续缠绕,就像他们的唇瓣和软舌。
那种像是在经?脉间?游走?的亲密连接,好?像在识海中炸开小烟花的感觉,再次洋洋洒洒地弥漫。
幺幺被亲得晕晕乎乎,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凶兽掌控,到此刻终于明白过?来——笨蛋魔魔根本不是笨蛋,他进步得比任何人?都要快!
两个人?的心脏已经?被契约缔结,心脏的跳动、翻腾,都代表着这一刻的心情?。
于是这只巨大的凶兽能够在每一寸的亲吻中,迅速分辨出?她的感受,明白她偏好?的亲吻力?度,她喜欢的舔舐轨迹。
而凶兽还天生拥有带着软刺的舌,和天生敏锐的嗅觉,他又极其聪明,所以——
重?焱微微停顿,抬起头看她月色下红透的脸颊。
幺幺的皮肤白而薄软,氤氲酡红,一双眼睛虽然紧闭着,但是浓密纤长的眼睫已经?被水汽完全打湿了,不用睁开就知?道,那双漂亮的鹿眼正汪着一片雾气,像是朦胧的雨夜。
她看他的眼神总像在看一只大型的温和兽类,但其实幺幺才?是真的无害,在他怀里像一团柔软的棉花糖,在被他亲到酥麻的地方,鼻腔里会哼唧出?带点不满又带点满意的声音。
这样的指令并不清晰,不代表抗拒,不代表停止。所以重?焱会继续。
她被凶兽舔舐过?的脸颊到侧颈都一片红,舌面?软刺带来的触感非常强烈。
最后幺幺整个人?都被亲得缩了起来。这一刻上古神魔不是灭世又救世的最强者,而是一只沉溺于亲密的、只属于她的野兽,好?像随时都能把柔软的棉花团拆吃入腹。
但、但是——野兽的利齿滑向了她的前?襟,明明轻轻用力?就能穿破衣物,但他没有继续。
其实重?焱感受过?那触感。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取出?心脏下三寸的肋骨,被她挂在脖上、垂落胸前?的时候。
重?焱就…感受过?。
很柔软,像棉花团。
可?是夜色中,重?焱深深吸了口气,呼吸清冽又灼热,琥珀色眼底翻涌着很多躁意,但开口却轻轻问她。
“还有下个…指令吗。”
他在等待她的命令。一切都在于…她想继续还是停止。
幺幺迷茫睁开眼。
她看见重?焱银白色长发下深刻清晰的眉眼,慢了半拍听明白他声线中的克制,整个人?忽然像是被击中了一下。被野兽克制的温柔和因此更加汹涌的荷尔蒙围绕得头晕目眩。
他是,亲人?很凶…可?又好?乖的小魔头。
在没有得到指令前?,重?焱觉得他不能…不管不顾,不能自我纵容。
否则他很容易失控…变成真正的凶器。
幺幺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没有敢说出?清晰的命令,但是却和重?焱的胸膛贴在了一起。
她的浅金色灵流也怯生生地包裹住重?焱的身形,像是在给两个人?盖被子。
那是一种熨帖的亲昵。
重?焱好?喜欢。
但是当幺幺闭着眼睛,将自己的灵流摸进他的神体之中时,忽然在浩瀚无边的力?量感受到了什么,眼睫颤了颤。
永夜之中,重?焱开启了司命年轮的最大效力?,逆转时间?长河,从而消解盘踞整片苍穹上的青龙照夜元神之身,并且消解了由照夜龙息而生的道道青雷。
可?那些东西并未被消解,而是被吞噬在那条深不见底的河中,现在还在重?焱的神体里——照夜的元神没那么容易消亡,他一定在不停地试图从内削弱重?焱,创伤他的神体。
“重?焱——”
“嗯。”重?焱垂眸,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脖颈。
幺幺忽然想起照夜在一道道劈下带着龙息的青雷时,同样是无穷无尽的,拥有时间?禁术之力?。
而照夜还曾吐露过?,问重?焱难道就不怕反噬吗——
天道就是如此不公平,神魔可?以被父母剖心剜骨利用,却不能亲手反抗。吞噬父神,就是违背天理与人?伦,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幺幺连忙握紧了重?焱的手。
反噬的意思……那是以自己的力?量反噬自身。
司命年轮无穷释放了重?焱的神力?,让他达到了无人?能及的强度,但如果这样强悍的力?量化作长矛,转而冲向自己——
