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吻刺 > 第31章
    十二月二十一日那天, iss模拟法庭国际总决赛终于公布了?赛题。
    京大赛队的五个人立时忙碌起来,详细拆解赛题证词,小组讨论,分工检索资料等等。
    为此, 指导杜老师还特意为赛队申请了一间办公室, 每天下课后, 所有?成员都抱着?资料一齐赶到这里。
    每天, 方慈都是忙到临近闭寝才回。
    满脑子?都是法?条法?条。
    一直到十二月二十四那天早上,吃早饭时,看到有?学生在食堂摆摊卖苹果, 她才意识到, 今晚是平安夜了?。
    对面的宋裕泽顺着?她的视线望一望, 心下了?然,“今晚我带你去吃饭,早就预约好了?餐厅。”
    平安夜,高级餐厅很难订, 幸好他在宋承业的提醒下, 早早做了?打算。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点?了?乐队演奏,打算在氛围极好的时候, 提一提,他已经在看她生日宴的场地?布景了?。
    “……我今晚没空出去吃饭,”方慈敛了?眼睫, 注意力重新回到餐盘上, “要为总决赛做准备。”
    这么几天, 她一直在忙这件事?,宋裕泽早就不耐烦了?。
    就一破总决赛, 即使赢了?又?能怎么样。
    可?话到嘴边,宋裕泽还是咽了?回去,改了?语气,温言相劝,“哎,该吃饭也得吃饭呀,你忙了?这么些天,也得放松一下不是,吃个?饭也就一两个?小时,耽误不了?太久。”
    “今晚赛队要进行第一次模拟训练,”方慈口吻还是很淡,“抱歉,我不能鸽了?队友。”
    宋裕泽欲言又?止半晌,最后说?,“那好吧,到时候我给你送点?吃的。”
    晚上,法?学系某办公室。
    赛队刚进行完第一轮的模拟,这时候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方慈以为是宋裕泽,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个?西装男。
    她认出来,正是此前与她一起回方家的那位保镖。
    保镖双手递过来一个?方形锦盒,“闻少送您的圣诞节礼物。”
    交到她手里,保镖微弯身鞠了?个?躬,转身离去。
    她低眼看了?会儿那锦盒,反手把门关好,靠在墙上,打开。
    一条项链,风格偏素,吊坠是个?很小的钥匙形状。
    正想拍个?照给闻之宴发过去,走?廊传来一阵渐近的脚步声?,抬眼去看,是怀里一捧花,手上还拎着?几个?纸袋的宋裕泽。
    这一阵儿,他一直如此殷勤。
    眼望着?他走?近,方慈心里升起一阵厌恶感,像讨厌的虫类爬到身上的感觉。
    换作方念念,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善良的女孩,大概会觉得宋裕泽被蒙在鼓里,还一幅殷切讨好的模样有?些可?怜吧。
    可?她不。
    宋裕泽就像个?空壳。
    此前对她的恶意和呼来喝去是毫无来由的,此刻对她的巴结也是同样。都并非出自他对她的认知或判断,都只是受环境或他人驱使。
    他大概是这个?圈子?里令人厌恶的一切的具象化呈现。
    “……这是什么?有?别人送你的?”
    宋裕泽看到她手里的锦盒,一连串发问。
    方慈默了?默,想到闻之宴的计划,刻意平静地?说?,“……嗯,李佑贤送的。”
    “他刚来亲自过来的,你没碰见?”
