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在赌，赌斐洛司在乎兰斯维利城的平民。
如果是其他贵族，路易半分也不敢赌，但如果是愿意用复活术“帮助”平民们的斐洛司的话——多犹豫一秒就是对复活术的不尊重！
据路易大胆猜测，斐洛司似乎是将他们当成了“随机出现”的山贼。
坦塔利大陆很不平静，到处都是死亡和混乱，山贼这些东西，比路边的野狗还要多！
出现在他的面前并杀了他的人——似乎也不是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一群平民和奴隶组成的劳工队伍，没有任何油水可以捞，他们为何要大费周折地去对付一群穷鬼？
路易要比托尼尔更敏锐，他比托尼尔“来得晚”，想要脱颖而出就需要一些小心机。
被托尼尔遗忘的“真相”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托尼尔也在路易出声后意识到了，他之前只顾着震惊和谄媚，下意识地将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不是托尼尔不聪明，而是已经形成了习惯。
一个山贼，最基本的素养就是嘴巴要严实。
虽然灵魂中的保密烙印已经被抹去，但托尼尔早就养成了绝不“多嘴”的习惯。
但在路易开口后，托尼尔立刻意识到这件事是可以讨好斐洛司的好东西！
“主人，我也有事——”
“奇蒂！主人，是奇蒂背叛了您！”路易比他更快地抢先说道，“奇蒂这个叛徒拿着达、兰斯维利城的税收养自己的护卫享受生活，还和十恶不赦的山贼们勾结在一起，用各种手段让平民们交不起税收成为奴隶，再通过走私团卖到兽人帝国当两脚羊。”
路易在说到“十恶不赦的山贼”时话音很重，似乎一点也么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托尼尔听到他的话，差点咬碎了牙齿，可恶的路易，竟然一点不顾昔日的“同伴情”抢了告密机会的同时还阴阳了他一下。
托尼尔急切地开口：“主人——”
“我知道了。”
托尼尔山贼团是受人指使来抢劫屠杀的，这点斐洛司在看到山贼据点和施工现场的距离时就知道了。
据管家和其他的一些仆人们所说，达雅克城很少被山贼们光顾，原因也很简单——穷。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指使这群山贼们来抢劫的会是那个36级的弱鸡。
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斐洛司冷笑：“这群平民穷得要死，你们怎么不干脆去把奇蒂抢了？”
贫穷的达雅克城没有多少超凡者，平民和奴隶们只能干一些很普通没有技术含量的农活杂活。整个城市都透着一股贫穷。
能当山贼的，不会是普通人，超凡者赚钱的渠道很多，瞧不上这点钱，所以也不会大费周折地冒着遇上亡灵大军的危险去达雅克城。
于是整整二十年，达雅克城附近几乎都没再出现过山贼。
托尼尔山贼团是“最近”的一个山贼团，但他们的主要活动范围不在兰斯维利领地附近，而是在一百多公里外的拉克达利亚城。
拉克达利亚城要比兰斯维利繁华得多，虽然也在“边境”，但有达雅克城作为缓冲，等达雅克城也沦为白骨之地，他们再离开也不迟。
超凡者，总是不缺地方去的。
路易害怕得心肝脾肾肺都在发抖：“是、是……斯塔那领主的命令。”
山贼-领主-商队-平民是一个完整的“生物链”，商队从平民那赚取钱财，但平民才有多少钱？大部分都是从贵族和超凡者那赚来的。
领主从平民那收取税收也是同理，商队给的税收才是大头。
但领主同时又是商队的大主顾，最后花的钱比赚的钱更多！聪明的商人会上交一些“保护费”，但贪婪总是无穷的可怕欲望，从商队那拿“贿赂”无法满足贵族们。
干脆一不二不休地用这些钱去培养超凡者让他们成为山贼，山贼们去抢劫商队，将抢来的钱和领主五五分。
其中的关系十分复杂。
达雅克城没有高级超凡者，但拉克维利亚城成不同。
作为边境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斯塔那领主是一个85级的奥术法师，同时斯塔那家族又是有着千年历史的“大家族”，优秀的后辈无数。
作为庞然大物的斯塔那，是领地的绝对掌控者。
托尼尔山贼团也不过是他培养出来的其中一个山贼团罢了。
山贼团和贵族们的关系，在上流社会里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区别只在于是哪个贵族培养出来的。