幺幺软绵绵但又焦急地抱住了重?焱,小声又闷闷地开口:“下一个指令…我们必须完全了解它才?行。了解时间?的力?量,了解我爸爸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重?焱知?道她的担心,眼底化开一片暖融的琥珀色。
于是凶兽低咳了一声,然后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让她在自己怀里趴得…更舒服一点,然后才?认真点头:“好?。”
幺幺催动自己的灵流,涌入重?焱的心脏,连接起他与司命年轮。
在一瞬间?,幺幺似乎也清晰地看到了那条无尽蔓延的长河,四野像是一片冷灰色,河水中的一切都仿佛没有颜色,没有形态,在时间?中沉浮。
幺幺握着重?焱的手,看着他的指尖——
向后勾时,他们溯水而上,河水中倒映出?了苍穹上银河与暗流的对撞,龙息青雷和照夜恶毒双眼的吞没,永夜的降临与撕裂……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
向前?落时,水流又滚滚而下,回到了“此刻”。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然而幺幺却知?道,那一刻的回溯是真实发生的。
只不过?,整个世间?或许都难以感知?到,神魔以其强大的神力?将人?间?回溯了一秒。
这力?量……太过?惊人?。
幺幺的灵力?只能回溯一小块疤痕的时间?,而上古神魔催动司命年轮,却能够操纵整个世间?万物。
他甚至可?以顺着这条长河集中所有时刻的力?量,在一瞬间?激增到足以毁灭宇宙。
…所以这样的强悍,如果被同等强度地反噬回来,那将会是什么后果?
幺幺忽然觉得害怕。
爸爸妈妈留下的年轮是为了保护,而她在危机中开启了另一个机窍。
可?现在爸爸妈妈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即便这样开启了司命年轮,他们也没有再出?现。幺幺不知?道怎样才?能见到他们,难道……真的要去神住的地方吗?
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很多东西,一会担心天上的爸爸妈妈不认识她,一会想那也是重?焱出?生的地方,一会想她作为上古神魔契约之主的责任。
直到重?焱轻轻压了压指尖,随后,那波涛不止的水流,以及河中隐现如刺的雷痕,全都变成了无比缓慢的轨迹。
幺幺睁大了眼睛,随后明白过?来——重?焱不仅可?以回溯,可?以倒回。
他还可?以改变他们身边的时间?流速。
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来她在病房里握着手机的一年,是重?焱默默等待的三万年。
如果当时重?焱也有这样的能力?,就不用每八十多年才?能等来一枝玫瑰了。
幺幺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至少,现在重?焱可?以用这个能力?变得更强。
比如当对手出?现,他可?以改变时间?轨迹,这样对方的动作在他眼中可?以被拆解成无数节点,几乎是无敌的。
“我猜的对不对。”她转头去问。
时间?的力?量让四周的一切都变慢了,重?焱偏头看来时眼睫的扇动也很明显。
他安静地摇摇头,“我是在…感受。”
司命年轮带来的时间?之力?,给了他溯回和预知?的种种神威,对上古神魔而言那是能够让他上天入地、真正浩瀚强大的最后一环。
但此刻,重?焱却只是安静地感受这和她待在一起的片刻。
因为他的自由来得很不容易,所以他把幸福的瞬间?再拆分成无数帧页。
用很慢的速度,每一帧地体验。
幺幺忽然眨了眨眼。
重?焱待在灭虚寒渊中的三万年,因为她的玫瑰定期降临,所以他从不暴动。
他安分又克制地等了三万年,直到玫瑰不再来,才?第一次向这个世界发出?咆哮。
此刻也是——
拥有时间?力?量之后的小魔头,心中没有那么多杀伐,也没有什么别人?。他只是珍惜而已。
幺幺的眼睛眨了又眨。
四周的时间?很慢,水流声变得温吞,夜空落下的星光也不再移转。
幺幺张开手臂满满地抱住重?焱,他在脸颊很用力?地亲。
她也很珍惜。
她一定一定,不要让反噬发生…
凭借她作为上古神魔契约之主的本领。
幺幺心中酸软一片,最后咬咬唇,声音嗫嚅,“我…”
她准备下一个指令!
