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坏血(男高) > 第十章
    李暮近把纸条随手一丢,正好反面朝上。
    束睿随意一眼,也捡一片凤梨,咬一口,说:“我觉得她很怪,有点拉扯你,说不好有没有别的目的。不过,你这心眼应该不用我提醒。”
    李暮近把只咬一口的凤梨丢掉,拿毛巾擦手,没说,他觉得丁珂钓得太低级,像小学生硬装研究生。
    他既看透她,她能成什么威胁?
    游艇管家带着一个服务员,推着小车上来,迈进下陷沙发区,从服务员手里把晚餐接过来,一一摆桌。最后拿起钢叉把布菲炉里的羊腿叉起,放进炭烤炉。
    李暮近双肘撑在打开的双腿,背部微弓,双手拿着手机看、打字。
    束睿看着碳烤炉上旋转的羊腿,没什么食欲,要了份海鲜汤。随手从那二十万里拿了一沓,递给管家,作为小费。
    李暮近家这种身份,消费用现金时候不少,主要为了不计入流水。
    林张和李洋上来一屁股坐凹皮沙发,毫不客气地拿长刃刀剌肉吃。
    束睿左右各看他俩一眼:“非得坐我旁边?”李暮近一个人坐一个三米沙发会不会太宽松了点?
    李洋给他切肉,嬉皮笑脸:“你身边安全。”
    “谁让你从不翻脸、温柔好说话,这都是你该得的,我的睿。”林张也够贫的。
    束睿不理人了。
    他们都是鸠州有名的二代,留洋把身体玩个半残,回国到自家企业学习业务,等于提前养老。自己老子,绝不给别人坑。
    娇生惯养又都是酒肉关系,没非给的面子,也不是什么局都答应,除了李暮近。所以几个跟李暮近走得近的经常以他名义组局。
    束睿知道,李暮近默许并不是多喜欢玩儿,是他喜欢看一大群人不断突破下限。
    今日局是江好做东,他在沙龙几人吃到一半时上来,喝他们的酒,左右手搂住林张、李洋,说:“真他妈牛逼这游艇。”表示肯定地啧嘴,冲李暮近竖大拇指:“这不得大几千万?宋女士对阿暮真豪。”
    “废话,人亲儿子不惯着难道要惯着你啊。”林张拿开他的胳膊。
    李洋吃完最后一口,“说起来,我那天看一个拼卡的群里说,光子之前招男模和肌肉男地址就在港口,说是新游艇的活儿,新游艇整个港口不就是这艘吗?”
    光子是拉皮条的,日常业务不限于给老总介绍嫩模、女明星,给富婆找鸭、肌肉猛男。
    李洋这么一说,几人对视,熟练地转移话题。李洋后知后觉心一哆嗦,也顺着他们话聊起女人,庆幸李暮近没听他们聊什么。
    束睿多了解李暮近,知道他什么都听见了,只是对宋雅至给李崇戴多少绿帽无动于衷。
    反正他们互戴,宋雅至玩的男人远没有李崇玩的女人多,再努努力也许能跟他私生子数量齐平。
    不过这事知道的极少。
    李崇藏得极深,他对自己在外界的形象十分看重,为了一尊“完美”雕像,演一生的戏他都愿意。
    束睿之所以能知道,因为他爸是李崇手下另一个得力干将,仰仗李崇鼻息生存。
    他爸争气,搭上李崇这趟顺风车后摸索了许多门路,积累了财富。但也没忘本,时刻记得是李崇提携,他家才有一切。
    于是这么多年,两家始终公然要好。
    所以这些人最多是李暮近朋友,而束睿能说是兄弟。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
    “我不是认识詹大美术学院一女的吗?她人脉可广,认识学区不老少漂亮学生,约了好几个呢,等会儿快艇都载过来。”江好咝一声,吸溜嘴:“女大学生可是好东西。”
    林张瞥他:“什么时候这么抽象了?赶紧照照镜子。”
    李洋想玩牌:“打完德州呗,晚上这么长时间呢,你要一宿都在床上啊?你有那个肾吗?”
    “没有也得有,听说当中还有有对象的呢。”江好一点不觉得表情和语气猥琐:“我就喜欢有对象的!”
    李洋嫌弃地“噫”一声,“老江真的是,老恶臭了。”
    他们聊着,束睿起身到甲板躺椅,吹吹夜间的海风。
    林张叫他:“又不合群了束睿!”
