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坏血(男高) > 第二十四章
    两年前,国际学校。
    游泳表演赛,也就是正常上课,但因为请了团队直播用于宣传学校,所以需要学生和老师神情专注,下水利索点,不要出岔子。
    谁知道丁珂生理期提前,而她没准备药。
    下不了水,她第一时间跟老师请假,老师比她还急,不仅准了假,更让她去更衣室休息。
    没想到薛诗与带领一名摄影师来到更衣室参观,看到坐在沙发闭目养神的丁珂,几人面面相觑,没等丁珂说话,薛诗与立即扭头对直播前的观众解释:“哎呀不准拍!我们学校是不许上课时随便休息的,我们珂珂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往返两圈全班都游了,所以才休息的。”
    她一通解释,雪上加霜,问题她根本没有往返两圈,屏幕前的人不会认为薛诗与有问题,只认为丁珂偷懒。
    丁珂第一时间挡脸跑出休息室,生活主任在门口候着,狠瞪她一眼,没对她说什么,游泳老师惨了,在他身后,被他扭过头一顿骂。
    老师为丁珂解释,他一句不听。
    丁珂觉得自己在这里待着拱火,慌不择路地跑进卫生间,冲进一个单人空间,伸手锁门,半天也锁不上,手指好像不听使唤,手臂也抬不起来。她干脆放下来,蹲在马桶前,抱住双臂,把脸埋进去。
    她不爱哭,因为哭解决不了问题,但她会烦闷。
    直到束睿出现,他弓下腰喊了她名字:“丁珂?”
    丁珂抬头,抬起一张苍白的脸。
    束睿皱眉,看得出来她身体不舒服,但还是提醒道:“这是男厕。”
    丁珂显得更慌乱,不停道歉,起身要走,身体不爽又低血压,她一阵眩晕朝后倾倒。
    束睿眼睁大,第一时间拉住她。
    她刚站稳就退开几步,低着头道歉:“对不起,谢谢。”
    束睿单手抄进裤兜里,“还能出去吗?我可以送你去医务室。”
    “可以,谢谢。”丁珂说完就走了。
    这是第一次,她跟束睿有接触。
    第二次是在校外,薛诗与约她逛街,她们和束睿、兆婧在商场碰到,薛诗与觉得束睿长得不错,但条件一般,就没多周旋,打声招呼,分开了。
    她拎着东西,薛诗与挽着她,说:“那个女孩叫兆婧,家里挺好的,倒贴束睿好几年了,有那个条件什么男人找不到啊,非做那么掉价的事,可能就是家教不好吧。大小姐向下找,她爸妈够失败的。”
    丁珂很少对她说的话发表意见,这次却问:“大小姐应该配哪一种。”
    薛诗与显然没多想,脑袋几乎枕在丁珂肩膀,有些憧憬地说:“李暮近还可以,家里主要经商,还有高干背景。”说完,她扭头问丁珂:“欸,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点喜欢我?之前体育课他就爱往我这边看。”
    丁珂没说话。
    “陈享是经常约我吃饭,现在就是在他和陈享里边选。”薛诗与一边想一边分析:“陈享长得也还不错啦,跟束睿五五开,但他家知识分子多,跟束睿情况也差不多,我找他也算是下嫁。”
    “你打算毕业就结婚?”
    “当然不是!那如果没有以后,为什么要谈恋爱啊,这不是浪费我的时间?谈恋爱也不能向下看。”
    “你不如从人品角度考虑,相处除了条件,对你好不好也挺重要的。”丁珂由衷地建议。
    “那是你没有条件去考虑条件,所以你看人只看人品。但你没听过穷凶极恶吗?山里的人惨不惨?惨,但如果女孩抱有拯救他们的心思,基本就出不来了。那里男人只想占你便宜,女人还怪你勾引她们男人。所以你说,条件不重要吗?一个好条件的家庭成长起来的人也许有残次品,但一个不好条件的家庭成长起来的人一定是个残次品。”
    丁珂本就不爱争辩,薛诗与还言之凿凿,自然选择沉默:“说得对。”
    “所以说,你要多跟我待在一起,你不是一直有机会可以接触到我这个阶层的人,珍惜啊我的珂。”
    两人此时走到咖啡店,薛诗与挽住丁珂往里走,硬要给她买杯咖啡,询问:“你喝啥啊?”
    “美式。”丁珂已经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薛诗与说:“老喝美式喝不腻啊,换杯慕斯浓缩。”不等丁珂同意,她已经付了钱。
    丁珂只能道谢,顺手转钱。
    薛诗与没收:“咖啡才几个钱,我上次带你去吃的那个下午茶,八百块钱一个人呢。”说完开玩笑道:“不见你转我。”
    上次丁珂在图书馆写作业,被她拉去排队买包,太阳很大,她晒了两下心烦意乱,眼泪都掉下来,拜托丁珂帮她排队。
    已经排了一半,后边是长龙,不排了确实可惜,丁珂就答应了。
    薛诗与大概是觉得不合适,在不远处公馆订了两份下午茶,丁珂那时有点中暑,好不容易有个有空调的地方,也没注意品牌和甜点种类,但没吃一口,只喝了两杯加冰的水。
    “多少钱?”丁珂问。
    薛诗与笑着点了一下她的脸颊:“我真能让你转给我啊?咱们是多铁的关系啊?别说八百块的下午茶,一千八我也没意见。”
    “不要了吧?”
