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暴君败给了小皇后 > 第47章
    榆林离宫里外皆围守着重重禁卫。
    温夏到时?, 意外的心凉片刻,但也能预料到戚延的作风。
    即便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 只要没有戚延在的地方,至少空气也要干净一点。
    皇后居住的坤元宫庭院绿丛葱倩,花枝繁茂,候着二十多名宫人,十分恭敬地领温夏入正殿。
    温夏从前来过榆林离宫,也住过坤元宫。
    那应该是她?七八岁的时?候,当时?太后与先皇为?桩小事争吵, 太后气急,搬来了榆林离宫,带着温夏。温夏也只陪着太后住了三日, 先皇三顾离宫,温声笑语亲自来哄太后, 赔着歉意,也笑着揉她?的小脑袋问“夏夏想不想皇叔”。先皇与温立璋是结拜兄弟, 温夏常年都?喊一声皇叔。
    对?于戚延的双亲,她?都?敬爱,除了戚延。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眼前。
    不知是否连夜的劳累,翌日温夏染了风寒,有些低热, 恹恹地躺在床上。
    香砂侍奉她?喝完汤药, 瞧着窗外庭中乌泱泱的宫人:“这?分明就是监视, 娘娘做什么恐怕皇宫里都?知道。”
    温夏侧过身, 身体乏力,不愿再想这?些。昨夜思虑过重, 她?没有睡好,只想再睡一觉。
    香砂替她?理好被角:“娘娘好生?休息,快好起来。”
    ……
    在得知温夏染病后,戚延顾不得再批奏疏,来到榆林离宫。
    榆林离宫距皇宫九十多里,马车一个多时?辰,策马更?快。戚延策马而来,却没有进入坤元宫,也未让宫人通报圣驾,施展轻功在坤元宫屋檐上伫立许久。
    没有见着温夏一面,只能听?到白蔻与香砂小声的交谈声。
    “娘娘醒了?体温退了些吧?”
    “已经不烧了,娘娘想吃八珍糕,我已吩咐厨房做了,约摸还要半个时?辰。你先为?娘娘送些栗子让她?垫垫,这?是小宫女们在后山摘的栗子,还被栗子尖尖的刺扎了好几回?,你多给娘娘讲这?些趣事,我去厨房看着。”
    戚延紧绷薄唇,吩咐陈澜去城中买八珍糕,以最快的速度。
    直到他?在屋顶听?到香砂问:“娘娘,好吃吗?宫女说怕娘娘等急,着人去了城中买的。”
    温夏病中的嗓音低软柔和:“味道还真不错,再为?我留一块,其余的你们也尝尝。”
    殿中一片笑声。
    戚延负手?立于屋顶,微弯薄唇,深邃凤目也柔和下来。
    坤元宫原先的掌事宫女道:“娘娘,您还不知道,这?是皇上得知您想吃八珍糕,派了人快马加鞭去城中带回?来的,皇上待娘娘真是不同……”
    温夏嗓音忽然便清清冷冷的:“撤下去,本宫腻了。”
    笑意僵在戚延薄唇边,袖中手?掌紧握,他?无声站了许久,终是没有现身,离开了离宫。
    东宫。
    庭院长榻中,戚延姿态颓然,金樽里的酒早已喝完。
    阮思栋匆匆赶到东宫,顾不上请安,已在胡顺那听?到了来龙去脉。
    “阿延,你怎跟皇后闹成这?样?怎么又把她?赶去冷宫了?”
    “不是朕要赶她?去,是她?自己要去。”修长手?指轻轻一松,金樽掉落地上,几滴酒顺着杯口流到地毯上。戚延如今连个苦笑都?笑不出来,想起温夏前日说的那些话,胸间痛涩不得章法,唯有惯常的低恼:“是她?要朕赐她?一间冷宫,朕不给,她?要朕把她?丢去乱葬岗。”
    “可明明朕已经在改了……”
    “皇后竟能说出这?种?话?”阮思栋很是意外,皱起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戚延微顿,终是说来:“朕逼她?承宠,你找来的那郎中给她?把脉,朕才知她?不是体寒,是一直都?在喝避子汤。”戚延望着阮思栋,阮思栋也很是震撼。
    戚延胸腔一片胀涩:“朕那日是气急了,才会逼她?承宠,朕明明不是要她?立刻就为?朕绵延子嗣,朕只是很气,很意外。”
    戚延万分懊悔:“朕应该告诉她?朕不是想要她?马上怀子嗣,朕只是觉得被欺骗了心里头很难受。”
    阮思栋坐到长榻另一头,也颇有些难办:“虽说你是皇帝,但若想要一个女子真心真意地待你,用权力总归是有点不妥。”
    戚延沉默了许久:“这?也许不是朕唯一做错的地方。”
    “皇上还做了什么?”