    江好喝点酒更狂了,“别管他。”说完转问李暮近:“等会儿妹妹到了阿暮你先挑呗。”
    李暮近听进去了他们的话,尤其女大学生四字。
    他没理人,满地找起东西。
    三个人傻愣愣地不知道他找什么,但也把上半身都埋在桌子下,陪他一起找。林张直问:“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了?”
    束睿听见动静,坐直身子,扭头看向他们。
    李暮近不说话,看到江好脚底下露出一个便笺小角,停下动作。
    江好还不知道他已经找到,还假模假式地询问:“小东西吗?那应该是戒指、链子什么的吧?”
    李暮近听着烦,抬腿一脚,把江好踹撞到沙发靠背,从他脚下把便笺纸捡起来,添加上边手写的微信。
    三人不明白,也不知道,但不敢问,也不敢吭声。
    束睿重新躺下,双手垫在脑袋下边,看着皎洁的月。
    阿嘉第一次在晚上坐快艇,也是第一次参加游艇上的派对,拍大海发给章苗苗:“你看这波光!颜色太好看了!”
    章苗苗正在寝室床上吊腿、刷美剧,回复:“你在哪儿呢?”
    阿嘉:“港口!”
    章苗苗知道这个港口一般默认鸠州和詹城交界往南五十米的港口。
    她又回:“你跟谁去的啊?”
    阿嘉没回,又发来一张自拍,背景是荧蓝色大海。她长得漂亮,笑得也甜,看得章苗苗羡慕极了:“不会是原相机拍的吧?”
    “对啊。”
    章苗苗坐起来,摁住说话:“气人是不?大晚上的给我添堵。”
    “我不说了啊,等到了我再给你拍。”
    章苗苗翻白眼:“你也别拍了,不乐看奥,千万别!”
    发完她把手机一扔,脑袋耷拉下上铺床边,看向还在看书的丁珂:“阿嘉什么时候才能美而不自知一点!我被她无心的炫耀气哭几回了!”
    丁珂晚饭之后开始胃疼,但她明明没吃饭,也可能是因为没吃饭。她一手摁着胃,一边在书上批注,抓住空隙看她一眼:“哭了?”
    “快哭了。”章苗苗丧气道。
    “内心丰满就会自信。”
    “她是身材丰满,她的自信就是与生俱来的,跟内心没关系。”
    丁珂随口道:“那可能是出生在不被否定的环境,所以对自己有客观认知。”
    章苗苗立刻延伸,举一反三总结道:“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女孩子自信清醒有两种途径,第一仰仗成长环境、智慧父母,第二就是让自己内心丰满起来!”
    丁珂笑笑:“可以。”
    章苗苗的辫子在床边晃呀晃,突然又坐起,开始懊恼:“我怎么又把自己哄好了啊!”她垂下脑袋,又要跟丁珂抱怨,看到她摁着胃,一下忘了自己要抱怨什么,麻利儿下床,给她倒杯热水,然后双手叉腰:“我还是搬回下铺吧。”
    丁珂谢谢她的热水,又说:“别说什么上铺不能照顾我之类的话。”
    章苗苗挑眉,笑得欢,肩膀不停抖:“这么会预判,是不是疯了?别学法了,学心理学吧。”
    丁珂痛得嘴白,神情仍是平静,还能弯唇回应,眼睛也缓慢温柔地张合。
    章苗苗每次看丁珂特别能忍,都觉得人类没有上限。而她果然是太普通了,各方面阈值都平庸,疼一下就得哭上半天。
    哎。
    快艇上,阿嘉问美院学姐:“都七点了,回学校不会十二点了吧?”
    学姐说:“差不多,所以说让你提前请好假,万一到熄灯时间回不去也不会被扣分。”
    有人怨她没提前说:“你也没说去游艇啊。”
    “游艇上玩不买票这种好事你们碰到过吗?我想着给你们惊喜了,怎么还赖上我了?”学姐有点委屈。
    有人向着她说:“别管地方是哪儿,出来玩儿都是同意的,那就应该做好准备晚上回不去。这也没啥,请假还不会吗我的姐妹?”
