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吻刺 > 第35章
    23岁那年夏天, 方慈本科毕业。
    参加毕业典礼,拍了许多照片,而?后跟几个关系近的同学组了个小小的?旅行团队,玩了许多地方。
    短暂地从学业重负中脱身?, 她尽情呼吸着新鲜空气, 前所未有地畅快。
    “自由”二字, 看?不见摸不着, 但这个时候却是真真切切地盈满了她周身每个细胞。
    她没有经历失恋的?阵痛期。
    自来到英国,这两年半,她很少?想起闻之宴。
    大概是因为?太?忙了, 语言、学业、人际交往, 生活里的?一切都要重新适应。
    京市那个圈子、方家?的?一切, 就像一场梦。
    留学的?生活才?是真实。
    歌里不都这么唱吗:
    「不假设你或会在旁,我也可畅游异国,再找寄托」
    她不会想象着闻之宴再属于她。
    她与他本就是短暂的?萍水相逢。
    游玩结束,她回到伦敦, 换了个住处, 这次搬了个离方念念的?疗养院更近的?地方。
    住处在一个很有生活气息的?老社区,道路两旁栽种?着高大的?英国梧桐,白天在树下走过, 凉荫蔽日。
    搬进来归置好所有行李的?头一晚,方念念也久违地从?疗养院出来,拉着她出去散步, 杨姝美医师也一同出了门。
    社区里头有个小广场, 中央一道喷泉, 到了夏天,晚上这里经常有各种?集市和快闪展览。
    今晚像是个二手?的?家?用物?品集市。
    自来到伦敦, 一切生活都属于自己,都要自己一点一点打理,方念念对生活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她最爱这类或有用或没用的?小玩意儿,看?什么都很喜欢。
    她语言功能还没完全恢复,杨姝美不敢走远,方慈脚步慢,不知不觉间就和那两人拉开了距离。
    她戴着耳机,打开spotify,随意点开一个歌单。
    集市灯火通明,处处是三?三?两两的?人,每个人都很松弛很随意。
    慢悠悠从?这头逛到那头,遥遥地看?到方念念在另一排摊位前跟人比划着什么,方慈百无聊赖站了一会儿,而?后决定去集市尽头一栋小楼前的?台阶上坐着等。
    温度适宜,此刻夏夜晴朗的?晚上,大概是一切美好事情的?代名词。
    耳机里是歌曲间短暂的?静默。
    下一首歌前奏响起时,隐约觉得熟悉。
    直到那句「夏夜晴朗的?晚上」响起,那慵懒低磁的?男嗓像某种?雷击自耳膜迅速侵遍全身?。
    「是你身?上的?香
    你的?眼?神滚烫
    ……」
    全身?泛起通电般的?酥麻,她像是被某种?时空隧道猛地拉回到了沪市那个夜晚。
    在写字楼后街的?台阶上,闻之宴将?她圈在怀里吻她。
    那是一个情难自禁的?极尽缱绻温柔的?吻,每一下的?碰触,都留了两秒的?余韵,仔细地感受了彼此的?呼吸。
    于是这酥麻很快变成了痛感,那避无可避的?细微疼痛窜遍全身?,让她几乎是一个战栗,手?指都抖了起来。
    她想切歌。
    却无法动弹。
    「是否已经两败俱伤」
    近乎自虐地,方慈埋首在膝上,听完了这首歌。
    这次,她终于听清了,这首歌歌词最后一句是:
    「oh,i just wanna say that i love you」
    那股颤抖持续了很久。
    她咬着唇,却还是荒谬地能在此刻感受到他的?体温。
    他高大的?身?材,将?她整个圈在怀里,周身?被他的?气息笼罩着,鼻酸铺天盖地袭来,让她几乎要呜咽。
    「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不再想象,不再奢望,一切都会很容易。
    可怎么会这么难。
    方慈感到绝望。
    她已经整整两年半没怎么想过他了。
    可一旦想起,竟是如此致命。
    方念念买了个巴掌大小的?煤油灯小摆件送给她,让她放在床头当小夜灯用。
    步伐虚浮地走在回住处的?路上,方慈下了决心。
    她向来是个狠心的?人,做事讲究一个杀伐果断:
    从?那晚开始,她一直将?那首歌单曲循环,不管是做饭洗碗,还是外出散步,统统戴着耳机听着。
    就这么听了一周,终于对这首歌免疫了。
    她与生活,重新相安无事。
    -
    两年硕士课程,相对更注重项目实习。
    方慈跟着迈克教授,参与了许多跨国公司的?投资并购案、跨国法律纠纷等等。
    临近毕业,大部分学生都找好了实习后可以转正的?公司,方慈也不例外,她成功拿到了伦敦本土的?一家?律所的?offer。
    与另外两位老同事组成了一个三?人小团队,主要承接跨国投资并购中的?法律咨询工作。
    拿着这份offer,她回国一趟,将?学生签证更新为?工作签。
    她没在方家?别墅住,而?是在签证处找了家?相对便宜的?酒店。
    这一次,反而?是曲映秋从?方念念那里得知她回国,主动找到了酒店里来。
    酒店房间逼仄,曲映秋嫌弃地四下看?了看?,没坐下,就站在那儿,挎着包,双手?叠握在身?前,问,“……你不打算回国工作?”