    戚延嗓音暗哑,说出温夏那日的话。
    那一日,她?像一个他?从不认识的温夏,她?把心剖出来,告诉他?他?曾经在那颗心上到底留下了多少伤痕。
    阮思栋听?完已经傻眼了:“你不是说皇后很温柔,都?原谅你了吗!”阮思栋完全震惊了:“那日我问你皇后性格如何,你说她?像儿时?的性子,温柔又顾大局?”
    “阿延你惨了,你没救了。”阮思栋急得跳下长榻,来回?踱步,脸色比柳曼娘同他?说分手?时?还差。
    戚延僵硬地擦掉袖摆上的酒渍:“朕如今只能先依着她?,等她?气消些了再将她?接回?来。离宫那边朕都?打点妥善了,不会让她?觉得受到冷落,一切依旧如在凤翊宫一般。”
    “她?能自己气消吗?能消她?就不会说儿时?的每一桩事。阿延啊,那日你我在奉先殿亭中真是白聊了,我要你先摸清楚她?的性子,你若那时?便知道皇后还没有放下小时?候的伤痛,那时?便该好好跟人道歉啊。”
    “她?从来不告诉朕……”戚延下意识要紧捏扳指,才忆起拇指上缠着纱布,痉挛地松开手?,嗓音暗哑:“她?不说,朕以为?朕做的那些弥补就代表她?接受了,放下了。她?若是说了,朕能不按她?想要的来?朕也不是那般急色的人。”
    “这?居然还要她?告诉你。”阮思栋哭笑不得,“皇上同我去找曼娘吧,听?听?她?们女子是怎么想的。”
    若在从前,戚延不会听?一个风月之地的女子说教,此刻却未犹豫,起身同阮思栋出了宫。
    京都?隋河上一处华丽画舫中,舱内陈设奢华,布置典雅,一扇屏风隔在戚延案前,左右侍立几名便衣禁卫。
    阮思栋领来一个衣裙翩跹的靓丽女子,她?有礼有度停在屏风外,未敢逾越,跪拜行礼:“民女柳曼娘叩见圣上,圣上万岁。”
    戚延淡道免礼。
    阮思栋安排柳曼娘入座,自己行去屏风旁的位置,方便替两人传话。
    柳曼娘已在阮思栋那得知一些可以知晓的,敛眉道:“民女有幸能见证当朝帝后的感情,浅抒一些想法,若皇上觉得无礼,可以一笑置之。”
    “皇上在榆林离宫安排人山人海,是想告诉皇后娘娘您在意她?,可于皇后娘娘而言,也许只觉得是监视。”
    戚延微怔,安静听?着。
    “她?能既主动求远离荣华富贵而去,必是伤到了心上。民女只是一介风尘女子,不敢代入皇后娘娘的想法,只能浅浅揣度,也许皇后娘娘在某一刻是愿意放下过往,受您宠爱,同您共度余生?的。她?既能伤得这?么彻底,代表心上有过您的位置。”
    戚延垂下眼睫,眸间一片黯然。
    “只是温婉之人一旦心死,恐怕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挽回?的……”
    画舫上灯笼中的烛被禁卫安静点燃,夜色已至,蜿蜒的隋河波光粼粼。
    ……
    榆林离宫中,原本侯在坤元宫的二十多名宫人皆突然离去。
    掌事宫女朝温夏禀报道:“皇上命奴婢们离开离宫,不再打扰娘娘养病,若娘娘不需要留几个人,奴婢这?就带所有人下去。”
    香砂出去转了一圈,兴奋地跑回?殿中:“娘娘,离宫里里外外的禁军也都?撤了许多!”
    温夏沉默未言,她?刚喝过药,虽然身体不那么烫了,但依旧疲惫得很,吩咐香砂下去,她?准备安寝了。
    香砂道:“娘娘快养好身体,明日奴婢去城中忆九楼为?您看看可有四公子的信。”
    温夏眼中这?才有了轻微的波动,却也只是极淡的片刻。
    她?的信已经写出八个月了,四哥哥到底是没收到,还是有不愿说的苦衷,才连封信都?不回?。
    香砂熄了灯,安静退下。
    温夏才浅眠片刻,便被白蔻低声唤醒:“娘娘,您睡着了吗?”
    “何事?”