    “不是请假会不会的问题,说好普通趴变游艇趴,我们问一句不是很正常吗?游艇等待我们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还不能担心了?你们这让我对这趴有防备心了。”有人表达出不满。
    学姐也有话说:“那我在群里问的时候没强迫你吧?也有很多人说没有空没来的吧?我逼着她们来了?本来就是玩儿,谁来算谁,你们又想玩儿又不想晚回去被扣分,那我里外不是人啊。”
    快艇发动机声音大,晚上浪也凶猛,她们说话要喊,海风噗噗往嘴里灌的滋味难受,渐渐也没人说了。
    阿嘉没那么多顾虑,也觉得学姐就在隔壁詹大美院,算计她们太不明智了,还上不上学呢?而且有什么可算计的,这么多人呢,出事明天全国都知道了,谁这么大胆?
    谁知道,偏偏有胆子大的。
    离得老远时她们看到游艇辉煌灯火,顾虑一扫而光。好像什么都要承担风险,若能眼见没见过的风景,风险自有必要。
    登上游艇她们还没来得及观光欣赏,就有人过来没收她们的手机,原本憧憬的女孩纷纷露出怀疑之色。
    “现在能走吗?”有人害怕了,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行七八人里越来越多表示想回去。
    管家很有礼貌,笑着解释:“收手机保障宾客个人隐私不被泄露,也是保障你们的。之前出现过拍照泄露的事,被人看图说话不好解释,所以要从源头掐死。防止出现同类事件。”
    好像很有道理,女孩们面面相觑,犹豫着。
    学姐第一个交了,扭头说:“其实这也算是变相证明这个趴的私密性和正规性了吧?出来了就好好玩,别担心,我不跟你们共进退呢吗?”
    渐渐地,玻璃盒子的手机越来越多。
    阿嘉想最后给章苗苗拍一张照片的,被催促就忘了,匆匆发了句:“游艇要收手机,我就不跟你说了。我请过假了,回去可能要很晚了,如果明天早上还没回,报警。”
    二代在主舱玩起德州扑克,男男女女十几人,说说笑笑,玩玩闹闹,嚼着糖、喝着酒,勾肩搭背,边玩边亲嘴、互摸,这边还说着话,那边手已经摸进了内裤,穿过一片湿润刺入窄通道。要不就女孩钻到赌桌下,解开男孩的腰带,把他那根拿出来像吃棒棒糖一样又舔又嗦得响。
    打着牌就有时深时浅的呻吟声出来,倒是对得起淫趴的主题。
    江好玩了一会儿就拉着两个女孩进客舱了。
    李洋比起女人更爱玩牌,不知不觉抓乱头发,烟都抽了一包,眼睛也始终盯着荷官的动作,又疼又涩像红眼病。
    李暮近纯休闲,对打牌没瘾,但也没敷衍,一晚上有输有赢,二十万堆在一边好像没动过。
    林张说:“不要放水阿暮,往常打到这时候你早把我们裤衩赢没了。”
    有女孩说:“阿暮赢归赢,哪回带走过啊,老林现在说话都用夸张手法了,交一个舞台剧演员对象就是不一样。”
    有人笑:“损。人家舞台剧不是夸张表演,是他那对象夸张。”
    “滚你妈,就会瞎扯淡。”林张骂。
    一阵哄笑。
    李暮近玩不爽,起身往沙发区走去。
    安静下来。
    束睿也不玩了,“你们玩。”他比李暮近要有礼貌。
    李暮近端着酒的手略显敷衍,杯子倾斜他都没发现,酒在倾斜的杯口呼之欲出,他还是不肯把注意力从手机挪开片刻。
    “不会吧?”束睿坐到旁边。
    李暮近听见了,没反应。
    束睿又说:“你不会吧?不会被拿捏了吧?”直指李暮近心不在焉这件事,并认为他是因为加丁珂微信,却没被通过。
    李暮近抬起头:“被拿捏的前提是进入到陌生领域,跟这个领域的高手交锋。她是高手吗?她对我来说是陌生领域吗?”
    束睿点头,比李暮近拿酒还要敷衍:“嗯。”
    “滚。”李暮近没开玩笑。
    束睿淡淡一笑:“你记不记得你上次气急败坏是什么时候?”
