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庭说得没错, 赵子璇的确是在故意为难程云珂。甚至为了有“带新人入职”这个合理的借口，她早上明明手上还有很多没处理工作，仍在听说消息后特意抽时间亲自带她办手续。
早上浪费了时间，午休自然就泡了汤, 她只随便吃了点就匆忙回到工位继续写下午开会时要用的文件。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 重新检查了下文件, 确定没有问题, 点击左上角“打印”图标，赵子璇伸了个懒腰，稍稍舒展坐僵硬了的筋骨，而后拿起一旁早就喝空了的杯子, 起身，准备趁打印文件的时间去茶水间接水。
忙了一个上午, 好不容易能休息会儿，办公室一众或趴或躺在折叠椅上闭目养神。
端坐在工位上玩手机的程云珂便格外显眼。
赵子璇的眉瞬间紧紧蹙在了一块。
事实上, 她并不是喜欢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的人。
她并不否认自己确实有故意为难程云珂的意思, 但说实话，一个完全外行的人想在短时间上手工作，阅读部门已经做完的文件确实是必须做的事。
连工作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 又怎么能做好这份工作？
如果程云珂认真阅读了那些文件，能记住格式和要求, 或者就算记不住但也有作为职场新人的自觉，主动问她自己需要做什么和一些不懂的地方, 她都不会蛮不讲理非要她继续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文件。
她原以为，就算程云珂是板上钉钉的业余, 但既然贺总和章秘会同意空降，基本的态度肯定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却没想她只是随口敷衍，程云珂居然真的就这么顺着她的话一整个上午都浪费，半点来问她的意思都没有不说，说不定其实压根没看多会儿文件。
毕竟按照公司条例，只要手头没工作，就算她玩手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她到现在仍沉浸在手机中的上瘾模样，赵子璇觉得程云珂上午很大概率也是玩手机过去的。
可能是看小说，可能是聊天，也可能是玩游戏……
越想，不喜的情绪就多越多一分。
还好只实习一个月，不然她真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能一直对这种不端正的工作态度无视下去。
临近14点，上班时间到，轻重不一闹铃在办公室各处依次响起，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将最后一个字敲完，看着自己按照《古穿今之全能女秘就是她》女主温叶彤人设梳理好的“行为逻辑”，程云珂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为军师，温叶彤除了最基本的“聪明”要求，她在人际交往方面也并非不知变通的铁头人士。尤其古时重男轻女，讲究三从四德、温顺娴淑，她想以女子之身在军队长久待下去，又不肯结交人脉，那无疑想法不可能实现。
因此当“她”穿越到现代，成为职场新人并被前辈隐晦欺负时，并不会和大多数爽文女主一样上去一通怼，而是在不得罪人的前提下，以合情合理的说法为自己争取到更公平的待遇。
当然，“她”不是包子，不找事不代表怕事，借对方的手展现自己工作能力以赢得部门其他同事的尊重和领导重视，甚至变相踩着对方上位……这些都是剧情里有明确写出来的。
作为时间久远的古早爽文，《全能女秘》里许多反派的智商很低，搞出来的麻烦也是突破道德底线，让女主反击时报复回去的行为也变得合理和令人快慰。
但现实不是小说。
赵子璇对程云珂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在没了解背后缘由时，理由也很合理，她自然没必要做到小说里那个地步，只适当反击证明自己不是可以随便敷衍的人，也为自己博取更合理的工作安排就好。