    宋裕泽陡然心生怒火,忍了?忍,没发作,只掏了?掏口袋,也掏出个?锦盒,说?,“我也有?珠宝送你。”
    方慈接过来,笑了?笑,“谢谢。”
    “比李佑贤送的好吧?”宋裕泽看她笑了?,心下松快几分,“生日宴那天,还有?更好的珠宝,欧洲皇室贵族戴过的。”
    方慈点?点?头。
    趁着?宋裕泽打开门,把纸袋和花往办公桌上放的功夫,她低头给闻之宴发消息:
    「方慈:礼物收到了?,有?什么寓意吗?」
    「方慈:正巧被宋裕泽看到了?,我跟他说?是李佑贤送的(狗头.jpg)」
    除了?冲动的时候,她情绪一向低而稳,鲜少用此类小机灵劲儿的表情。
    闻之宴大概是会意了?:
    「闻之宴:你这是……猜到我的计划了??」
    「方慈:大概吧,李佑贤是私生子??」
    「闻之宴:嗯」
    方慈正想回复,对面又?来一条信息,附了?张照片:
    「闻之宴:这个?寓意」
    照片中,一条同样质感的项链缠绕在他修.长的五指,吊坠是锁样。
    方慈几乎是顷刻间心领神会。
    他要她来开他。
    情侣款物品中,锁和钥匙的搭配非常常见。
    但通常,女款是锁男款是钥匙,这其中有?某种狎昵的暗示。
    但闻之宴却把这搭配反了?过来,像是拱手让出了?这段关系中的控制权。
    「方慈:……你不如送我个?牵引绳」
    牵狗遛狗。
    「闻之宴:也不是不行」
    「方慈:那狗狗什么时候回京」
    「闻之宴:……」
    「闻之宴:老子?」
    等了?几秒,又?来一条:
    「闻之宴:元旦前」
    「闻之宴:有?没有?想我」
    方慈静了?好一会儿,指腹抚摸着?屏幕上他的名字:
    「方慈:有?」
    想念是一种很隐秘又?很直观的情绪,直观到,她此刻渴望他的怀抱和他的眼神。
    被他拥入怀中,被他注视着?,好似能够活过来。
    但人永远只能自救,不能依靠他人。
    所以,她必须要习惯目前的情绪。
    宋裕泽正跟赛队其他人聊天,转头看到她这幅明显有?异样的表情,心下涌现几分不安。
    这一段时间,对于他的殷勤方慈是照单全收,也不太给他脸色看。可?他总觉得,她身上那种疏离感,不降反增,明明就在眼前,却还是很远。
    “……出什么事?了?吗?”
    “……没,”方慈淡淡地?将手机放回口袋,“我在想生日宴穿什么礼服。”
    “哦也对,是得好好挑挑,我已经联系了?几家高定工作室,改天你有?空,可?以去瞅瞅。”
    “好。”
    -
    十二月二十七号那天,趁着?周末没课,一大早,方慈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赶去办公室备赛时,接到一通电话。
    对面开门见山,“慈慈,你好,我是闻鹏厚。”
    方慈心头一震。
    这名字再熟悉不过了?,叱咤风云如雷贯耳,闻家掌舵人、闻之宴的爷爷。
    她屏了?屏息,“……您好。”
    闻鹏厚端的慈祥态度,“晚上有?空吗?爷爷请你吃饭。”
    大概是鸿门宴。
    但该来的总归要来,闻家孙媳妇儿选项框定在梁家和姜家的传闻已经沸沸扬扬了?许久,老爷子?也是沉得住气,过了?这小半个?月才来联系。
    闻鹏厚说?了?时间和地?点?,方慈又?应了?声?好我准时赴约,而后等待对方先挂断了?通话。
    晚上,方慈从备赛办公室离开,也没回宿舍换身儿衣服,直接便?去了?东门。
    闻老爷子?派的车已经在那里等候。
    前往餐厅的途中,等红绿灯的档儿,司机从倒车镜往后排觑了?一眼。
    那小姑娘素着?张脸,正趁着?这点?时间整理包里的文件,鬓边的碎发时不时落下来,拂在她鼻尖,又?被她拿着?笔的手顺回耳后。
    即便?未施粉黛,那也是一张让人一见难忘的漂亮脸蛋儿。
    眉眼清透,有?种偏古典的轻盈美感,也不难想象,化上红唇,也许会是另外一幅美艳的模样。
    到了?餐厅,方慈被服务员领进包厢。
    闻鹏厚已经在座椅里等着?,看到她进来,还起了?身,笑眯眯地?,“来啦。”
    服务生带上门出去。
    方慈先把沉重的包放到一边座椅里,而后拉过椅子?坐下。
    她抬起眼,看向闻鹏厚,礼貌地?点?了?点?头,“闻爷爷,抱歉,还需要您来约我。”
    以前,只在社?交场合远远地?看到过他,那时她就觉出他举手投足间有?股上位者的不怒自威和高高在上。
    “阶级”差异有?如一堵厚厚的墙,几近清晰可?见。
    头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面相见,那种感觉更甚。
    空气一时静默,两人都在彼此审视。
    这小姑娘有?傲气。
    浑身有?股疏离感,眼神里有?坚定的东西。
    闻鹏厚在这一瞬间便?下了?判断:这小姑娘,怕是不稀罕做他孙媳妇儿。
    “我也就直说?了?吧,爷爷确实?是卑鄙了?一把,趁阿宴不在,把你约出来。”
    “没关系的,”方慈淡淡笑着?,“有?他在没他在,该讲的话还是要讲,没差别。”
    闻鹏厚看她几秒钟,突然觉得,完全没必要约这顿饭——
    这小姑娘一定会飞走?。
    此后,他就没再多说?,只招呼方慈吃饭,顶多说?一说?这家餐厅,哪道菜好,哪道菜差点?儿意思。
    吃到一半,还是方慈主?动开了?口,“……您能不能给我讲讲,他小时候的事??”