    李暮近再次抬头,看他。
    束睿朝他靠去,声音都变小,像是想给他留点颜面:“薛诗与说丁珂喜欢陈享。”
    李暮近沉下脸。
    束睿爱他怕他,这人翻起脸来亲爹都不认,于是犯完贱后流畅丝滑地坐到对面。
    薛诗与和陈享都是以前国际学校的同学,都很优秀,家里条件也好。薛诗与是一个像兆婧那样的小太阳,一直照耀着沉默如深渊的丁珂,好多次挡她面前,阻止李暮近为难、耍混。
    陈享呢。
    丁珂般深沉、不露情绪的人,唯一在笔记本上写过的名字就是陈享。
    还好他在丁珂出事后出国了,再也没回来,不然束睿将身处修罗场出不来——
    李暮近以前就折腾陈享,以他现在有增无减的胆量,估计变本加厉。
    陈享要是知道有跟丁珂一模一样的人存在,这一次他估计会用生命守护她不受伤害吧?以弥补他曾因软弱而在李暮近把丁珂堵在墙角时低头走过。
    束睿还记得,人文周彩排中,李暮近站在主席台,陈享不知道为什么给他下跪。他拿着话筒,在设备一道尖锐啸叫后,变态阴沉地叫了声丁珂,目光穿越茫茫人海,只看她,说:随便看看,不用记住这人给我下跪的样,因为以后也站不起来,你会看到吐。
    人中龙凤的陈享,在他面前被磨净了尊严。
    别人只看到李暮近对陈享各个方面无悬念地碾压,不知道他那么折腾陈享,只因为他撕掉的一页笔记,丁珂的笔记,写着“陈享”的一页笔记。
    束睿还记得李暮近第二天阴霾未消,把她笔记本都烧了。她站在楼道盯着熊熊火焰一言不发,引起发烧、生病、请假。李暮近给她买了一百多笔记本,在她桌上摞成山。但没用,她都打包捐给了贫困角。
    想到以前,束睿不自觉呼气。
    男高时期的李暮近混蛋,像座大山,丁珂宁折不屈,像只穿山甲,他二人从来水火不容。只是女孩总是不如男孩残忍,李暮近对丁珂就像喜欢惨一只小猫,抱到怀里时忍不住用力,她不疼得哼出声,他不罢休、不放手。
    就这样,他把她弄得太疼了,便失去她了。
    “别扯淡。”李暮近一声把束睿拽出回忆。
    束睿喝酒,微笑,“给你微信,但不通过,这不是高手?”
    “你一直看手机?”李暮近随口说。
    束睿静静看着他。
    李暮近当然知道他这话很像自我攻略以后,严肃说:“不要预设,你想的事不会发生。”
    他刚说完,手机响了,他第一时间看过去,是新闻推送,随即若无其事地靠到沙发,看起来什么也没发生过。
    束睿摇头,仰头看天,似乎没有对他说话:“清醒沉沦什么意思,就是明知道她带目的接近,也允许了。清楚她每一句话都不真诚,每个动作都经过计算,但就……”
    他没说完,因为李暮近走了,不听他说了。
    舱内一层休闲区。
    阿嘉自走进游艇,就看到很多三点式女孩,披着件浴袍走来走去,还有女孩甚至不穿内衣,光着身被男人搂着,随音乐律动摇晃着身躯,男人的手就在她们身上来回摸。
    她当然知道这一幕的发生代表什么,代表这是一个专供有钱人享乐的淫趴。她们没冤枉学姐。
    学姐这时走过来,显然对这场合轻车熟路,还给她倒了酒:“怎么不去玩儿呢?你看莱莱她们已经嗨了。”
    阿嘉看向舞池中央的她那些保守的同学们,“难道不是喝多了吗?”
    学姐一笑:“语气这么吓人,政法学院学生都这样?”
    阿嘉微笑:“我属于是很平和的了,你没见我同学丁珂呢。学姐应该知道,她去年年底刚帮警方破获一起裸聊诈骗案。”
    学姐笑容有一丝裂缝,很快就修复:“嗯,听说过,厉害。”
    “是吧,她这个人眼里可不揉沙子,我出来时跟她说了一声,她还让我玩儿得开心呢。”
    “是吗。”学姐也不是新手,虚与委蛇拿捏得精准,“你先喝着,我去那边看看,有事找我。”
    学姐走了,阿嘉呼口气,但愿丁珂能敏锐察觉到她的处境。
    虽然这时祈求老天把信息传递她们有点临时抱佛脚,但除了丁珂和章苗苗,她不知道还指望谁,谁能比她们勇敢聪颖。
    十二点了,章苗苗还没收到阿嘉发来的图,把脑袋垂下来,跟还没合上书的丁珂说:“阿嘉还没给我发照片,正常吗?”
    丁珂从小夜灯下抬起头,“有没有过类似情况发生?”