重?焱那颗被她雕刻姓名的心脏也跳了跳,指尖不自觉地一蜷。
幺幺扬起脑袋,“重?焱——”
结果下一秒,缓慢温柔的时间?恢复了原貌,时间?的长河在他指尖下恢复“此刻”,然后,一颗巨大的蛇脑袋美美出?现。
“你们在这儿?哪?我都找了半天啦!”
大黑蛇笑得十分阳光。
重?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大黑蛇十分阳光地歪歪脑袋。
幺幺连忙从重?焱怀里跳了出?来,眼神飘忽,“哦、哦。”
咳咳、咳咳咳。来得巧啊、来得巧。
真要来晚一步,好?像还真不好?收场……幺幺小脸通黄。
大黑蛇挠着蛇尾巴,对着他们俩上看下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挠了挠下巴,更不对劲的是其实好?像也没找很久,但莫名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不过?——
蛇蛇提着手中的灯,举起来给重?焱,“灵洲为你放的灯,本神亲自给你带来了!”
幺幺看了看重?焱的脸色,又看了看蛇蛇天真无邪的豆豆眼,心里叹了口气。
这带的大概是电灯泡叭。
远远的,哥哥也带着剑灵姐姐一起来了,身后还从澜丛述和一众弟子。
她和上古神魔在撕碎永夜、阻止天地倾塌之后就消失在灵洲的视野之中了,好?在这里离长留不远,他们按照寂戎的定位镯找了过?来。
大黑蛇优雅地用尾巴尖挑起灯送到重?焱和幺幺面?前?,“你们拯救了我的东海,到时候我会在我的海底宫殿给你们留一间?。”
澜丛述和身后的琼烟岛子弟纷纷露出?溺爱的表情?,对着上古神魔和他们东海圣使?——或许现在应该是整个灵洲的圣使?的幺幺姑娘,十分尊敬地抱拳鞠躬。
长留的弟子纷纷一脸振奋,他们是最早相信神魔大人?的!现在,果然!
寂戎越过?众人?,走?到幺幺的面?前?,摸摸她的脑袋。
少年宗主两肩平阔,神色骄傲中带着一点克制,但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
“走?吧,回家了。”
无论她在外边怎样神挡杀神,救世救人?,他们还是要回家的。
幺幺摸了摸缩回袖间?的司命年轮,认真点头,也笑起来。
“好?。”
她牵起重?焱的手,众人?一起向已乘风起势的长留而去。
现在,这也是重?焱的家了。
…
四方灵洲这一夜过?去,将会是全新的变局。
长留剑宗彻底势起,作为上古神魔与其契约者的所属宗派,原本在宗主去世后已经?式微多年的剑宗彻底一跃而起,不仅能够称霸整个北境,甚至在整个灵洲都是最强的宗门。
君都七重?天因为地势高绝,在天倾两角的时候被砸得最多,目前?只剩下三重?天。
往日的统辖之尊彻底破灭,君都主君沦为虚伪神明丹凤锦珠的走?狗,失信于整个灵洲。而一路扶持吞星金龙礼苍彦的悟极宗也一并成为众矢之的,整个西洲在永夜之前?都是一块铁板,如今也跟着最大的悟极宗一起凉了。
北境长留,与东海琼烟岛,有开灵脉之功,又有辅佐上古神魔之功,于是毫不客气地分走?了所有能分走?的灵脉。
北境与中洲的分界是关山山脉,他们以前?去帝陵都算擅闯君都禁地,但现在直接被划到了北境,归长留剑宗管理,底下藏有大量矿脉,寂少宗主可?以说是一夜暴富。
东海因为天倾时的海水倒灌而损毁了百余岛屿,但同样得到了补偿,灵脉富足,此后海底的灵矿也能代代沉积,可?保澜家今后荣华富贵——或者说保大黑蛇后半生富贵泼天。
总之,长留与琼烟岛,或成此次最大赢家。
他们当然要感谢重?焱。
束鞘堂中,人?们的目光向窗边站立的男人?看去——
重?焱在看着远方天际。
九天之上,一道隐秘的波光显现,掀起遥远气浪,像是某种道运的涤荡。
重?焱觉得眼熟。
众人?并不知?道上古神魔在想什么,只看得到他银白色的发尾垂落在后腰,似乎长了些。他侧脸的神情?已经?很淡漠,像是终年不化的冰川积雪,对他们说的都不在意。
冰雪只会在看到幺幺的时候消融。
于是众人?的视线回到幺幺身上,眼神都变得嘿嘿起来。
幺幺顿时脸颊绯红。
她连忙把这次发现的重?要情?况告诉哥哥,顺便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关于司命年轮的力?量,还有爸爸妈妈留下的信息,幺幺捡着能说的和哥哥说了。
如果一下子告诉哥哥原来爹娘有可?能都是天上的真神,并且很有可?能还在天上,不知?道哥哥能不能接受。
寂戎听后,果然神色凝重?,倒是剑灵姐姐拍了拍他的肩膀。
“至少现在有钱了。”她凉凉地说。
寂戎恼羞成怒:“以前?我也会挣!”