快速翻看，又把比较关键的几处角色性格分析加粗，程云珂点击保存，而后起身，准备去找赵子璇问工作安排。
撇开角色人设不提，她是真的不想再看漫无目的地看一下午文件了！
赵子璇正在整理凌乱的桌面，注意到有人站在自己办公桌旁边便转头看去，没想到是程云珂。
她眉头一挑。
终于知道要来问她了？是章庭提醒的吗？部门群里有人说看到他们中午一起吃的。
“有事吗？”她问。
程云珂点头：“赵秘书，我……”
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的“啪啪啪”击掌声和嘈杂讨论打断。
只见章庭身后还跟着五个身材挺拔、颜值颇高的年轻小哥，每个小哥手里都拎有褐色纸袋，满满当当，笑着招呼：“贺总请大家吃下午茶，是黑狼工作室的常温小蛋糕，不喜欢小蛋糕的还有咖啡，自己挑。”
登时引起一片惊喜欢呼。
“哇！黑狼工作室的蛋糕超贵哎！贺总大气！”
“我要抹茶味的！抹茶yyds！”
“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谈成新合作？我宣布小蛋糕治愈了我工作的所有疲惫！”
“希望贺总每天都心情好哈哈哈哈，这样我就每天都有好吃的下午茶了。”
…………
程云珂也想去选小蛋糕，怕自己喜欢的味道没了，转过头，和赵子璇说话语速明显加快：“是这样的，赵秘书，我知道自己不专业，先熟悉工作内容无可厚非，但我来实习的时间有限，想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专业能力不现实，特别这样没有目的地看文件效率是真的低，所以我想问下能不能给我布置个工作，这样效率提升不说，我也能更快熟悉秘书工作。”
话说得倒好听。
借着喝水的动作遮住嘴角嘲讽弧度，赵子璇语气无波无澜：“可是就算最简单的工作也对措辞和格式有要求。文件很多，我不要求你全部看完，只要格式和通用措辞记得就行。能做到吗？”
语气要多不客气就多不客气。
拿完小蛋糕回来的袁涵妮听到这话嘴角微撇。
记住一篇文档的格式难度不大，但措辞也要记住就难了，何况文件类型那么多。短短一个上午，怎么可能记得住？能每个类型都看个两三篇，有大概印象，就很不错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震惊听到程云珂干脆地答了句“能”。
没能管理住表情，她忍不住回头看程云珂，心说小姑娘别冲动，赵秘要求的“能”可不是普通人以为的“能”。
寻思着自己还准备找贺总铁树开花二十八的证据，怕程云珂没过几天就因为被赵子璇布置的工作太过高压直接跑路，她赶忙挂起个笑，寻思当个中间人，帮她说说软话。
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程云珂好似怕自己“死”得不够快般又道：“时间不够，我没有把所有文件都看完，但每个类型差不多都看了至少三分之一。虽然不能保证做得多好，但格式和基本的措辞80%的内容应该没问题。”
袁涵妮：……
80%都没问题？就只是看了一遍别人做好的文件？
她真的没听错吗？？？
饶是赵子璇早有心理准备，被程云珂这堪称“大无畏”的话震了到，旋即便是难抑的愤怒。
她是在轻视秘书这个工作吗？以为秘书只要整理下文件做做归类就可以的谁来都行？随便看看就会的话，读秘书专业的人岂不是白交的学费？
偏在这个时候，章庭的声音又传来。
他说：“贺总说新人入职本来应该有欢迎仪式，但程云珂情况特殊，只是临时来公司实习一个月，欢迎仪式就免了。作为补偿，贺总请大家吃小蛋糕，吃完了保持好心情继续工作。”
哈？欢迎仪式？
他们公司有这玩意？？？
众人都一副被惊到的模样。
袁涵妮更是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入职公司这么久，来来走走十多个同事，入职欢迎的确有，但那是大家私下自己办的，也就下班后吃顿饭的事，和贺总半点关系没有。
——工资给得够高，谁在乎老板有没有所谓“人文关怀”的形式主义啊？