    “不打算。”
    方慈坐在狭窄的?办公桌后,对着笔记本屏幕敲字。
    “你年薪再高,少?说也要工作十年二十年,才?能还清欠方家?的?债。”曲映秋毫不留情地说。
    “那是我的?事,您不必操心。”
    曲映秋又是一个怒火攻心,闭了闭眼?,还是手?撑着在床尾凳坐下了。
    静了好一会儿,她缓了缓语气,道,“……我给你指条明路。”
    方慈不作声。
    曲映秋接着说,“你回到方家?来工作吧,把家?业撑起来。给我和你爸养老,就算是还清了。”
    “方家?的?产业,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你觉得,这家?业,要谁来继承?”曲映秋盯着她,“你姐姐身?体不好,至少?要在疗养院再住个五年,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方家?破产?”
    方慈默了默,“……到破产边缘了?”
    曲映秋冷哼一声,没回答。
    缺少?融资,这些?年,方家?的?公司一直没能起来,拖着个空壳,濒临破产。
    方慈淡淡地,“破产清算有什么不好?你跟爸也解脱了。”
    “你说得轻巧,”曲映秋脸色几分惨淡,“……没有这家?破公司每年给疗养院打钱,你觉得念念的?治疗能这么顺利?在外面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天真。治病不需要钱?念念的?病情最是熬人,那些?个专家?、疗养院那么好的?配套疗愈疗程,哪个不是烧钱的??”
    “跟你说实话,公司每年的?盈利,都用来给念念治病了。我跟你爸是一点儿钱没留下来。”
    这番话像一记猛锤。
    方慈陡然咬紧了牙关,“所以呢?到现在这个地步,要我回来,继续为?方念念,为?方家?,奉献我自己?”
    “我出生在方家?,是生来欠了你们的?吗?”
    “是!”曲映秋提高了音量,“各人自有各命,你生在方家?,你让你姐姐失声,你就该背负这一切!”
    方慈笑了声,“这条命,你想要你拿回去,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出生。”
    曲映秋霍地起身?,指着她,怒道,“你好歹是我曲映秋的?女儿,能不能支棱起来!这样自怨自艾,能解决什么问题?”
    “哦,”方慈还是笑着,“这是您解决问题的?方式?当初把姐姐的?失声怪到我头上,现在又把破产的?压力转移给我,这就是你曲映秋?这就是女强人曲映秋?”
    曲映秋被她直呼大名气得眼?前发黑,站起来甩她一个嘴巴子。
    方慈脸偏到一侧。
    好久没反应。
    逃离这里四年半,没成想,但凡一回来,所有的?一切就再度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曲映秋跌回床尾凳,缓了好一阵子,才?咽了咽喉咙,说,“……你爸完全指望不上,软弱无能。指望你去联姻救一救公司,结果你勾搭上闻家?少?爷,把这联姻给砸了,砸得毫不留情。没有资金、没有亲家?帮助,这些?年,一直是我独自支撑着这个烂摊子,给念念供血。”
    “现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迫不及待逃离这个牢笼,”曲映秋说着流下泪来,“可是我呢?我往哪里逃?你跟念念,还有这家?破公司,甚至他妈的?不姓曲!我这一辈子,为?了方家?生孩子为?了方家?卖命,我最后落了个什么?”