    突然出现一个女声,说了这么一句。
    两个人回头,看到一脸微笑的兆婧,她旁边是双手抄兜的束睿。
    兆婧在他们的位置坐下来:“不介意我们坐在这里吧?大厅没有空位置了。”
    薛诗与脸上不愿意,但还是没拒绝:“无所谓。”
    兆婧扭头冲束睿笑笑:“阿睿我们坐这里。”回头又冲丁珂笑:“啊你很眼熟,好像哪个女明星,真好看,人群中真亮眼。”
    薛诗与脸色有些难看。
    束睿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任由兆婧胡闹。
    这阶段李暮近和丁珂已经达成协议,她都去他家里住了好几次。她确实漂亮扎眼,但兆婧对她眼熟是因为在李暮近家的暗房里看过她照片。
    李暮近为了将照片摆满房间,打造了一间巨型暗房,自己冲洗胶片,灯光在硕大风扇不停转动下,时显时不显,整个空间都像是一个着重色彩的导演的精心布局,像艺术品。
    兆婧讨厌李暮近,但她喜欢的束睿跟李暮近好的像穿一条裤子,她也就爱屋及乌了,在薛诗与那么不爽的情况下,仍然说:“你应该好容易遇到星探吧?你这个外表放在外面那都是引起混乱的程度。”
    薛诗与无话可说,因为丁珂卓越的外表也是她一直过不去的关。
    “闲聊两句不介意吧?”兆婧笑起来十分可爱。
    “不介意。”丁珂说。
    兆婧没问薛诗与,薛诗与也不好答。
    “我听阿睿说起过你,你长得这么好看,居然学习还很好,看到你这么努力,我就放心地自暴自弃了,躺平了。”兆婧托着下巴盯着丁珂。
    薛诗与站起来:“我去上个卫生间。”
    她一走,兆婧神情比先前更柔和了:“漂亮却没有强大的靠山,其实不算是一件好事。”
    丁珂握着杯一声不吭。
    “你有麻烦就找阿睿,他比那混球有良心多了。”兆婧说完还解释了一句,声音很小,有点调皮:“混球就是那个李暮近!”
    薛诗与这时回来,兆婧当着她们的面打了电话,回头对丁珂说:“我在查公馆约了两份下午茶,请你和你同学。”
    她期间甚至没看薛诗与一眼,说完这句又补充:“哦对,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剩下一句很小声:“咱们有这个资格。”
    两人离开,薛诗与跟丁珂闹气,“喝完没有啊,能走了吧?”
    丁珂懒得计较。
    薛诗与站起来又回头:“你是怎么认识兆婧的?她突然跟你那么好,有点奇怪吧?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我吗?珂珂,你跟男生好就算了,居然跟一个女生也这么好?”
    这番话说出来,错都落到丁珂的头上,丁珂没解释:“不认识。”
    实话,薛诗与却不听,出来后,一辆车停在她们面前,副驾驶车窗落下来,是束睿,薛诗与是要拒绝的,谁知束睿就没问她,只看着丁珂:“我送你。”
    丁珂下意识看向后座。
    “阿婧有司机,她已经走了。”束睿解答疑惑。
    丁珂也没扭捏,上了车,此时跟陌生但友善的束睿在一起,也好过跟熟悉但刻薄的薛诗与在一起。
    她很多事不计较,不爱争抢,不是随意被欺负。
    薛诗与在原地跺跺脚,怨恨丁珂不识好歹,不知道自己在国际学校被尊重全仰仗她,如果不是“薛诗与闺蜜”头衔,丁珂生存不下去。
    车上,束睿关切地说:“薛诗与还是太活泼了,你性格内敛点,你们做朋友她能照耀你,但你也会受委屈。今天的事还是想想怎么跟她解释吧,有些人呢,不必讨好但也不必得罪。”
    丁珂没有说话。
    “阿婧说的话你可以听一听,有事可以来找我。”
    丁珂说:“谢谢,但不用了。”
    束睿温柔一笑:“我跟阿暮很好,却也不觉得他每个决定都对,所以你可以放心,有些事你不想告诉他,我不会让他知道。”
    丁珂把脸扭向了窗外。
    这是丁珂跟束睿第二次接触,第三次是夏令营。
    束睿父母租下度假酒庄为他庆祝十六岁的生日。
    说好了可以邀请他的好朋友,他都跟李暮近说好了,父母临时变卦,以李暮近父母高攀不起这样莫名其妙的理由不让人来。
    别墅的客厅里,他对抗父母:“以前不是让我多跟阿暮一起玩?过生日而已,为什么不能让他来?”
    束青骅很温和:“阿睿,你知道你小舅舅是特警部队的警察吧。”
    束睿有一个大舅,一个小舅,小舅舅却望是首都一个特警部队里最年轻的中队长,因为铁面无私,冷血无情,跟家里关系一直不太好。
    剩下的话妈妈来补充:“你小舅舅不愿意提工作的事,却突然在姥姥寿宴上说到心术不正的话题,你觉得在点爸爸妈妈吗?”
