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吻厄 > 第28章 莫纳克亚
    莫纳克亚天文台,在夏威夷群岛上。
    海拔4200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天文台,是世界级天文研究观测站所在地。
    但因为海拔高,顶级设备也有限,如果想要停留、观测,使用有限的望远镜资源,还要准备招标计划,申请通过后才能得到许可,竞争激烈。
    那是宁潇第一次听池蔚然具体聊到他想要追逐的东西。
    池蔚然聊到矮星系,它们如何在引力的作用下聚拢;恒星死亡后会发生爆炸,释放出大量伽马射线,而日本望远镜‘昴’如何在莫纳克亚拍摄到了气体星云的‘太空烟花’,那是有关恒星死亡的细节。
    池蔚然就那样,很平静地说了很久。
    直到夕阳一点一点地落了下去,深蓝的幕布笼罩了一切。
    宁潇就听着。
    在这一天之前,她虽然讨厌这点,但已经快习惯了池蔚然想要什么,伸伸手就能够到了。
    最多踮个脚,反正个子高。
    这一刻,她才发现不是的。
    原来他也有需要跳起来去够的存在。
    那天的夕阳如火,在她梦里不停地燃烧。
    一路烧进了她心里。
    宁潇从没有那么清晰地幻想过未来。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做什么,但她要比他更坚定,绝不能浑浑噩噩,被池蔚然轻松赶超了。
    宁潇感觉,长大的自己好像就藏在天台里,看着这一幕。
    两个人倚着栏杆,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可乐,聊未来,难得的和平,笑意都轻松。
    晚风也驻足,要从他们身上裁走一角自由。
    可很快,这一幕就像信号不好的老设备,一阵雪花后消失了。
    接上的是东南亚的绿植中,一抹黑底红纹的人影。
    一个成年男人,身上的气息已经跟世间平庸混在一道,只留一股漠然的狠劲。
    还有夜店里被簇拥的男人。
    画面陡然变得混乱交错。
    耳边的噪音也开始清晰,间接夹杂着有人叫她名字的声音。
    “……宁潇。”
    “宁潇。”
    宁潇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面前有张熟悉的面孔,近在咫尺地凝视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宁潇这种睡觉速度真是奇观。
    说完那句惊天动地的话后,一秒断电陷入梦乡。
    池蔚然叫了半天都没叫醒,只能咬了咬后槽牙,耐着性子回到主驾驶,深呼吸了几次,加了油门开回家,把人扔到了别墅客厅的沙发上。
    池蔚然也跟她杠上了,他还非要等她清醒,讨个说法不成。
    连今晚本来想熬夜的公事进度也推了,喂了宁潇三次水,擦了四次脸以后,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啊。”
    宁潇慢腾腾地挤出鼻音,转成侧卧,手臂耷在地上,哼唧了两声:“什么……登西。”
    拿着毛巾的池蔚然:……
    他单腿跪在地毯上,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安宁的睡颜。
    “你要是准备装死到天荒地老,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池蔚然温柔道。
    宁潇又慢腾腾地睁了眼睛,几分困倦,几分观察。
    这就是不容易断片的坏处。
    她清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输得好彻底啊,什么第二次,好像她多留恋一样。
    池蔚然却骤然拉近了距离,羽睫几乎要触到她脸。
    沙发旁有一盏落地灯,自动感应的,正慢慢暗下来。
    跟男人音色一般暗。
    “你想要什么?”
    比夜色或酒精更易蛊惑人心。
    他那双眼睛,那把音色。从什么样鼻尖轻触开始,自然而然又绵长的吻,进退勾连间,呼吸骤然乱掉。
    沙发不够宽,就到地毯上。
    池蔚然在一吻结束后,稍稍直起身,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扣子。
    他不想要她稀里糊涂的状态了,也是在等宁潇彻底清醒,动作也连带着变慢。
    意思是,她可以随时喊停。
    一颗又一颗。
    扣子解到第四颗,斜飞入肩的锁骨、肌理结实的胸膛已经很清晰。
    这样暗的光线下,宁潇安静地坐着,盯着他脱衣服的动作。
    平心而论,池蔚然的身材真是养眼,暗蓄着力量、刚刚好的肌肉线条,修长略带青筋的一双手,随便解个扣子也带着漫不经心的诱惑。
    她的视线缓慢地扫视,最终停在锁骨下方一点。
    那里有道蜿蜒偏斜的旧疤,四五厘米长。
    宁潇冷不丁地抬手,微凉的指尖滑过,停留,在尾端轻摁了摁。
    池蔚然的动作一顿,蓦地被摁下了暂停键。
    整片空间都倏然沉寂下来。
    “有个问题想问你。”她抬眼,安静地望向他,“你后来去莫纳克亚了吗?”
    在池蔚然杳无音讯的那几年,宁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除了对手以外,池蔚然还有点像……像战友。
    都要用自己的方式,对抗世界这趟浑水。
    他们就算对立,也要像两团燃烧的火。等燃尽了,再把自己化成箭,一点点削尖,掷向黑暗和虚无。
    池蔚然就算是混账,也得混账到老。
    可现在,她看着池蔚然的眼睛,就能看到答案。
    “长大……”宁潇忽然笑了笑,“可真操蛋。我们可以喝酒,可以做爱做的事,也可以求饶。对吧?”
    宁潇的话尾音落下后,昏暗的空间内,寂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窗上开始飘雨丝。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会下雨,但是下了。
    很多事不会等人做好准备才来。就像宁潇也没想到,她会今天见到他。
    会说出这些话,越界的、伤人的话。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她看着池蔚然的眼睛,没有避开。尽管她从没看过他这样的神色。
    为了项目,宁潇通宵地了解过他在的行业,跟卫星通信有关的一切,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那些数据,行业有名有姓的公司发展前景、低轨资源的情况。
    他也不像她一样,滑稽得像个笑话,池蔚然现在做的事,跟以前……还是能沾点儿边的。
    但宁潇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她忽然收回视线,探出身从玻璃茶几上捞过一瓶麦芽威士忌,已经下去了三分之一。宁潇把瓶盖用大拇指拧开,仰头灌进了喉咙。
    透明的雨幕在她背后落下。
    池蔚然看了几秒,伸手夺过了酒瓶。
    “还没喝够?”
    他声音低哑。尾音没落,酒又被抢了回去。
    宁潇是扑上去抢的,像个玩具被抢走的小孩子。
    她眯起眼轻笑了笑,仰着头,举起手臂,把剩下的酒液从头洒下,浇了一身,想图个清醒,又想彻底沉沦。
    她是跪坐在地毯上的,直起身子,神情惬意疯狂。
    池蔚然也是坐着的,屈起长腿,手臂松散地搭在膝上,安静地看着她。
    等酒瓶空了,他才从地上站起来,俯身,不由分说地将人一把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上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