    方慈默不作声。
    颊上还是火辣辣的?痛感。
    “我是犯了很多错,我不该把念念锁家?里,如果早点送她去治疗,现在也许不会落到这个局面,”曲映秋摸索到纸巾,擦擦眼?泪,“她温柔又贴心,如果好好长大,说不定像能圈里其他少?爷小姐一样,早早继承了家?业。”
    “……没有这些?,也许你也不会长成现在这个古怪的?性?子,你们姐妹俩都有才?华,又都继承了我的?强势果断,你俩互帮互助,说不定现在方家?是蒸蒸日上,我跟你爸就放心去养老了。”
    “我确实是犯了很多错。”
    曲映秋最后几乎是喃喃自语着,步伐虚浮地往外走。
    站定在门前,她说,“方慈,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方慈却完全没有再想这件事。
    她已决意要逃出去,此刻羽翼已然丰满,再回到这个牢笼,那么这四年半的?辛勤,岂不是一场徒劳?
    -
    签证办理完毕,她飞回伦敦。
    毕业后的?生活,与读书时几乎没太?大差别,依旧是三?点来回跑,住处、疗养院、律所。
    只不过出差更加频繁。
    就这样,从?夏天到了秋天。
    上一个大项目结束,又逢着周末,她去疗养院探望方念念。
    方念念正在自己房间整理东西,看?到她便招招手?,比划:
    「妈来了一趟,昨天刚走,给咱俩都买了礼物?」
    方慈将?房间门敞开,屋外夕阳斜进来。
    这还是这么些?年,曲映秋来探望方念念头一次会顺带给她捎礼物?。
    可她内心毫无波澜。
    “你收着吧,我用不上。”
    方念念若有所思,「我觉得妈脸色不太?好,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家?里快破产了。
    但这消息没必要告诉方念念,她那个性?子,估计会觉得自己是个拖累,马上就要不治病了打道回国。
    “没事,估计是她工作累着了。”
    方念念拉她坐下,给她递水果吃:「不止这样诶,我感觉她消极了很多,脸上有点颓。」
    「她甚至操心起我的?终身?大事了,问我日常有没有接触到不错的?男孩子。」
    方慈转移了话题,转而?问她这周病情有没有好转。
    两人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一阵子,杨姝美医师正好从?念念的?主治医师那里回来,道,“医生说,念念需要多跟人接触,多尝试开口。”
    挣扎着要发出声音时,那嗓音实在难听,方念念大概是有心理障碍,只在独自一人时才?会进行发声练习,甚至在医师的?帮助下都不肯开口。
    杨姝美单独拉了方慈出去,道,“医生还说了,这里毕竟不是她的?母语环境,对于她的?语言恢复帮助不大,医生建议再观察半年,明年看?看?,能不能把念念转回到国内的?疗养院。”
    “……就是脱离了国内的?环境,所以她才?开朗了许多,如果回去,会不会对她的?心理健康不好?”方慈道。
    “医生也有这个担忧,但她还是建议试一试,”杨姝美沉吟片刻,“……毕竟,换环境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要想彻底痊愈,其实还是得回到旧环境里,直面创伤本身?。”
    方慈点点头,“那就再观察一阵子吧,杨医生,拜托您,平时多费心。”
    又在房间里陪念念待了一会儿,天快擦黑时,方慈独自离开。
    走在疗养院绿意盎然的?院子里,眼?望着三?三?两两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思绪游离中,不期然看?到远处一个正在散步的?病人突然腿软跌到,周围的?人立刻手?忙脚乱将?那病人扶起来,扶到旁边躺椅上坐下。
    有人招呼医生,有人试图唤回病人的?意识。
    好一阵喧闹之后,病人才?醒来。
    方慈心有余悸。
    回到住处,洗完澡护肤时,视线接触到床头的?煤油灯小摆件,忽然想起方念念比划的?:曲映秋脸色不好。
    她不由地想起夏天时,在国内见曲映秋的?那一面,那时她脸色就有点怪,总好像有点气短。
    这个时候,仔细回想曲映秋的?话,她才?觉出不对劲:曲映秋一向要强,遇事会怪罪这个怪罪那个,但从?不会泄气,在酒店里她却句句是丧气的?话。
    她也不过五十多岁,那时却句句都是:我这辈子。
    方慈心里突然升起一个不妙的?猜测,她立刻给家?里的?司机郝叔叔发消息:
    「叔叔,我妈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
    京市比伦敦快七个小时,这时候已是后半夜了。
    方慈心里不安,一直等到凌晨,京市是早上了,郝叔叔的?回复过来:
    「太?太?最近身?体不舒服,总让我载她去医院,但是方先生还不知道这件事,太?太?不让说」
    「方慈:什么病?看?的?什么科室?」
    「不知道,太?太?也没告诉我」
    怪不得。
    以曲映秋那个性?格,若不是自己实在撑不下去了,断断不会来向她求助。
    这是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方慈陡然觉得身?体发软。
    难道她真的?要回国吗?回到京市,为?了那点家?产,继续把自己束缚在那圈内规则中?