    束睿心里已经有结论。
    “爸爸妈妈呢,很高兴看到你友爱朋友,但我们是不是也要交好的朋友呢?不好的朋友会连累你,还会消耗你,你仔细想想阿暮的脾气是不是不太好呢?”妈妈自以为循循善诱道。
    束睿一句都没听进去,但因为从小没顶嘴习惯,也没继续反驳。
    他觉得父母爱他,但也觉得交朋友是自己的事,他跟李暮近在一起的快乐是真的,他才不管父辈的考虑。
    他对李暮近一如既往,甚至在父母给他报了暑假奥数集训的情况下硬是擅作主张参加了学校的欧洲行夏令营。
    国际学校的寒暑假都有集体活动,所有学生可根据个人情况选择国内或者国外训练,都可以选营期,有条件全部参加也行。
    报名当天,班主任在班上说,同学们顿时沸腾,热烈地讨论着。
    倒不是多喜欢活动本身,是青春期喜欢凑热闹。
    有些学生立即能决定要不要去,钱从不是他们优先考虑的问题,他们只在乎这趟好不好玩。
    有些要跟家里招呼,可能家里有安排其他项目,这样就冲突了。
    丁珂都不准备参加,一期几万块,她拿不出来。
    最后的报名日,班主任在班上问了很多遍,都考虑好没有。除了请假没来的李暮近,当时的班上只有丁珂一人没有报名了。
    薛诗与难过地询问她,声音很大,“这次国际夏令营也太贵了,不理解学校的安排,这让普通学生怎么办啊?就没有优生打折的机制?不行可以看脸啊,我们珂珂这么好看,可以抵一点钱吧?欧洲大环线啊,没有珂珂陪着我,我都不想去了。”
    丁珂不动声色地写阿拉伯语词汇,她在学第四个外语语种。
    班主任没搭薛诗与的话茬,又说明:“我们一期十八个人,如果人数不够,你们身边有朋友,或者年纪相当家属想参加,也可以报名。”
    束睿举了下手:“那我再申请一个名额。”
    所有人都认为是给丁珂报,因为李暮近总欺负丁珂,如果他要参加这个项目,肯定是要带丁珂在身边。他今天不在,但可以授意束睿帮忙。
    “是家里人吗?”班主任问了句。
    “朋友。”
    班主任点头:“那你把资料多填写一份提交,签证的申请材料也要一样不差地提交。”
    “好。”
    有人这时开玩笑:“丁同学不缺护花使者啊。”
    薛诗与第一个扭头看过去。
    束睿却笑笑回:“是我朋友兆婧。”
    兆婧来国际学校找过束睿,他们班上的人大部分都看见过。
    薛诗与这时接了一句:“耍嘴皮子时忘不了我们珂珂,一到要出钱了谁也指望不上。”
    有女生问:“诗诗你跟珂珂关系这么好,你不如给她报了。这点钱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啊。”
    薛诗与面不改色:“我是想报啊,但你们也是知道珂珂的,她可有志气呢,我给她买一杯咖啡她都得转给我,在她这份品质面前,我反而显得掉钱眼儿里了呢。”
    这节课下课,薛诗与走到丁珂桌子跟前,神情抱歉,“珂珂我刚才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太不公平了,忘了课上人很多。你怪我吧,今天我请你吃西班牙菜给你赔罪好不?”
    “不用。”丁珂十分平静,毫无生气的迹象。
    薛诗与还要说什么,束睿走过来,提醒丁珂:“阿暮让你看微信。”
    丁珂上课都是静音的,不然上课手机响,或者玩手机,要被没收。她拿出,关闭飞行模式,打开微信,是李暮近的转账信息,二十万。
    薛诗与还没走,不用费劲巴望也能看到,太阳穴的青筋跳了又跳。
    她现在已经不会在丁珂面前说李暮近喜欢她了,李暮近表面上是霸凌丁珂,其实借这关系给了丁珂好多东西,她又不傻,当然知道什么意思。
    就是没想到李暮近眼光真的独特。
    丁珂没领,锁屏了手机。
    束睿说:“不是给你报名用的,这次夏令营主要是提供国际环境,说是有助学生深度学习,阿暮说不是你的兴趣,看你自己想怎么利用暑假。当然你要是想参加这个夏令营,他就给你们俩都报名。”
    他性格比李暮近好很多,有时候话不多,但说话时会笑着,偶尔会有活泼腔调,让人如沐春风。
    丁珂只是把李暮近的作业给他:“给他,我写完了,其他自己写,我自己的还没写完。”
    束睿一笑,接过来:“行,但你还是考虑一下吧,学习机会不是一直都有的,不要跟机会较劲。”
    丁珂本来是不打算参加,确实很贵,但李暮近要是给她报,她为什么不去呢,作业也不是白给他写。
    她是因为弱才会被欺负,可以变强,她为什么要拒绝?