    “没有,她可爱显摆了,但凡跟我说的事,不跟我显摆完,她这一天是过不去的,她贼难受。”章苗苗可爱控诉阿嘉。
    说完,她坐起来,意识到了什么:“对啊,为什么没发呢?”
    学姐坐在吧台前,酒保给她新调了一杯酒,走过来俩男的,搭住她的肩膀,笑得猥琐:“哟,今天这批质量真是不错。”
    学姐皱眉,耸肩抖落他们的脏手,说:“舞池里几个随便,家里没个条件,没个靠山,拍照威胁就行了,不怕她们闹。”
    有个男的看一眼阿嘉:“那个呢?”
    “那个家里有钱,又是政法学院的,有个玩儿得好的同学,是一块硬骨头,搞不好能把这船人都弄进去,别瞎琢磨了。”学姐也得为自己考虑,挣钱可以,不能搭上命。
    “就她最好看了。”男的可惜道。
    学姐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带她喝点酒,亲亲抱抱,只要不来真格的,应该没事。”
    男的搂学姐脖子,照脸亲了一口:“体贴!”
    章苗苗拨打阿嘉的电话,没人接,她看向丁珂,两眼视线一触,都意识到问题。
    丁珂拿着章苗苗手机看阿嘉最后发的消息,捕捉几个重要信息,发现这件事已经超出她们的能力范围,第一时间报警。
    警察在接收她们提供的信息之后,以无法确认阿嘉已经遭遇危险为由拒绝出警,让她们回去等等,说按照女孩微信说的话,也许天亮就回去了。
    章苗苗再看微信,确实不像是遭遇了危险。
    派出所出来,丁珂让章苗苗发朋友圈。
    章苗苗第一秒不理解,反应一下,明白了,“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阿嘉失联了,带她走的人看到了,知道我们在找她,或许会因为怕事情败露、下场惨烈,而把人放了?”
    丁珂点头。
    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什么都先尝试一遍。
    游艇一层。
    两个男的端着酒,走向阿嘉,笑着打招呼,其中一人先开口礼貌问:“你怎么不去舞池啊?”
    阿嘉裹了裹外套:“不会跳。”
    “早说啊,我可以教你。”
    阿嘉笑笑:“谢谢不用。”
    “你是没到这场合玩儿过吗?感觉很拘谨。”不知道哪个男人在说。
    “没有,就是没有喜欢的,兴致不高。”阿嘉觉得越表现单纯他们越来劲,干脆把自己塑造成海王。
    “都一样,我们也是没什么兴致。”男人说得真切:“以前在上海、杭州夜场,都没像今天这么别扭的。”
    阿嘉突然感兴趣:“为什么?”
    男人表现得诚恳:“那时大家都是来玩的,开不开卡和酒也没法确定他们是不是富人。这场合不同,是不是富人一目了然,像我们这种被邀请来的不是男模就是外围啊。”
    阿嘉虽然不是他说的那类人,但对他的认知感同身受,信息传播飞速发展,阶级差异无所遁形。当努力可以颠覆人生的说法成为泡影,自然坚定努力可以跨越阶级的人都沉寂了。
    少之又少的人可以通过努力实现逆天改命,大部分人都牺牲在了这个过程。
    阿嘉觉得他们很诚恳,敞开心扉畅聊起来,不知不觉喝了一瓶洋酒。
    于泰看到章苗苗发的朋友圈,告诉她孙礼也失联了,中午遇见时还说晚上给他买宵夜。当时孙礼跟李暮近在一起,两人还去吃了烧鹅。他问孙礼什么时候回学校,孙礼说等下游艇。
    丁珂得到这个消息时,刚好看到李暮近好友添加消息。
    章苗苗在一边给她分析两件事有没有关联,她通过了李暮近的添加。
    她平时会开勿扰模式,主要不爱聊天,所有加她微信的人老等不到她的消息,就腻了,删了,所以没什么人愿意加她。
    她给李暮近微信还是源于病房门口看到的那幕,有人口蜜腹剑,说得比做得漂亮,自然做得比说得好的,格外能得到她的青眼。
    他加不加她并不在意,加了正合她意——
    孙礼被李暮近带去游艇,阿嘉失联之前是去游艇路上,显然关键在于游艇,而李暮近他妈送他游艇这件事才上过新闻。
    她通过后,率先打了两个字:“地址。”
    片刻,李暮近发来一个定位。
    丁珂锁屏手机,打断在无章分析的章苗苗,打开录音,对她说:“我去找阿嘉,把她带回来。”说完把录音给章苗苗:“明天六点之前没消息,拿这录音报警,就说我找人也失联了,警方会出警的。”
    章苗苗担心她:“我一个人没问题吗?我跟你一起吧!”