大黑蛇加入战局:“但不如我子孙挣钱能力?的百分之一!”
剑灵:“哈哈。”
束鞘堂顿时陷入吵闹。
幺幺悄悄松了口气。
现在,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完全变了——又或者,这个世界的剧情?,真的是“剧情?”吗?
幺幺起身走?到窗边,站在独自一人?的重?焱身边。
“剧情?”发展到了这里,原本的主线已经?全部截断。四方灵洲没有消失,礼苍彦也没能顺利成为完整强大的真神,甚至隐匿在对神魔罪恶鼓吹之下的那些谋划,竟然也一一公之于众了。
可?是,就像他们此刻都在望着那片苍穹,她和重?焱都知?道,这一切还未结束。
照夜不可?能在被吞噬元神之身后就彻底死去,丹凤耗尽万年心血却被凤凰火烧得只剩一缕残魂,带回神域的长子却依旧是个痴儿?,傲慢的神明会怎样疯狂。
还有,冥冥中促使?他们走?到这一步的那些力?量……
重?焱低头,握住幺幺的手,背靠着束鞘堂中所有闹攘的声音,悄悄抬起来,亲了亲她的指尖。
幺幺的指尖蜷了蜷,微微的痒,心神却一定。
在天道运转,反噬出?现之前?,他们会先破除这一切。
就算是打上九天神域,杀回重?焱苦难的幼年。
他们一定能得到最后的安宁。
“喂喂!”
“真要比起来,长留现在应该和琼烟岛财力?不相上下!”
“你是把小珍珠的嫁妆都算上了吧?”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你偷了?”
“不许这么说海神大人?!”
长留剑宗的长老们受不了他们这么吵,全都背着手堵着耳朵走?了。
一身丁零当啷的三长老依旧摸着自己的龟壳,看了眼重?焱与幺幺的背影,转身神神叨叨地嘟囔,“不错,不错。”
顺势而为,承流光阴……好?啊,很好?。
只是……三长老粗糙的手指摸着他龟壳上的裂纹。
那一次他窥见一线天机,算出?幺幺改变之后的命数,将会带来两次转机。
如今扭转了灵洲天倾灭世之灾,只不过?其中是一次。
还有一次转机……难道比永夜降临、天塌地陷,还要严重??
三长老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肃然。
再抬头,顺着上古神魔的视线,看向九天上那一缕隐约波纹。
可?说到底,天机又是什么呢?
…
神域。
仙云雾绕之间?,一道万丈诫壁垂立于中空。
此刻诸天神佛环列,簇拥在四周。神色庄严,却又暗藏汹涌。
诫壁,乃天道轮转之物,但那诫壁并非实体,而像是一条纵横寰宇间?、流动的长河,泛着冷灰色的无声波涛。
它上达无神之境,就连神明也无法说清那究竟有多悠长。因为天道超越世界,甚至超越神域之外。只有万古长存几近归墟的真神才?能探知?,那是更遥远的星域,是真正无神无佛的太虚之宙。
太虚之宙高悬于众神的头顶,是一片黑暗而有星光的虚无,万物运行都要在天道的规则之下。即便是数万年的至高神明,也要在法则之内行事,否则一样会遭到惩罚。
此刻,诸天神佛正在窃窃低语。
谁不知?道,青龙照夜神君和丹凤锦珠神后先后出?了事?
先是金龙应召登临,据说那是君后长子的转世之身,然而来者却看起来毫无神力?,仿若痴儿?。而锦珠神后归来,却浑身浴火,堂堂凤凰竟被赤火烧得只剩一缕残魂。最后照夜神君在人?间?降下天罚亲去解决神魔,如今却消失无踪。
神域……大变天了。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东西。他的力?量……越来越不可?控了!