    “你让他报吧。”
    束睿刮目相看:“聪明的丁珂。”
    薛诗与脸色变得难看了,但还是扯扯嘴角,硬展开一个笑容:“那太开心了,我们能在一起了。”
    就这样,丁珂跟大部队去了欧洲环线游,因为流利的口语、掌握非常多的常识,她甚至像带队老师的一员,帮助很多同学解决了问题。
    李暮近也报名了,但他缺席了,学校老师说钱没法退,他不在意。
    最后一站是阿尔卑斯山。
    学校安排的活动是徒步,他们从慕尼黑出发全程火车,中转三次,最终抵达采尔马特,瑞士境内一个小镇。
    山景酒店提前预订,仍然是由聘请的老师培训注意事项,先学习了解当地文化,掌握规则以后,有组织、有纪律地进行登山活动。
    因为是最后一站,老师允许有人不参加,在酒店睡觉。
    下课后,回房间休息。四个人一个套房,丁珂、薛诗与、兆婧,还有班上一个文静低调的女生同住。
    兆婧跟她们一间房,但不跟她们一起住,她之前经常来这边玩儿,有经常去的酒店。
    如此,套房就只剩三人。
    薛诗与跟兆婧不熟,兆婧不来,她反而自在。
    丁珂坐在窗台前,看着蓝天,白云,雪山,瑞士真是个人间仙境。什么都有,还没讨厌的人。
    刚想到这里,微信响了。
    她瞥向屏幕,看见收到一条微信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想点开看。
    薛诗与和室友又吵架了,丁珂拿上手机,出房间下楼。
    小镇街道有些行人,很有电影的氛围,建筑颜色斑斓,很有传统意义上教堂的特点,欧洲风情浓重。
    她买不起贵的相机,如果李暮近在就好了,他相机多,而且贵,但他应该不会借给她用。
    胡乱想着,要走下坡了。
    这时老师发来消息,要出发去徒步了,她只好往回走。
    薛诗与和室友已经吵完了架,室友睡去了,她已经收拾好东西,丁珂早就准备好了,拿上装备下楼。
    大部队在酒店门口集合,突然一辆极地车开到了门口。
    极地车四个巨轮,窗户全黑,一行人面面相觑,暂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门打开,先迈一条腿,随即李暮近出现在画面。
    丁珂才想起没看的微信,拿起手机,毫无意外是李暮近的消息,他问她在哪。
    兆婧看见他直接哼一声。
    束睿倒是高兴。
    薛诗与和陈享脸色都不好看,尤其在李暮近径直走向丁珂之后。
    李暮近把两袋好吃的都递给丁珂身后的束睿。
    束睿打开看看,高兴地分给同学们,回头说:“你还真买了啊,这多麻烦啊。”风干食物都是禁止入境,有的可以托运,有的就得国际邮寄,就因为上礼拜打电话说想吃风干牛肉,他就给弄来了。
    “你不是馋吗。”李暮近没点好气。
    束睿被骂也笑:“欸呀。”
    李暮近不说了,摘了墨镜,背包站到队伍中、丁珂旁,很顺手地接过丁珂的背包,把两台相机给她:“微信不用就卸载。”
    丁珂不想理他。
    老师一拍巴掌,出发了!
    半途出现分歧。
    夏令营订的是瑞士通票,他们目的地坐火车都能抵达,但有几人想坐上山缆车,也没问题,有通票再买缆车票优惠一半,而他们分歧并不是钱的问题,是路线不统一。
    坐火车和缆车各有几人。
    薛诗与和另一个女生并不想五湖徒步,说自己裙子不太适合登山,而且在老师强调要穿登山鞋的情况下,仍穿了慢跑鞋。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出来,很有主见,不喜欢被安排,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每人都有别的心思,比如为了喜欢的男生、女生,为了绩点,或者为了应付父母,才不会报名。
    老师十分头疼,看在他们几个周都还算听话,跟主任商量了一下,大部队分几个小组,让来过、愿意再体验一次的同学带几个没来过的,自由选择路线,晚上九点前酒店点名。
    也是为了让他们跟好朋友有结伴出行的机会。
    安排一出,果然都高兴,几人一组迅速站队。
    李暮近脚都没挪一下,黑色冲锋衣、黑色高帮登山鞋,像座高峰,稳稳立在丁珂旁边。
    陈享几次鼓起勇气都没能靠近丁珂,就是碍于李暮近无声的压力。
    薛诗与是不会放人的,挽住丁珂的胳膊,墨镜下的眼睛瞥李暮近:“你可别想把珂珂从我身边夺走,你们几个男的去组,我们女孩儿在一起!”
    李暮近都不废话,牵住丁珂登上小火车,留下薛诗与擦了擦牙,满脸不乐意,但也没抱怨。
    今天有雨,但这会儿天气还好,丁珂穿了薄的长衫,一路上很热,又怕被晒,主要体质不好,过敏,会起红色的小疹子。
    大概是太热,她不自觉撸起点袖子,手腕刚露出一点,就被李暮近拉过去了……
    她也不去看他,想把手抽回去,他抓得更紧。
    她放弃了。
    没一会儿,她觉得手腕凉丝丝,扭头看到他给她贴了一个冰贴,抬头望过去,他也没看她,就像与他无关。
    她以为冰贴都贴上了,那他应该就会放手了,然后他的手从她手腕降落到她手指,牵住了。
    她又看他,觉得人不会那么无耻吧?他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可能是她一直看着他还能有多不要脸,他不能一直装死,扭头瞥她,十分敷衍解释一句:“你手心出汗了。”
    丁珂不爱翻白眼,也忍不住了,“胡说八道。”
    李暮近可混蛋,把她拉到身边,两人零距离,他问她:“出没有。”
    “出了。”
    李暮近离她很近,几乎要亲上,又问:“要不要牵手。”
    “要。”
    “这是你说的,别一会儿又不愿意。”
    丁珂一整个快乐的假期就这么被他给破坏了,他这话简直不是人能说出来的,表达不满:“我有拒绝机会?”
    此刻已经注视前方的李暮近闻言又偏过头来,开明道:“现在给你机会拒绝,要,还是不要。”
    “不要!”
    丁珂狠呆呆地说完,抽回手去。
    李暮近也不管她,就这么认了。
    进入隧道时没有提示,丁珂也因为跟李暮近拌了两句,一直低头,火车变轨,道岔转换,一下天黑,她第一时间抓住李暮近胳膊。
    火车驶入隧道数秒,她已经意识到发生什么,收回手,但抓过他的事实抹不掉,她只好扭向窗外开始装傻。
    “不是不要?”