    “留个人照应。”丁珂一边说一边穿衣,预备出门时,停顿一下,回身打开抽屉,把之前用坏的手机拿出来,出门前对章苗苗说:“先睡。”
    章苗苗撇嘴说:“咋睡得着?”
    “这算什么事?”
    章苗苗欲言又止。既然丁珂这样说了,那就是没事吧?丁珂允许一切事发生,几乎从不言之凿凿,她觉得不算事,大概真不算吧?
    丁珂打车去轮渡码头,看到闸门紧闭,搜索了私人码头的位置,发给司机,抵达后果然有人在等。
    动力艇很快,出发时驾驶员给了她一件防寒服,又套了救生衣,她大概意识到游艇已经离岸很远,当真越来越冷。不知多少海里,她总算看到海面冉起橙光。
    驾驶员说这艘游艇适航三等航区,离岸最远二十海里。
    二十海里约等于三十七公里,出点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抵达游艇下水斜坡后方左侧,栈桥自动开放,管家在登船口等,她一上游艇,他就接过她身上的防寒服、救生衣,笑着说:“您是先洗个澡还是先吃点东西?现在还有宵夜,是自助的。主食有面条,厨师现做。”
    “我找人。”丁珂说。
    “好。”管家带路,迎她往里走。
    丁珂以为会收她手机,还为此带了一个报废的,竟然没问她要。
    三层游艇,大部分人活跃在一层,丁珂随管家穿过引桥听到越来越多的笑声,身着清凉,或者干脆赤裸的人接连不断出现在面前。
    她一身黑色宽松版运动卫衣,黑鸭舌帽遮住眼睛,微卷的长发散开,遮住左右脸,璀璨明亮的灯照下十分突兀,格格不入。
    有人认出她,歪头寻她的眼:“丁珂?”
    丁珂抬头,不认识,但应该跟她同属一个学区,自然而然是跟阿嘉一道来的,直接问:“阿嘉呢?”
    “哦,她喝多了,里边睡觉去了。”
    “里边哪儿?”
    “就客舱啊,你问酒廊那边的酒保呗,刚才阿嘉在那边跟俩男模喝酒来着。”
    丁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跟学姐隔着人群对上眼。
    学姐下意识躲避她的视线,再喝酒的动作显得手忙脚乱,没了上秒的熟稔。
    丁珂走过去。
    学姐转过身,佯装自然地去别处。
    丁珂手搭在她肩膀,用力一扳,逼她回身。
    两个人面对面,学姐一笑:“丁珂吗?老是听说,今天见到了。”
    丁珂比她高,眼神向下,从她微抖的手里把酒拿走,声音冷淡,压力十足,“阿嘉呢?”
    学姐用笑容、撩发这种多余动作掩饰慌张,“喝醉睡觉去了吧,我一直跟朋友聊天也没注意看她,但这么大人了应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成年人可以为自己负责。”
    “也没说你诱拐她,此地无银了。”
    学姐笑容崩开一瞬。
    “带我去找她。”丁珂走近一些,用两人听到的音量,“今天看到一切我保证守口如瓶。”
    学姐嘴硬:“我可以带你去客舱帮着找找,但你保不保密跟我关系也不大,我就一过来玩儿的,跟阿嘉一样,玩儿都不让玩儿啊?”
    “那我就报警好了,你这么干净,银行流水啊转账记录啊什么的应该经得住查,你说呢?”
    学姐变了脸,怂了:“客舱1103。”
    李暮近从三层甲板的玻璃围栏处,看着丁珂跟人说话,说话可能不太准确,她神情动作更像威胁。
    她通过好友添加之后,他是没打算理她的,是她先问了他的地址。
    他知道她不是要找他,但也没说找谁,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找谁。她对他有防备心,她怕他因此对她要找的人做什么,或者用那个人威胁她。
    他以前确实做过这种事,那个人叫薛诗与。
    他记得那天天气很坏,丁珂没去上学,他去她家找她。
    薛诗与担心她,也去了她家找她。
    薛诗与到时候,他刚从楼上下来,不让她上楼,还叫人堵住楼道。
    当时薛诗与红着眼,指着他大骂:“你刚对她做了什么!李暮近你他妈一定不得好死!”