一些神明开始倍感寒意。
而另一些神明,却目光幽深。
照夜失去踪迹,多半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出?现,九天诸神就能感知?到他神力?消耗大半。
虽然没有人?知?道上古神魔是怎么做到的,他现在的力?量又到了何种程度。但可?以确定的是,照夜神君一定在神魔手中被重?伤了。
青龙照夜神君统御神界数万年,丹凤锦珠神后在神域嚣张跋扈。而现在,新的神统正在蠢蠢欲动。
比如此刻,被诫壁拦住的神后赤影,何其狼狈。
诫壁中的河水如光阴一般开始流动,四下寂静,诸天神佛皆噤声。
河水渐渐搅合、缓慢倒映出?了丹凤锦珠在人?间?的一幕幕画面?。
在万古长存的天道轮转下,人?间?世四方灵洲没有覆灭,一切没有能够湮灭于尘埃。于是丹凤锦珠在人?间?的手笔,一一被映照在神域的万丈天道诫壁上。
显然,天道并不认为杀神魔是丹凤作恶。在它的法则中,上古神魔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是需要修正的纰缪。但丹凤锦珠的其他作为……
夺取海底时间?为寿元,困禁生魂塑功德金身,截断人?间?灵脉孕神胎……
桩桩件件,有违天理。
丹凤却拒绝承认。
当着诸天神佛,她的残魂依旧骄傲。
“吾夫君是青龙照夜,吾乃九天神后,凤族万年来的唯一!”
“吾在人?间?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彻底斩杀吾自己制造出?的错误,吾有什么错!?”
声音铿锵有力?,然而她已太过?虚弱,飘忽地喷洒在诫壁之上,掀不起一点波澜。
也改变不了被惩戒的事实。
来自太虚之宙的威压浩瀚地笼罩下来,如金钟扣顶,轰然作响。
诫壁不停流动,好?似直通头顶渺远位置的天境星域。遥远的黑暗中,似乎有几双眼睛,在安静地看着众神,也看向更远的众生。
丹凤朝着头顶发出?怒吼,“不!”
“你们谁敢这样对我?!”
“照夜不会放过?你们!——”
“苍儿?!苍儿?别怕——”
然而她的苍儿?,直到丹凤消失,都还在那里神志不清地傻笑。
诸天神佛看足了神君家的笑话,渐渐散开。
谁看得起金龙?就算他应召回来,确实有几分功德,但谁会把这个废物当成神明?
说到底——从青龙和丹凤生出?第一个废胎的时候,龙与凤的气数,就已经?尽了。
而那个魔胎。
不知?哪位神明,想起了三万年前?被自己踹在脚底,匍匐在地的畸形怪物,缓缓勾起笑意。
托这东西的福,倒是削弱了照夜的实力?,帮了他们一个忙。
“不过?——”
几位年轻的真神凑到一起,看面?目竟都与上古神魔年龄近似,正是与幼年神魔“相处”的族群,如今都已在神域成圣成尊。
他们看着如光阴长河般的万丈诫壁缓缓消逝,转头交谈。
“那东西现在的力?量究竟是何水准?连照夜都能抗衡——”
“总归不过?是污秽凡间?育化之力?,能有多强?照夜仅凭元神而去,大意罢了。”
“但万一他当真有了什么通天之能,他的魂印还是我踩烂的——”
“辰玖神尊,你怎么不说话?”
被称作辰玖神尊的青年,是如今新神之中最得天命的一位。他司星辰,背后有一盘星盘轮毂,精密复杂滴顺时转动。
闻言,他轻轻一笑,“怕什么,等着就是。”
“等什么?”
“反噬。”
无论他现在苟且偷得多少力?量,都会因为反噬而承受回来——照夜神君可?不是什么痴儿?,他就算被重?伤了,也不会放过?对方。
辰玖背后的轮毂转动,星光明灭。
“这才?是天道的纠正——”他温和浅笑,“毕竟,那个东西的命数,根本就没有活路。”
众神纷纷笑开,“也是。”
“毕竟你三万年前?——最喜欢拔他的鳞片了。”
“你不也烧了很多?”