    丁珂把耳朵捂住,不听他说话。
    坐得远的束睿和兆婧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能看到丁珂捂住耳朵,兆婧啧嘴,哼声:“那女孩快烦死他了,他会不会追女孩子啊?”
    束睿笑,给她剥糖,说:“你管自己就行了。”
    抵达后,兆婧要买巧克力,束睿陪她,就跟李暮近和丁珂分开了。
    山顶太美,是神仙居所,旅客长枪大炮记录雪山蓝天,换一个滤镜就是一部不同意境的电影。
    夏令营主题说深度学习,其实就是旅行,旅行中记得,然后忘记。
    瑞士是这几站她最想来的地方,登上马特洪峰算是她一个小执念,她的笔记本、手账本记录了瑞士的一切。
    她终于来了。
    马特洪峰夏季不冷,山上穿短袖都行,但天气预报说阴天,这会儿也还晴着,紫外线强烈,丁珂眼睛都睁不开,李暮近就把自己的棒球帽扣在她头上,再把她衣服拉链一直拉到顶端。
    丁珂手里拿着相机,被他服务,也没说什么,他乐意,那就随他,反正她也不吃亏。
    李暮近看她拿到相机也不用,什么也没问她,拿回来,动作很慢地开机使用,照着不远处山峰拍了一张照,拍完又把相机丢给她,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完美比例让他光背景都很吸睛。
    丁珂已经被迫“傍”李暮近接近半年,除了琴房那次,他对她都是无不应允。
    她从没要求,却有需要帮助时,她当然不会开口,却不妨碍李暮近察觉到她的困境,及时给予帮助。
    束睿和兆婧回来,买了很多东西,本来几个旅行包就快提不动了,一路走一路消灭都没减负,他们又给负重徒步加了磅。
    两个男生倒算绅士,主动承担了背包的重任,两个女生手里除了相机就是好吃的,但她们也不交流。
    上次商场遇到,兆婧是因为丁珂跟李暮近的关系才帮她说话,她们本身没有交情,丁珂又不爱交友,兆婧自然不会不停地贴上去。
    兆婧也不想被别人讨厌。
    丁珂是觉得太热情给别人困扰。
    总之就是各有顾虑,导致明明一起参加了夏令营,仍然对对方的印象很单薄。
    丁珂拍完美景,给李暮近相机,李暮近走到挡风之处,给她摘帽,擦擦她发际线的汗,又给她戴上,两鬓发也别到耳朵。
    丁珂在他动作完成后,问了句:“你既然知道我妈想让我傍上你,为什么还靠近,还让我傍。”还照顾我。
    李暮近只鼓捣相机,看似并未因她的问题动摇:“你觉得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本身对你的吸引力一定没有那么大。”从组装火箭的课上第一次遇到,到后来一切一切,一定有原因。
    李暮近没说话,把相机还给她:“海拔四千,能待着就别动。”
    “四千……又能怎么样?”
    “有人支气管容易发炎,海拔两千就有反应。”李暮近低头拉住她防风衣的绳子,想给她系上。他还不是很熟练,对这些细节的事,一个起步动作就尝试了几次。
    丁珂一愣,恍然大悟,稍微弯腰,看着他问:“这不是我在很小时候体检报告上写的?有钱手能伸这么长?小时候的体检报告也能拿到?”
    李暮近给她系好,眼神向上,挪到她的脸上,毫不心虚:“你要是有什么传染病,那我不是带了个病原体在身边?看看体检报告怎么了?”
    “微生物和寄生虫才叫病原体。”
    “那你就是病原携带者。”
    “……”
    李暮近有不因自己出现错误而羞愧难当的品质,她其实是在戗他,但他过于坦然,她反而有些刻薄狡诈了。
    她看书上说,做生意很厉害的人最擅长与人交往了,就像李暮近。
    还没到下午三点,天阴了上来,大雾四起,也就半小时时间,灰扑扑的雾气把整座山峰罩住,相机下连人都变得狼狈了,别说背景那片混沌。
    山中天气变换实在太大,雾厚得伸手不见五指,旋即风也刮起来,骤然而至的风雨吞没一切。
    他们的行程如此,返程机票已经买了,即便天气不好,也得上了,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游玩。但碰到这种天气,也不会留下来破坏心情,几人都不用商量,默契地准备返程了。
    火车有时间表,等待时兆婧发现有个包忘带了,包里有徕卡相机,还是停产的款,但她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就没提,是束睿发现了,先问了:“你那个白色的包呢?”
    兆婧这才说实话,“在打卡点。”
    束睿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要回去拿,被李暮近拉住,回头看向李暮近,再看李暮近的手。
    李暮近说:“看着她俩。”
    兆婧在李暮近离开后说:“阿睿你别跟他逞强,他从小体能就好,运动项目就没有不擅长的,你一个脑力担当,把这种表现的机会给他。”
    束睿听到“脑袋担当”明显一愣,什么也没说。
    丁珂没心情听他们说话,下一班火车就要来了,李暮近影子都没,打卡点哪有那么远。
    后面有同胞进站,谈论着刚才路上为了捡登山杖掉下顽石的女孩,人没滚得多远,但也摔得不轻,膝盖破了,胳膊脱臼了,现在原地等救援,就是不知道这种天气直升机会不会上来。
    兆婧流露关心之色,说前段时间慕尼黑徒步圈那个事故,总结道:“恶劣天气加高反人群千千万要做更多准备。”
    丁珂知道这边医疗系统完全但水平有限,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就医要被拒很多次。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闪过李暮近走投无路的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悠闲的人们脸上看不到情绪,这只是一个随时会遇到的坏天气,当然没必要紧张兮兮。
    可丁珂就是没能等下去。
    她戴好帽子,背好装有必需品的包,毫不犹豫跑出车站,束睿手快都没拦住她,只得到一句:“很快回来。”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有问题要问李暮近,而且搞不懂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候问。
    回到打卡点,不见李暮近,丁珂看似从容地四处探找,喊他名字:“李暮近!火车就要开了!”