    李暮近自然用不着对她说明什么,就这样把她限制在楼门外。僵持到中午,他又让人把她吊在楼底下那棵树。
    薛诗与也硬,被吊得脸充血也不求饶,更大声喊:“丁珂别下来!我没事!别再走进他的圈套!也别再受他摆布了!”
    李暮近就站在楼门前的台阶,扫量荒芜老化的六层楼。不是丁珂,他都不知道鸠州还有这种危房,还都满员。
    可就算住满人,也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薛诗与这么喊,没一个人出来看看。好像是为生活奔波得太累,没有多余精力管别人死活,也好像是丁珂住的这栋楼有结界,楼里人他们管不了。
    一直到一点半,丁珂终于下了楼。
    她那天脸色跟天色一样,坏透了,下楼时一直打软腿,嘴唇苍白,眼睛疲惫,背过身的手一直抖。
    薛诗与当即哭出了声:“是不是他怎么你了?是不是?”
    丁珂一言不发。
    也是从那天起,丁珂被李暮近强奸的传闻满天飞。
    所有人都说,那么漂亮有骨气的丁珂,被李暮近强了,不干净了,人生毁了,这一辈子估计只能委身于他了。
    也说,李暮近真坏啊,逼不出结果来,就用强的,世上怎么能有这种恶魔。
    后来,传闻愈演愈烈,国际学校老师报了警,警察询问丁珂,她却否认了这件事。强奸指控没办法继续调查,事情便也无疾而终。
    那时国际学校很多人都转骂丁珂,说她下贱,大伙为她主持公道,她还执迷不悟、自甘堕落,迟早有天死在李暮近手里。
    一语成谶。
    那年的秋天枫叶漫天,街角、路边一片霞光,像诗那样浪漫,一场大火突如其来,烧尽了秋色,也烧死了那个为美色所累的姑娘。
    李暮近睁开眼,回忆暂存,音乐、欢笑回到耳朵,神思也回到游艇,回到这片海。
    如果她不是她,下意识隐瞒什么?
    只有她清楚他会威胁她,才会想方设法规避。
    她清楚的原因当然是,她就是她。
    他低头看看酒,不知不觉见了底,他却一直没放下杯。转身时把酒杯放到桌上,回到赌桌。
    台球案旁边,刚进行过np,一地黏腻,服务员来清扫,淫虫上身的男人甩着那根东西猥琐地求欢,骚劲儿下不去的女人坐在台球案子张开双腿。
    学姐带几个男人过来把他们轰走,翻白眼、嫌恶地骂:“没他妈床啊把台球案弄这么恶心!”
    几个男人巴结地帮着服务员收拾,有女孩哄着学姐先坐到了沙发上。
    “这不正常吗?怎么突然这么气?”有人拿杯酒过来。
    学姐打听丁珂:“那个政法学院的丁珂有什么背景吗?”
    “她啊?不懂,没听说过。”
    有女孩“欸”一声,凑过来,说:“之前李暮近案的受害者是不是就叫丁珂啊?”
    “是,她跟那个丁珂同名。”有人答。
    又有人想起来,“这个游艇是李暮近的吧?我看新闻上说,李暮近精神病好了,又继续上学了。还什么一改过去的混蛋德行,有礼有节又好学,简直脱胎换骨。她妈去五台山还愿回来就送他一艘游艇,希望他保持状态,从此以后,乘风破浪、砥砺前行。”
    有人笑出了声:“这是找枪手写的稿子吧?他妈我知道,春晚上唱歌都念错字,上热搜以后痛哭流涕地解释,说当时发烧了,脑子没有跟上嘴。”
    “太有画面了。”
    他们当中有跟学姐一样拉皮条的,说:“江好组的局,应该是借李暮近的游艇。”
    学区一个大学生在这时问:“就是说,李暮近没来呗?”
    有女孩挤眉弄眼地打趣她:“这话把你小心思暴露干净了,想看看这哥是不是新闻上拍到的那么帅吧?”
    大学生脸一红:“谁想看这么歹毒的人啊?”
    “看一看、评一评又不代表三观不正,怕什么啊。夸他长得帅,又不是否认他作恶的事实。”
    有人说:“他应该没过来,有他的局都会提前说,怕他阴晴不定,突然来火,他身边人更怕,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学姐注意力还在丁珂身上,“没有背景,她怎么那么牛?她是什么东西没人告诉过她?她在拽她妈啊?”