“如此说来,我也应当给老友备一点见面?礼了。”
…
九天之上传来隐约的颂歌。
不知?是哪个新神入神域,但不知?道是不是德不配位,这颂歌显得非常敷衍了事。
甚至不如人?间?盛列的满城花——
为纪念永夜结束,苍生获救,如今灵洲处处是鲜花与明灯。
百里长灯由南向北,由东向西,皆是冰银色。
大黑蛇眺望完,点评道:“看起来不太吉利。”
寂戎翻了个白眼,“闭嘴吧你。”
重?焱淡淡地扫了一眼,并未在意。
人?间?局势变动,其实也暗合着九天上的变格。
天上人?间?,同时变天。
而他吞噬在时间?长河里的照夜元神,还没有完全消亡。但九天之上,已经?有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幺幺跑过?来拉住重?焱的手,他们打算再去祠堂看一下,不知?道爸爸妈妈会不会还留下了其他信息。
后山这边弟子很少过?来,他们走?到祠堂前?的时候,四下都很安静。
重?焱却忽然揽住她,一抬手。
遥远天空上忽然垂落一盏星光,蓦然朝着他们而来——
幺幺一手已经?推开了祠堂的门,下意识以为这是爸爸妈妈的信息,十分激动。
可?重?焱却蹙其眉,指尖一抬,在星光堪堪坠地的瞬间?截停了它,没有砸坏祠堂门前?的地面?。
“那是什么…”幺幺好?奇地走?上前?。
看上去似乎不像有攻击性的东西,而且星光璀璨,还系上流苏丝带,包装得几乎像是一份赠礼。
幺幺抬起手,重?焱却像是忽然明白过?来,猝然道:“别碰。”
可?即使?幺幺不碰,那一团星光也已经?轰然四散。
像是精心为他们准备的一场烟花,内里是一片喜悦的嬉笑声。
无数碎片落满幺幺的眼前?,她未曾见过?的神域,重?焱幼年生活的地方,就这样在幺幺面?前?展开——
“哈哈哈,这下你来。”
“他那边怎么还有几片银鳞?不知?道银白不祥吗?”
“看漏了看漏了,我这就帮他美化。”
一片仙云洞天中,一条垂落的银色尾翼,被染满了鲜血,被剥皮剥得遍体鳞伤。
那颗兽首完全低垂,琥珀色的兽瞳没有任何波动,但是从不曾抬起,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只有在鳞片被直接拔掉的瞬间?,他的尾翼才?会活过?来一般,在地面?忍耐地弹射一下,然后又归于死寂。
唯有血液蜿蜒。
“好?了,没有银鳞了。”
“怪东西,现在你变成漂亮的红鳞了,是不是应该感谢我们?”
“哦——还可?以更漂亮!”
在听到“更漂亮”的时候,那低垂的兽头终于颤了颤。
而火焰已经?顺着那只银色幼兽被剥光的尾翼烧了上来,火红一片。
“现在是流动的红鳞了,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太好?看了!——”
无数碎片,欢声笑语,仿若天堂之境。
一个碎片播完,便是一颗星辰熄灭。
幺幺站在那里看了三个,这片星辰就被人?从身后完全击溃,散落成灰。
幺幺回头,看见重?焱低着头,就像幼年时那只被按在地上的银龙一样。
重?焱脸色完全苍白。
他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照夜被他吞噬,但那些族群,绝不会允许过?去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有尊严地登临神域。
于是在幺幺爹娘的祠堂前?,在他还没有提亲之前?,他的来路,他的软弱,他被所有人?厌恶的不堪幼年…全都被展露出?来。
重?焱抿紧了唇,终于转身离开。
可?是刚走?了几步,他就被人?一把抱住了。
“下个指令!”幺幺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契约之主的命令,在这一刻依旧立刻生效。
重?焱僵硬地站定了。
却听见她的指令是——
“不许伤心。”幺幺说。
重?焱一怔,眼睫轻轻眨了几下,终于转回身。
原来她命令着他不许伤心,可?自己的眼睛里已经?全是泪花。
重?焱指尖蜷了蜷,最后笨拙地伸手去擦,“对不起。”
被她看到了最糟糕的,被人?戏弄,被人?凌虐,被人?厌弃的画面?。…
可?幺幺一边掉眼泪,一边踮起脚,去亲吻重?焱抿紧的嘴唇。
“他们都是坏东西,没关系。”
“我喜欢你,喜欢你抱着我。喜欢你摸我的脑袋,亲我的眼睛。”
“重?焱,我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