    呼喊声沉入雾霭。
    她找得气喘吁吁,已经超过十分钟,也就是错过了火车。
    就在她准备放弃,回去看看时,有女孩儿呼救,她和几个心情不佳一直骂咧的旅客一同看过去,都在停顿数秒后,循声音找了过去。
    雨下起来,路变得滑,有女孩摔倒,旁边男朋友在扶,但看起来两人吵架了,女孩一直拒绝,坐在地上不起来,喊来了丁珂和几人。
    女孩也没想到真的喊来了人,十分抱歉,也不闹脾气了,道谢后,随男友离开了。
    丁珂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这段路确实很滑,她回身时不小心摔在了刚绊住女孩的位置,一下子,脚踝剧痛难忍。
    她干脆坐下来,捂着脚,仰头让雨落在脸上,好像清醒多了,因为她意识到出来找他这件事有多荒谬。
    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险境?她从不这样。
    “长腿就会瞎跑!”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骂声,她没有回头,仍然表情郁闷地捂着脚。
    李暮近走到跟前,胳膊上是兆婧那只白色的背包,他沉着脸,把丁珂的背包拿下来,找出雨伞,还有伤痛酊,给她脱鞋、袜子,喷药,拿出一双新袜子给她穿上,一句话也不说,把伞柄给她,再不容拒绝地把她背起。
    偶像剧大概就是这样拍的,但李暮近和丁珂都没有浪漫细胞,李暮近还骂她:“除了添乱能干什么?车站等着是会少块肉还是难受?”
    丁珂被他背着也要戗他,喘不上来气也不认怂:“我想起你入学的体检报告了,你支气管也容易发炎,你也有强烈的高反。我怕你死了,我会被警察带走。”
    李暮近否认:“你记错了。”
    “你让我给你写作业,书包都是丢给我,你没注意,它就在你作业里夹着,我不会记错。”
    “你不要趁机抱怨给我写作业,以为我听不出来?”
    “你不要转移话题,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逃避我提到的事?”
    李暮近没再说话,两人都沉默,只有雨落在雨伞上滴滴答答的声,呼啸的风声,兆婧背包上铃铛的声。
    她正在走神,李暮近突然又开口,音量降下来:“就为这跑出来?”
    丁珂回神,停顿数秒,小声说:“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来的瑞士?”
    李暮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丁珂说得没错。
    他看过她的手账,知道她很喜欢瑞士,夏令营是不会强制活动的,丁珂还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若有危险,或天气实在恶劣,她不会以身犯险。
    但若目的地是她心心念念的地方,以她较劲的性格,大概会前往。
    他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即便不感兴趣也还是来了。
    她身边人都伪善,有危险时,她一定是孤军奋战,他给她报名参加这个活动,当然要把她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丁珂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她已经因为缺氧感觉大脑有些迟钝了,她手渐渐松动,伞从手中摔落,她也倒在他肩膀,在大口喘息中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她已经在医院,李暮近因事提前回国,同行的还有束睿和兆婧,病房里只有薛诗与和陈享,他们聊得欢,丁珂就没睁眼。
    “哇,你好厉害哥哥,你火箭课上不会是让他了吧?你这也拼得太快了吧?膜拜!”
    “就那样,我不行,但跟李暮近比不输。”
    “说到他,走了正合适,谁愿意看他那张臭脸啊。”
    “束睿也回了,可能家里出事了。”
    “我也就跟你说,他们我行我素那样子,不参加集体活动,借夏令营机会谈恋爱,还带个外校女生,这不是开了个坏头吗?以后都这么干,没秩序了。”
    “他们也没坏心,可能就是分寸掌握得不是很好,上了大学,或者出了国就学会不破坏游戏规则了。”
    “嗯!”
    “你没事就回去吧,这么久也累了,我看着丁珂。”
    “不用,珂珂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不在这儿也不放心。”
    “我是怕我们两个人太吵,影响她休息。”
    “那这样,哥哥你回吧,你男生在这儿也不方便。”
    “那我们俩都在这儿吧,有事儿还有个照应。你也没照顾人的经验,我也怕你一个人顾不过来。”
    “好吧。”
    ……
    丁珂翻身,面对墙。
    李暮近回国了?
    如果他没有别的事,那他过来干什么呢?就因为知道她有高反、遗传性的慢性支气管炎吗?
    也正常吧,他那人做什么都极端,费尽周折做一件别人看来十分荒谬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跟她本人应该无关。
    嗯。
    肯定无关。
    束睿的大舅出了事,后半夜酒驾撞死一个老光棍,报警,叫救护车,帮忙送到医院,出医药费,但老光棍不治而亡。
    因为有少量饮酒,又承认酒后驾驶撞人,现在就看老光棍家属愿不愿意私了,同意接受赔偿的话他后续刑罚会轻点。
    找了一周,得到的消息都是老光棍没有家属,尸体放在停尸间,无人认领,私了没戏,大舅要按法律法规接受处罚。
    束睿一家全乱了套,他妈妈打给却望的电话无一不是石沉大海,却望态度明确,事情办不了,一切照章依法。
    大舅年轻时为了妹妹弟弟的前途,甘愿退学,帮助当时患有脑瘫的姥爷照顾一家老小,束睿妈妈一直感怀,今日出现这样的事,他也不是说要逃脱制裁,就是想着能不能轻判。居然走投无路。
    她在沙发哭得涕泗滂沱:“我根本没想指望你们,但为什么你们一点忙都帮不上呢?”