    “竟是云公公来求见,他?说有要事想见您。”
    云桂。
    温夏想,恐怕是太后得知她?与戚延的事,委托了云桂这?个旧人来劝她?。可太后远在离州,消息也不会传得这?么快才是。
    白蔻道:“云公公还问奴婢,娘娘怎么会来离宫养病,看来并不是皇上要他?来的。”
    “传他?进来吧。”
    温夏起身,虽才秋夜里,也怕再受寒,系了件狐裘坐在床榻。
    云桂在屏风外朝她?请安,关?切问:“娘娘染了什么病,怎么会来离宫休养?”
    “公公有何事?”
    “求娘娘救救小儿!”屏风外,云桂狠狠跪拜磕头,年迈的人嗓音都?打着点哭腔。
    温夏才知他?是来求七滴凤血。
    云展半个月前便病了,一场高?热惊厥后时?好时?坏,前日又病重未醒来。云桂请了个游医,那游医也会些道术,开的方子里有什么龙凤之血,故而才求到温夏跟前来。
    温夏只听?太后提过云桂收养了一个义子养老?送终,从前在宫里头,云桂是先皇身边的红人,对?她?也极是恭敬。
    听?着云桂嗓音里的哭腔,温夏沉默了片刻:“本宫感染风寒,在病中,这?血还有效么?”
    云桂磕着头说有效,他?想试一试。
    白蔻与香砂都?暗暗劝温夏别信这?离谱的偏方,伤的是自己。
    温夏只是安静道:“那去取银针来吧。”
    淬过火的银针刺入温夏指尖,疼痛让温夏蹙了下眉,看那血滴入药瓶中,道:“虽然本宫不信这?方子,但也希望公公得偿所愿,小儿能好起来。”
    屏风外,云桂抬起头接过白蔻不情不愿递来的药瓶,老?泪纵横,自屏风一线间看见温夏苍白的脸色,又重重磕了三个头。
    “伤了娘娘凤体,奴才万死难安,奴才替小儿谢过娘娘隆恩!”
    擦掉眼泪,他?躬着老?态的身体退出离宫,乘着马车深夜赶去皇宫。
    他?是伺候先皇的人,身上带着戚延并未收回?的腰牌,得了城门领放行,大步奔跑向夜色,照顾云展这?半个月间,五十多岁的人竟老?了许多,喘着气来到乾章宫。
    戚延本已入睡,听?得胡顺在外禀报的声音,有些恼:“宣朕的御医给他?,看病信什么道士。”
    胡顺道:“云公公说他?已求得皇后娘娘的凤血,就差皇上了。伤害龙体是大罪,云公公愿意以死谢罪。”
    戚延猛地从龙床上起身:“他?去求了皇后?”
    “无法无天了!”
    温夏还在病中,他?怎么能去求她?,她?居然还答应,就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戚延恼喝:“让他?进来!”
    云桂颤颤巍巍来到从前无比熟悉的乾章宫,他?在这?里侍奉了大半辈子。一入寝宫,云桂噗通一声跪下磕头。
    戚延恼道:“道士的话也信,你也是侍奉先皇的人了,你瞧见哪个皇帝吃了道士的仙丹长生?不老?了?皇后本就娇弱,她?最怕痛,还生?了病,你求朕就算了,居然敢去求她?!”
    戚延训斥着这?些话,但手?上已经十分利落地划出一道口子,挤出血来。
    胡顺忙把那药瓶呈给云桂。
    云桂老?泪纵横:“奴才谢皇上隆恩,待展儿好转,奴才自会以死谢罪!”
    戚延冷声道:“朕没让你死呢,赶紧去,再让御医同你一道。”
    戚延微顿,叫住云桂:“你见到皇后了?”
    “奴才隔着屏风见了皇后娘娘一眼,她?面容有几分苍白,不顾病中替奴才救展儿,奴才于心有愧,会报答皇上与娘娘!”
    “她?脸色很差么?”戚延嗓音暗沉。
    云桂道:“皇上和娘娘可是吵架了?皇上还是将娘娘接回?宫里来养病吧。”
    胡顺搀起云桂,用眼神示意他?不可再说。
    云桂再次行礼退下,到宫外甬道上问胡顺:“皇后娘娘为?何会在离宫?”