    大伙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还在想丁珂。
    “学法的理解一下,我老觉得干法律这行的人眼都长在头顶上,拽什么的太正常了,以为自己能伸张正义呢。”有人言语间毫不掩饰恶意偏见。
    有人说:“这还不好说嘛?抽她。”
    “对啊,都是自己人,就她一个外人,手机又都收了,就算她一五一十都记得住发生什么,咱们人多,一口咬定不是,谁信她啊。”
    学姐正来气呢,被撺掇也顾不上权衡利弊,眯起双眼,攥紧拳:“我把阿嘉安置在了1103,丁珂要去找她必须穿过第三层的甲板。”
    有人“操”了一句:“够坏的哈,那帮二代正跟上边玩儿牌呢,从不让上,她等下还能好好地下来吗?”
    一个猥琐的男声这时插入:“没准儿她巴不得呢,大半夜上这,说是找人,其实就是想靠那张脸勾搭上谁吧?好家伙一下迈入名媛行列了。”
    “哈哈——”
    丁珂问了管家1103客舱具体位置,从船首电梯上了三层会客区,跟露天沙龙玩牌的众人打个结结实实的照面。
    一对多,她很平静,欲解释来意,一个男的先走过来:“没人跟你说不要上三层吗?下边两层那么大地方不够你浪啊?”
    勾肩搭背的二代嘲笑出声。
    束睿靠在吧台,看向丁珂,又随意瞥了一眼人群正中的李暮近。
    丁珂遥望着李暮近,舱内灯和甲板休闲区的灯颜色、功率不同,李暮近正中的位置正好被两种灯关照,一束白光打在他眼睛,让她无比清楚他正看她。
    “聋了?叫你呢听不到吗?”旁边男的还在催她。
    束睿不再看了,坐到高脚椅,面对调酒师,边喝酒,边看手机。
    丁珂拿出手机。
    江好刚好回来,看到有女孩上了三层,还拿着手机,挑眉歪头,朝她走去,边走边咝一口,疑惑地说:“这什么情况啊,还有漏网之鱼啊?不是都收手机了吗?”
    丁珂打开微信,拨了个语音电话。
    下一秒。
    李暮近的手机在赌桌上震动不停。
    快走到丁珂跟前的江好及时刹车,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李暮近。
    其余人面面相看,明白了,庆幸刚没吭声。
    李暮近接通了。
    丁珂说:“我到了。”
    李暮近眼睛盯着她,对着话筒:“我不瞎。”
    丁珂挂了电话,也没多说,穿过他们径直走向客舱。
    她就这么走过去了,李暮近没管。
    他居然,没管。
    束睿早知道这个结果似的,毫无神情表现地喝着酒。
    江好跟林张使眼色:谁啊?
    林张撇嘴摇头:不知道,别管了。
    李暮近看他们都不说话了,“还玩不玩了?”
    他们相继回神,继续玩牌。
    丁珂找到1103,门居然虚掩着,她皱眉,猛然推开,倒只有阿嘉一个人在床上,衣服完好。
    把门关好,她走到床边,想给阿嘉盖被子,阿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她,放心地翻身,又闭上眼,呜呜哝哝地说:“珂珂,你来了啊,喝太多了,我先睡了,明天再跟你说……”
    丁珂给她盖好被子,关灯,走到空中露台,先给章苗苗报了平安,说明暂不报警、早点睡,随后看向二层甲板晒月光浴的男女。
    突然门口传来动静,她皱眉向外走,“谁?”接着传来密码声音。她意识到什么,门已经被打开,黑暗中闯入一个人,一阵梨花木的香味钻入她的神经,香味的寄主随意把她压在死角。
    她双手推拒他,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阿嘉:“起开!”
    来人偏不,掐住她的腰,一把抱起她,放到岛台坐好,再把她人往身前一拉,让她劈开的双腿卡在他腰两侧,让她私密之处跟他腹肌仅有薄薄的两层布之隔。
    他不说话,要亲她。
    她躲开他。
    他捏住她的脸,逼她面对。
    她不愿意,闭紧嘴。
    “不是你给的微信?你装什么纯。”
    李暮近变态的腔调。
    “通过好友验证不是通过交配申请,你又不缺女的,能不能放过我?也尊重下我,不要再从我身上寻找别人的痕迹,以满足你对她变态的遗憾和怀念。”丁珂呼一下靠近,两个人鼻息交缠,她让他看清楚:“你看好,我不是她。”
    她说了那么多,他只挑了一句回:“我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