    束青骅一声不吭,站在一处发愣。
    束睿不懂:“大舅犯法,接受惩处有什么不对吗?他情况无奈,但也是犯法了。难道托关系找人让他免予处罚才对?那我们还是个法治国家吗?”
    妈妈站起来,指着他,激动地说:“你大舅以前对你不好吗?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白养你了!你爸当年能被人指引一条正道,能搭上李崇这条船,都是你大舅跟宋雅至公司有合作,他们的运输线都是你大舅他们车队承包的,你爸现在好了,平步青云,咱家又买车又买房,但这不是踩着你大舅才得来的吗?”
    “我没有否认过大舅的功劳辛苦,但有些事不能跟这些抵消,犯法就要承担啊。”束睿不解道。
    “你的意思是就看着他进监狱吗?”
    “我不是,我只是……”他还没说完,被束青骅打断,束青骅安慰妈妈道:“我想办法,你不要太着急,总有办法。不行就舍老脸去求求李崇,我们之间那么多次合作,我给他创造不少价值,他不至于这个面子都不卖。”
    妈妈的情绪这才被安抚。
    出了房间,束青骅安慰束睿,“妈妈能有今天,大舅付出很多,她不能看着他进局子。道理很对,但这种时候就像风凉话,不要再说了,以后能担起家庭重任时,你就知道漂亮道理对我们的生活没用。”
    束睿听进去了,束青骅这时又说:“咱们家又失去一笔生意,不知道你妈妈后面买的房子贷款能不能按时交,我看看转手吧,先应急。你也不用想太多,你还是该花花。”
    “卖房子……那我妈一定会崩溃……”
    束青骅不敢大声说话就是碍于束睿妈妈的情绪。她过于要强,从上学时就是,别人说她不会经商,她就报班,有成绩也不满足,拿李芈当标杆。
    但人的精力有限,她忙生意,研究就被落下了,她不愿意,两头抓,导致身体和精神都崩溃。
    后来痴迷上买房,房本越摞越高,她好像好多了。
    卖房和眼睁睁看着大舅蹲监狱,任何一件事都会让她崩溃,所以这件事必须解决,不然她扛不过去,他们一家也会分崩离析。
    李崇正在看宣传手册,是厅里的。
    李暮近进门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擦地的穿着旗袍、丝袜的女人,屁股冲着李崇,他看都没看,裙底下一定没穿。
    李崇不爽他不打招呼就过来,抄起桌上的红酒瓶砸过去:“滚出去!”
    李暮近躲开,开门见山,“却契撞人那个事儿你能解决,对吧?”
    李崇本来不拿他当回事,闻言放下手册,把女人轰出去,点根雪茄,歪头看过去,眼神不屑:“你跟谁说话?”
    “束青骅找你几次,你闭门不见,都说帮不了。”李暮近又说。
    李暮近神情松弛,语气平淡,李崇看不出他的底牌。李芈确实把他教得善于盘算,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不妨碍李崇觉得他不成气候。儿子长多少能耐都斗不了老子,李崇从不怀疑这点。
    “你个混账东西,这是你能问的?”
    “却契那天晚上跑的是宋雅至一个公司的急单,我刚从她那儿回来,她说正常业务,她不管。”
    李崇神色不变,“你妈那么多公司,这种小事都管,雇那么多人是做慈善呢?”
    “却契是被临时通知加急的,车队别人都放假了,他喝酒也硬上了。那条路是那单必经路。”李暮近懒得跟他磨蹭:“那老头天天半夜去路上,附近人都知道,为什么没提醒却契?因为他必须出事故,你好牵制束青骅。”
    李崇讥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过来跟我一二三,妈的儿子给老子编故事,你真让你爹开了眼了。”
    李暮近站得累了,坐下来,稳重老道,少年天资,此刻还愿意好好跟他说话:“我小时候你信佛信耶稣,带我除了寺庙就是教堂,那天有野猫挡了你的道,你一脚踩死,眼珠都爆出来。扭头赖给路过的车,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它埋了,神父前祷告、开解,再给教堂捐点钱,第二天新闻报道,好有慈悲心的领导,少找。”
    李崇不起波澜,他不用任何人告诉他,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只是小猫,还有小狗,还有人吧?李警官?”李暮近撑住脑袋,做出回忆架势:“你全责撞车,为了逃脱责任,人家没死,你去补刀,手摁着胸口凿死,打火机爆车,伪造现场。这你熟啊,你那么强的反侦察能力。回到车上,你扇蒙我,再装死,直到第二天被过路人发现。事后在医院住半个月,揽下事故身亡的两人后事,听说人家没家人,你高兴地夸他们懂事。出了门,面对媒体开始哭,接着捐钱,接着上新闻,好大一个慈善家。”
    李崇眼一眯,眼神上挑,看向他,像威胁一个敌人那般:“你个小贱崽子想干什么?”