    云桂是前辈,胡顺也曾得他?照拂,没有隐瞒,把能说的都?简单告诉了云桂。
    云桂望着夜色下巍峨的宫殿,泪眼深邃复杂,未发一言,朝胡顺行礼告退,匆匆赶出宫。
    乾章宫里,戚延已经穿戴好衣袍,命陈澜备马,驶向离宫。
    他?施展轻功,无声行入温夏的寝宫。
    宫女歇在耳房,寝宫屏风外留着一盏宫灯,稀薄的光照入寝宫,依稀可见陈设。
    温夏睡得正好,轻阖着眼睫,鼻尖挺翘,往昔嫣粉的唇有几分苍白。
    戚延无声立在床榻前,伸手?想触碰她?脸颊,却僵硬地停在半空。
    她?侧了个身,脸颊枕在手?背上,被轻压得微嘟起的脸颊与唇有几分娇俏可爱。
    戚延没有看到她?的伤口,不敢检查将她?碰醒,静立了许久才无声离去。
    ……
    温夏的风寒在翌日便好了大半,身子也觉松快许多。
    香砂说要去忆九楼为?她?买些卤食,顺便看有没有四哥哥的信,温夏未报希望,只是有了精力起身在离宫走上一圈。
    回?到坤元宫,正逢香砂急匆匆冲进来。
    “娘娘!”香砂屏退众人:“奴婢真的拿到四公子的信了!”
    温夏很是意外,也是惊喜,接过香砂的信。
    温斯和在信中说他?处理好了家中的事,来到了京都?,希望能见她?一面。
    而他?在信中提到了建始三年鬼幽谷那场仗,于心有愧,想当面同她?说那年的事。
    温夏明明很是高?兴,读着信前段流下眼泪,但望着他?说的于心有愧,忆起温斯立的怀疑,心中竟有些踟蹰。
    但她?没有再犹豫,命香砂与白蔻为?她?梳妆。
    她?特意穿了闺中时?喜欢的几匹蝶纹云缎做的衣裙,浅浅的鹅黄色曳地长裙带着几分少女时?期的娇俏,系上浅碧色蝶纹披风。
    温夏对?镜自顾,镜中人杏眼盈泪,高?兴又动容。
    “我是不是与从前不一样了?好像憔悴了许多,四哥哥还认得如今的我吗?”
    白蔻与香砂都?笑着安慰她?。
    乘着马车去往温斯和信中所说的地方,温夏虽然高?兴与四哥哥的相见,但还是记着温斯立的话,率先遣了著文去温相府,调动大哥留在京都?供她?驱遣的暗卫,暗中随同她?。
    温斯和约定之处是一座寺庙,距榆林离宫二十里路。
    午后,寺中香客不算多,入内是大雄宝殿,温夏虔诚叩拜,默默祈祷四哥哥与那场大战无关?,无父亲的死无关?。
    睁开眼,面目慈悲的住持朝她?施了一礼:“女施主想见之人就在前处,请随我来。”
    温夏跟随在住持身后,走出大雄宝殿,入一处庭院,步上台阶。檀香幽幽,银杏落叶无声飘落在她?浅碧色披风上,鹅黄色裙摆随风轻动。
    温夏停在这?檐下,望着眼前微阖的门,期待了这?么久的一天,竟会胆怯,会害怕温斯立那句话。
    她?抬起手?,尚未触碰门扉时?,一声吱呀的响动,门自里面打开。
    颀长的白衣男子站在门中,英姿如玉,再熟悉不过的眉目温润含笑,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温柔,紧落在她?脸上,久违的笑中蒙着一层雾气。
    温夏睫羽颤动,泪水滑下眼眶,为?了掩盖病容特意点着浅粉口脂的双唇轻轻颤动。
    温斯和笑着,皓齿粲然,弯下腰。
    他?就这?样紧紧望着她?,清越的声音依旧如从前一样温柔宠溺。
    “夏夏。”
    “好久不见,很高?兴见到你。”
    有清越的泪滑向他?微笑的唇角。
    温夏终于哽咽着:“四哥哥——”她?扑进他?怀中,收紧双臂。
    她?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气,与记忆中四哥哥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从前衣衫上皂荚的清冽,多了一丝成熟男子的阳刚气息。
    他?的手?臂也紧拥着她?,这?么重,又似乎怕将她?勒疼,带着微微的颤意,埋下头,鼻尖触碰到她?衣襟。
    她?的肩膀纤细又单薄,可就是这?样一副肩膀,承载了他?从前多少个难越的困境,多少次迷惘。
    他?埋在她?肩中,呼吸滚烫,气息微沉。
    温夏感受到他?手?臂的颤抖,也感受到有泪滴落在她?肩头,浸透了衣衫,清清凉凉落在她?皮肤上。她?闭上眼,紧紧拥住这?从前依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