只是，一直没有很正常，偏偏这次，程云珂一来，不办欢迎仪式居然成了需要贺总亲自过问和补偿的事。
这谁听了不说一句“你不对劲”？
贺总铁树开花二十八！逮到了！
赵子璇亦难以置信。
失望如潮水从头顶灌下，将她心浇得陡然寒了一下。
正如章庭所说，她有数种办法敷衍程云珂甚至是给她穿小鞋不让别人发现，断不至于表现得很明显，私下不知被作为话题中心讨论过几次，但她故意用了最简陋的方法表态。
但理由与和大家猜的“怕空降抢副部长一职”或“当情敌了”不一样。
她其实并不喜欢贺枕玉。
没对象是因为在忙着赚钱，一线城市买房买车压力很大，不想结婚生小孩耽误时间，用未来几十年去赌爱情的坟墓；
和别人说自己是贺总学妹其实是在骄傲自己考了个很好的学校，也为有这么优秀的学长为豪；
毕业拒绝其他大企offer直接来龙腾是因为那些企业提供给她的岗位虽然薪资待遇对刚毕业的人来说很好，但上司都年轻也提拔上去没多久，起码三年都不会有升职希望，五年也不适没可能，她不想大好时光用在耗资历上；
只要章庭和离职了的那个副部长不在，所有可以和贺总接触的工作她都不假人手也不是因为什么奇怪的独占欲，而是想抓住一切在上司面前露脸的机会，以期更多工作机会。
…………
单独某件事都很正常，积累在一起，再加上一些无聊的八卦欲，就变成了奇怪的绯闻。
不是不想澄清，只是她实在不喜欢非工作必要的职场社交，和每个同事的关系都很一般，又不能莫名其妙跑到别人面前一通解释，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干脆放任自流。
非要说的话，比起男女间的喜欢，她对贺枕玉更多是学妹对优秀学长的向往和一心搞事业的下属对每次决定都没出过错的领导的信服。
她把贺枕玉视作自己后半生也可以继续追随的好领导、行业偶像，喜欢他原则分明的做法，自然也就对作为他第一次“违背原则破例”的程云珂没什么好感。
学历不够，专业度为零，没什么特长，连耐性都无，只临时实习打个工就回娱乐圈的家伙，凭什么有资格成为那个例外？
难道是那张脸？还是说只要身世够惨就能成为所有绿色通道的合理借口？
她真的有努力给贺总找理由，但怎么都说付不了自己。
控制不住的，赵子璇又想起大学时谈的那个男友。
毕业不到一年，为了更好的工作机会和前途，他就和老板睡了。她不敢置信地质问，他却说：“子璇，你不知道这个圈子水多深，我也是没办法。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你也会懂我。”
她不懂，也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懂。
于是他成了前男友。
说来好笑，就她前男友那样的人现在居然已经成了还算红的艺人，粉丝众多。有一次，她在微博刷到相关动态，忍不住评论了句“潜规则上位的人渣”，差点没被他粉丝骂死，祖宗十八辈全被问候了遍，干脆把他设置成屏蔽词，眼不见心不烦，当他死了。
因为这段经历，她对这种事变得格外敏感和厌恶，才会特意用这般明显的举动来表示自己态度。
她觉得，就算从利益角度出发，自己给龙腾创造的价值也应该远远大于一个普通明星，希望如今功成名就的贺枕玉如果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能在看出她的态度后为不失去一个好用的打工人而收敛。
失去原则和底线这种事她很怕有一就有二，也不愿意在人渣手底工作。
程云珂入职后对工作表现出的“敷衍”和“轻视”本就让工作认真的她看不过眼，章庭明摆着“有猫腻”的下午茶更是让她心中那个不好的预感有了着落，化油点柴，火势骤增。
情绪触底而发。
赵子璇气极反笑。
将手旁原本准备下午开完会做的那沓文件抱起来，直接都递给程云珂：“把这些文件以项目为单位整理成报告。快下班时我会把今天整理好的所有文件拿去一起给贺总签字，所以你至少要在下班前半小时将整理好的报告发我。”
“希望和你说的一样，至少八成内容都是合格的，不需要我或秘书部其他人通篇反工。”
她语气嘲讽：“随便看看就能全部学会的天才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