    她下不了决心。
    一夜难眠。
    许是没睡好,第二天去上班时,整个人都昏沉沉的?。
    小团队另外两个同事已经飞了美国,说是接了个案子,那边只能开出两个人的?报酬,于是这小分队,只剩下她一个人。
    上午就是整理资料归档,吃过午饭,小助理吴以珊递给她一份新文件。
    “姐姐,这是个跨国并购案,收购方是京市的?一家?公司,被收购方是家?在伦敦注册的?公司,涉及许多跨国的?条款,被收购方邀您当法务顾问,”吴以珊兴致勃勃,“咱俩要去京市出差两个月!”
    方慈翻了翻,“……怎么没有收购方的?资料?”
    “哎,对方说是项目还处在保密阶段,要我们到了京市面谈之后再给。”
    保密的?不少?见,连请的?律师都信不过的?却少?见。
    方慈笑了笑,“你告诉他们,得先签了用工合同和保密合同,咱们才?能动身?呀。收购方这么干,伦敦这家?公司也同意么?”
    “听说他们也有意见呢,不过收购方来头大,胳膊拧不过大腿,”吴以珊耸耸肩,“伦敦的?公司也是看?在你有京市的?背景上,才?点名要求你来接的?,说是为?了方便沟通,让你帮他们谈个好价钱。”
    “我只负责没有法务漏洞,好价钱得是谈判官来拿下吧。”方慈道。
    “他们意思是,要你充分发挥同乡的?优势,如果价格谈的?好,报酬翻倍给,”吴以珊说着把合同拿给她,指着后面的?报酬一栏,“你看?,这里写着呢。”
    报酬确实是笔大数目。
    当天,方慈就和伦敦的?公司签署了合同,敲定了下周就动身?回京。
    这一趟回去,她要趁着这两个月的?时间,顺便了解一下曲映秋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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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动身?前那个周末,她再度去疗养院看?方念念。
    她去的?时候方念念正在哭,看?到她,急忙抹了抹眼?泪,绽放出笑脸。
    方慈淡淡地问,“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
    方念念摇头。
    方慈看?着她,“……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方念念定定看?她几秒,忽地又哭起来,抱住她脖子。
    “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念念拿过手?机,调出和郝叔叔的?聊天记录给她看?,比划道:
    「我越想越觉得妈的?脸色不对劲,去问了郝叔叔,他说妈生病了。」
    方慈把她摁下来,安抚道,“我下周要回去出差,会顺便了解一下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了。”
    方念念却有好多顾虑:
    「你出差肯定很忙,怎么有精力再照顾妈?还有,家?业怎么办?妈万一倒下,公司谁来支撑?」
    提到这件事,方慈就是一阵无力感。
    她默了默,说,“……如果她的?病情真的?很严重,家?业的?事我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会处理完家?里的?事再回伦敦,你不要想了。”
    「我要跟你一起回去,我是个哑巴又不是个废物?,我要回去照顾妈。」
    「你不要拦我,你跟杨医生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医生也建议我回去,对吗?」
    方慈看?着她泛着泪花的?眼?,心里是一阵颓败。
    她们两个人一起走到了这里,怎么会一夕之间,又都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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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京市的?飞机上,方慈望着舷窗外的?云层,内心翻江倒海。
    也许,杨姝美医师说的?没错:逃离环境,永远是治标不治本的?方式。
    不止是方念念,也包括她。
    她逃得再远,方家?一旦有事,她还是得回来面对。
    吴以珊很兴奋,“福利真好,还给我们买头等舱,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了。”
    要不然十几个小时,挤在经济舱,累都累死了。
    “姐姐,你也睡会儿吧,明天还有酒会呢,得养足精神呀。”
    这一趟,伦敦的?hs公司也派了个小团队过来,收购方会举办一个小小的?欢迎酒会,而?后伦敦公司只留下一个副总两个谈判官,外加她和吴以珊,留在京市待两个月。
    一觉睡醒之后飞机落地。
    团队一行十几个人入住了国贸一家?国际酒店。
    正是晚上,大家?舟车劳顿,也无意出去逛,都留在酒店里歇息。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方慈收到方念念的?消息,她和杨姝美也已动身?回京。