    “你的丰功伟绩我能说一天,可以跟你说,也可以找个话筒说。”
    李崇脸涨得酱紫,脖子筋乱跳,站起来,上去就是一脚,照着李暮近脸又是一巴掌,“玩儿大义灭亲那一套,你也先看看你自己几斤几两,吃我喝我还告发我,我怎么不知道我生了个这么能耐的儿子?”
    李暮近靠在椅子靠背,闭着眼,激烈的挨打也能让他心跳异常,胸脯起伏,他淡淡一笑,白牙上都是血,满不在乎:“总问我是什么东西,我是什么东西您不清楚?我不照着你长,那不是长歪了?李警官考虑一下,或者在我出这个门之前就弄死我,明天就说我暴毙,媒体面前再演一出戏。”
    李崇坐回去,也闭上眼,“滚吧。”
    不再辱骂施暴,就是依了李暮近。
    李暮近也不多留,把他动作间弄掉的宣传手册捡起来,放好在桌上,夸了一句:“拍得不错,就是笑得假了。”
    李崇没睁眼,不想看这个不孝子。
    他当然不会被李暮近拿捏,老子跟儿子就不能低头,他是考虑用这种方式牵制束青骅是不是不妥。
    束青骅也不是蠢货,有些伪善,万一表面听话,他没察觉,还透露不少秘密,就自掘坟墓了。
    本来还在犹豫,现在看确实不妥。
    心眼都动到他儿子头上了。
    说到这个儿子,自己这么养,李芈这么惯,仍被他长正了,可能吗?
    不。
    绝无可能,他刚在国外给他惹事,长正就不会抢劫了。他这番谈判大概是为了束睿。他们俩挺要好的。
    就这样,李崇找到被撞老人家属,家属提供了老人精神不正常、总在半夜横穿马路的证明。案子性质变了,重新定性后,量刑幅度会有所减少,束青骅问题也就解决了。
    解决问题,但要别无所图。
    束青骅这人脑子灵活,利用他也不能把自己的问题暴露出来,很有可能被他反利用,那就只谈正义之事,他装他也装。
    至于这个混账东西,李崇倒不觉得他真敢告发,给他摆平了多少事,又给他多少资源,那么滋润,他舍得吗?
    就算长正也不怕,他们家就没儿子忤逆老子的传统,他如此,他的儿子也应当如此。
    篮球场。
    林张、江好、李洋,三剑客搭一个束睿约打球,还有鸠大附中两个女生观战。三剑客中产阶级不愁出路。女生一个早通过考试拿到保送资格,一个艺术生,家里已经安排好出国。
    下一年就要各奔东西,他们本着多聚一回是一回的心理,生怕以后在留学圈迷了眼,跟老朋友生疏了。
    束睿兴致不佳,打了会儿出身汗,拿上毛巾坐到观众席。
    两个女生互戳肩膀,使眼色,一个女生勇敢走过去,递给他瓶水,“今天状态不好,没睡好?”
    “谢谢。”束睿接过:“歇一会。”
    女生看向场上打球也要咋咋呼呼的三人,觉得他们吵闹,“好动,嗓门还大,真该换个地方磨磨性子。”
    “没人管,估计更撒欢了。”
    他刚说完,江好大声嚷一句:“怎么回事啊睿,说我们坏话呢啊?家里出这么大事,还有闲心玩笑呢?”
    束睿神色微变。
    这时他还没有修炼得遇事不动声色,脑袋也垂下去一寸。
    女生啧嘴,骂江好:“说什么呢!不是你们在群里嚷嚷缺人,死乞白赖叫上束睿的?别以为我没看群,要不是束睿,我都不来。人来陪你们还要被戳痛点?你礼貌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你长嘴了。”李洋也杵了下江好。
    江好挨几人批,不吭声了,脖子一缩:“打球打球,阿睿快过来!”
    束睿性子极好,本着答应出来玩儿不要扫兴的原则,不仅没脾气,也没管目前体力不支的状态,上了。
    结果就是江好虚晃一招他也上了当,下意识闪避,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衣服都扯坏了。
    打球的人停住,回头,观众席的女生也立即站起来。
    “没事吧?”林张伸出手。
    江好也蒙了:“怎么突然反应这么慢了,家里那事儿真那么难办?”
    束睿头低进曲起的膝盖里,摆手拒绝了林张拉他起来,说:“我缓一会儿,你们打吧。”好几天不睡,真撑不住。
    女生跑过来:“那也到观众席缓。来我俩扶你。”
    束睿正想再拒绝,一股强有力的劲儿拉拽他的胳膊,他回头,是挂彩的李暮近。又挂彩了。
    李暮近拉起束睿第一句是:“要修仙?”
    束睿低头,不知道说什么。
    李暮近把外套脱给他,平静地说:“睡一觉,也许醒来就解决了。”
    束睿没有信心:“我爸妈都没辙的事。”
    李暮近过来这趟仿佛就是要他去睡觉,说完就走了,火急火燎的。林张和李洋在身后喊他打会儿球,他头也不回。
    束睿以为李暮近只是一个小插曲,但不得不说,他来这一趟,江好嘴不贱了,也不撺掇他赶紧上场了。
    倒也正常,他们向来怕他,他真下手,也真狠。
    飞机抵达鸠州,欧洲夏令营圆满结束。
    薛诗与和丁珂、陈享他们先出来,薛诗与挽住丁珂的手,晃着她的胳膊去转盘提取行李。拿上行李,她热情地帮丁珂推着箱子,扭头笑:“病号待遇,你呀,牢牢跟着我就好了。等会儿让我司机先把你送回家。”
    “不用,机场出租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