    都说?隔代亲,闻家那么多子?孙,闻鹏厚最疼的还是闻之宴。
    他觉得这小子?有?他那股劲儿,锚定了?目标便?坚持不松,说?通俗点?,就是野性的疯劲儿。
    生命力旺盛。
    只要他想,他能在任何领域大杀四方。
    放在古代封建时候,大概是个?面儿上散漫慵懒,实?则手段狠厉的暴君。
    “他十几岁的时候,迷上了?滑雪,那时候他在英国读书,一有?假期就往北欧那几个?雪场跑,出了?次意外,小腿胫骨摔断了?。”
    “我亲自找的医生,给他动了?手术,医生让他休养半年,结果,刚刚不需要拄拐,他就又?去滑雪了?,真是让人头疼,那一阵儿我恨不得天天站在赛道下面盯着?,就怕他再出事?。”
    “再小一点?的时候,他脾气更坏,我都能从他眼神里看出来,他其实?看不上所有?人,高傲得很。”
    “长到二十一岁,他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我一点?儿都不意外。”
    “他不是寡情,而是根本没有?能让他瞧得上的。”
    “异性里面,他也就跟陈家那个?月月关系还行,陈家那丫头,虽然也是个?跋扈的,但身上有?股子?侠肝义胆的江湖气息。”
    “所以,他俩算是朋友。”
    方慈默了?默,道,“……那您觉得,他喜欢我什么?”
    这话很难讲。
    在闻鹏厚的眼里,方慈当然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清透坚定,内里大概没有?表面上那么柔弱。
    他看了?会儿方慈的眼睛,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判断:这女孩,估计会给阿宴甩嘴巴子?。
    “你当然有?很多优点?,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吧,”闻鹏厚笑了?笑,“喜欢一个?人,是凌驾于这些之上的,若是真心实?意的喜欢,那打动他的,必不是你的优点?,而是你的缺点?。”
    “优点?只是锦上添花,你的弱点?缺点?,才是你这个?人的独特之处。”
    方慈没往心里去,径直又?说?,“我喜欢他,”顿了?一顿,口吻变得虚无缥缈,“……完全是因为在他身上我有?利可?图,他答应帮我毁掉联姻。”
    闻鹏厚静下来。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
    吃饱了?饭,方慈放下筷子?,轻轻地?说?,“闻爷爷,您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闻鹏厚没作声?,直到方慈站起身,拉开椅子?,将那沉重的挎包挎到肩上,准备离开时,他才道,“……你如果想甩了?他,不必跟他说?得太难听。”顿一顿,“……不必太伤他。”
    话虽这么说?,但闻鹏厚心里也知道,闻之宴那个?性子?,若是不把话说?绝,他是断断不会死心的。
    -
    刚离开餐厅,方慈就收到了?闻之宴的消息:
    「闻之宴:刚落地?,在宿舍吗,我去找你」
    方慈想了?想,回道:
    「方慈:我去找你吧」
    「闻之宴:也行,我先回趟老宅,然后去四环那个?红砖房,等会儿派车去接你」
    展成亦约了?他好久了?,可?惜他一直在外地?参加联合项目,完全没抽出时间,正好今晚顺便?见见展成亦。
    闻之宴回到老宅,火速洗澡换衣服,而后驱车前往红砖房。
    展成亦已经在那二楼等候多时了?。
    见到他,便?递了?根儿烟上来,笑道,“你时间真的太难约了?,毕业以后正式接手集团的话,那还了?得。”
    闻之宴接了?烟,却没点?,往吧台前高脚椅上一坐,调酒师擦擦手走?过来,“hanky panky?”
    他轻轻摇头,“先不喝了?。”
    “烟也不抽,酒也不喝,”展成亦在旁边坐下,打趣道,“你这是要干嘛?成仙?”
    闻之宴唇角微微一牵,“待会儿要亲女朋友。”
    所以不能抽烟。
    闻言,展成亦立刻大笑,点?评道,“纯情。”
    真别说?,他此刻这幅样子?,灰色卫衣搭配宽松工装长裤,兜帽依旧扣在头上,还真是个?纯情男大的模样。
    闻之宴抬腕看表,估计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展成亦斟酌措辞,问,“所以,你咋回事?,认真的?”