    透过酒店落地窗,看?到外面熟悉却又陌生的?景致,方慈心生一种?荒谬的?不真切感。
    故乡。
    深深扎根在骨血中,想忘也忘不掉。
    逃离环境重新开始,都只是自欺欺人。
    -
    出席酒会要求着装,男士们统一的?西装革履,吴以珊早早给自己买了件礼服,方慈没花那个钱,翻出了好久以前宋家?给她买的?那条高定裙子。
    翻行李箱时,一件压箱底的?灰色连帽卫衣掉了出来。
    在行李箱里压了太?久,都皱巴巴了。
    这件衣服陪着她到处奔波了四年半。
    偶尔,她会把这件卫衣当家?居服穿。
    这是她独创的?某种?疗法,穿在身?上,融为?一体,便不会再想念。
    即便时隔四年半,她的?身?材好像也没太?大变化,依然能够正正好好穿进那件高定中。
    临近傍晚,一行人三?辆车,一起前往酒会所在的?另一家?酒店。
    路上,吴以珊一直在夸她这件裙子漂亮。
    白天刚刚下过雨,地面潮湿,方慈提着裙摆,和同事们一起往酒店次顶层的?行政酒廊去。
    电梯光彩照人,吴以珊从?里面看?到方慈的?模样。
    雾霾蓝的?缎面挂脖长裙,露出瘦削的?肩,脖颈纤细,琥珀色瞳仁淡漠疏离,整个人轻盈而?通透。
    单单这么站着,也让人觉得是剔透玲珑的?玉。
    在伦敦期间,这张脸这身?段,没少?被同事们夸过“东方美人儿”。
    进到行政酒廊大厅,就看?到那里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看?来是收购方已经在等着了。
    方慈视线扫过去,却愣住了。
    那有一张熟悉的?脸:陶寅骏学长。
    怎么会这么巧?
    陶寅骏不是在闻氏集团任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跳槽了?
    陶寅骏好像也没想到会见到她,微微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哇好巧,学妹,好久不见了。”
    方慈也牵唇笑了笑,“真的?好巧,陶学长。”
    双方互相介绍着认识了一下。
    方慈想问,你跳槽了吗?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陶寅骏似是没想那么多,从?胸袋里掏出名片,一一发给hs这边的?人,道,“我是闻氏集团的?战略投资部副部长,希望这次合作顺利。”
    方慈心里猛跳一下,抬手?抚了抚手?臂,这才?道,“……所以,这次的?收购方是闻氏?”
    声音都有点发飘。
    “是啊,不好意思,确实是保密需求,之前不能多讲,早知道是你来呀,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陶寅骏笑着,“哦对,一会儿闻总就来,我们稍等他一下。”
    方慈条件反射要迈步转身?离开,却怎么也动不了。
    她整个人紧张得几乎站立不稳,呼吸都开始发闷。
    她要怎么见他?
    四年了。
    整整四年了。
    她真的?不该再回来。
    吴以珊凑到她耳边,“这位姓陶的?是你学长啊?好帅啊。”
    方慈灌了一口香槟,模糊回应她。
    吴以珊是个颜控,很是兴奋地拉着她聊,问陶寅骏人品咋样什么的?。
    方慈勉强笑着跟她对话。
    就是这个时候,走廊拐角出现一个身?影。
    方慈和众人一起抬目望去。
    高大的?身?材,三?件套西服,皮鞋铮亮。
    她只匆匆用余光瞥了一眼?,不敢多看?。
    陶寅骏迎上去,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那高大的?男人,单手?插着兜,在陶寅骏说到什么的?时候,抬眼?看?过来。
    方慈立刻转开头去望窗外。
    她的?余光,没感觉到那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有任何停顿,于是心里松了一口气。
    吴以珊简直要发疯了,“啊啊这个好帅我晕,”一边捅捅她胳膊,“他是老板吗?刚刚看?过来了,我靠,这一眼?,我要腿软了。”
    他当然有这个本事。
    他让人腿软的?招数还多着呢。
    方慈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
    陶寅骏引着那男人过来了。
    hs的?副总招呼着大家?聚到一起,热情地打招呼,互相介绍。
    方慈几乎是被吴以珊拽着,也站到人群里。
    她单手?擎着酒杯,没有抬眼?。
    在握手?。
    轮到她了。
    她指尖几乎抖着抬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做好心理准备,终于抬起眼?,却是立刻撞入了那一双熟悉的?眼?眸。
    漆黑的?,深邃的?。
    即使没有敢细看?他全身?,也能感觉到他那扑面而?来的?雄性?荷尔蒙。
    他握住了她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低磁的?嗓自心尖磨过,说,“闻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