    闻之宴默了?默,随后懒散抬了?抬两指,状似无奈,“……还是上杯酒吧。”
    调酒师和展成亦一同笑出声?。
    趁着?调酒师调酒的功夫,展成亦道,“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之前完全没风声?啊,”说?着?摇摇头,“真是想不到,你也会真的动凡心。到底怎么遇上的?”
    浅浅一杯hanky panky制作完成。
    闻之宴单手虚虚框着?杯身,另一肘也搁在吧台上,手背指骨撑着?下巴,低着?头,懒洋洋地?,“一见钟情。”
    展成亦点?点?头,“那肯定是见色起意。”
    闻之宴懒散地?笑了?,笑痕长久地?留在唇角。
    “……不过嘛,我之前听过一个?说?法?,一见钟情也未必不靠谱,”展成亦像是很有?研究,“一个?人经历过的事?儿,读过的书走?过的路,都会成为她的气质,一见钟情你钟的就是这个?气质,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精神共鸣。”
    闻之宴轻嗤了?声?。
    “闻爷爷应该也知道了?吧?他什么反应?”
    “生我的气呗。”闻之宴眼睫淡淡一敛,“不过他好像没太往心里去,他大概觉得我只是玩儿玩儿。”
    “你动一回凡心不容易,怎么可?能是玩儿玩儿,”展成亦笑道,“但凡了?解你的人,都不会这么觉得。”
    话说?到这儿,顿了?几秒,闻之宴猛地?回过味儿来:
    他爷爷那幅没有?要出手干预的架势,怕不是装的。
    只是怕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心头蓦地?一震,偏他表情还是淡的,没表现出半分。
    展成亦道,“那你真是认定了??不分手?”
    “分手”这两个?字进入耳膜,先于一切情绪反应,心里就莫名是一阵钝痛。
    他脑海里浮现方慈的样子?。
    她的轻盈孤傲,她的坚韧冷漠,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她的蛮横她的刺……
    还有?那那种随时要抽身离去的疏离感……
    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怎么可?能会分手。
    沉默了?好一会儿,闻之宴淡淡地?说?,“……我没想过分手。”
    他们还有?很多事?没做过。
    他想要她,想让她快乐。
    “那你喜欢她什么?”
    闻之宴想起什么似的,先笑了?声?,而后慢悠悠地?说?,“……喜欢她跟我作,喜欢她跟我撒小脾气。”
    挺会撒酒疯,说?点?她不爱听的,抬手就扇他嘴巴子?。
    厉害死了?。
    展成亦也跟着?他默默地?笑了?笑。
    他大概能懂他心里所想。
    闻之宴又?抬腕看了?下表,“你该走?了?,她应该快到了?。”
    “得,”展成亦起身,“就是顺便?见我一会儿是吧。”
    他拿了?外套,闻之宴也站起来,“怎么?要送送我?”
    “接她。”
    迈巴赫62s拐入小院。
    隔着?车窗,方慈能看到那站在红砖房前的高大身影。
    兜帽掩了?眉目,借着?院子?里昏黄的光线,只能隐约辨认他流畅锋利的下颌线条。
    闻之宴本来双手插着?兜,看到她下车,离老远便?将手从裤兜里抽出来,张开双臂。
    方慈紧走?了?几步,扑到他怀里。
    她踮脚搂着?他脖子?,紧紧拥了?好一会儿。
    闻之宴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在这儿玩一会儿,然后去旧别墅?”
    方慈心下略有?挣扎,“……我得回宿舍住,好多事?情。”
    闻之宴笑了?声?,“玩个?游戏吧,你赢了?就放你走?。”
    “什么游戏?”
    “没想好。”
    他牵着?她往楼上去。
    调酒师熟门熟路给他俩各一杯hanky panky,将两个?杯子?往前一推,特别有?眼力见地?掀开帘子?往后厨去了?。
    方慈抿了?口酒,感受那带着?香气的苦涩在口腔内蔓延。
    闻之宴这时候将高脚椅转了?方向,支着?一条腿,将她拉到腿间怀里,而后捏着?她下巴,垂颈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
    他低眼凝着?她,许久,说?,“我爱你。”
    这话在方慈内心引起了?久久的震颤。
    她屏了?屏息,抬手伸到他兜帽里,指腹揉了?揉他耳朵。
    她到底是没有?回答他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