拉克维利亚城附近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山贼团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贵族之间的派系斗争。包括山贼团自身，抢劫商队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但还会根据命令抢地盘、抢贵族……
这次的行动，就有斯塔那领主的默许。
波克奇蒂没什么本事，但他有个长得十分美丽的女儿，没有天赋的女儿没有继承权，但好在她长得很美，像奴隶一样地送去给了斯塔那领主，并诞下了一个光元素天赋很高的孩子。
长得好看的奴隶不算什么，但光元素天赋高的孩子就很珍贵了。
波克奇蒂一下就搭上了斯塔那领主和光明教会两条线，彻底坐稳了达雅克城执政官的位置。
要不然他也不能仅凭36的等级就力压了那群穷酸但自尊心比谁都强的落魄贵族。
达雅克城是个被放弃的穷酸小城市，斯塔那领主看不上，就默认了奇蒂得不到就毁掉的行为。
金主不反对，托尼尔收了奇蒂给的好处费，也愿意出门找乐子让自己快乐一下，只是没想到会遇上斐洛司这个怪物。
谁能想到斐洛司都这么厉害了，还来当这个这个穷山僻壤的领主啊！
听完了路易一五一十将这件事的始末倒了个干净，斐洛司却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情绪冷静，声音平淡。
然而随手被塞进石头里的山贼们却害怕得下意识紧紧抱在一起。
斐洛司没有急着带人回城，以弱打多的“战斗”进行了一天一夜，又搜刮了一个大晚上，虽然有复活术和治疗术不断将血条拉满，但精神和心理的疲惫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工程施工点还有一堆小孩，虽然留下了魔鬼鱼和城堡里带出来负责技术方面的女仆，但毕竟是几百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像来时那样便利地撕开空间离去，只是来时装修得华丽漂亮的山贼窝，现在却是一地的残垣断壁和烟雾黑炭。
*
斐洛司当惯了独狼，走得干脆又利落，他觉得给了生活物资留了保镖，这回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但留下的小孩和女仆们却依旧惴惴不安。
他们从始至终就没想过那些水灵灵的魔法蔬菜和白花花的小麦粉是给他们吃的，更不敢想去“偷”战利品的事情，就连那些干净的新碗筷，也不敢用。
就连锅也是为了给云梭魔鬼鱼弄吃的才战战兢兢地取出来烧开水，每种魔法食材扔一点下去，咕咚咕咚炖出了一锅，最后又加入了大量地香料。
云梭魔鬼鱼一开始还好奇，跟在奴隶身边看他们煮汤，然后发现这玩意是给自己吃的后，立刻有多远跑多远了。
小孩们见云梭魔鬼鱼是这个反应，吓得想要跪下求饶，又想到领主的命令，改成鞠躬，诚惶诚恐地请云梭魔鬼鱼吃。
云梭魔鬼鱼立刻变成一厘米的大小甩着尾巴游走了。谁会吃这种黑暗料理啊！
魔鬼鱼不吃，小孩们也不敢碰，只是找了一些吃了不死人的杂草，就着打来的河水，大家混个水饱就当吃过饭了。
虽然是原型有两千多米的巨型魔兽，但魔鬼鱼还是个3岁的宝宝，看到奴隶们都这么吃，他也试了一下，然后立刻就呸呸呸地吐出苦涩又难以下咽的杂草。
难道是人类和魔鬼鱼的味觉系统不一样吗？他觉得好难吃哦！让他吃这个，会死魔兽的！
小孩们见识过魔鬼鱼的本体，晚上睡觉时安心了很多，但野外的风真的很大，秋天的野外气温也低，所有人扯着单薄的衣服躲在背风的树后面，却难以入眠。
“爱丽丝，你说，我们还活着吗？”
她们“死”后的事情，已经听其他人说过了。
今天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是他们曾经想也不敢想，做梦也做不出来的事情。
“你摸摸的心脏，它在跳欸。”爱丽丝拉着雪莉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口，“噗通，噗通，噗通……”
雪莉被她逗笑了：“爱丽丝，你的心跳好快哦。”
爱丽丝却是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领主大人真的好厉害哦！”
雪莉却是立刻懂了她的话：“真的好厉害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
到处都是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但没有一个人嫌吵。
辗转反侧地熬了一个晚上，所有人的脸上都顶着个大黑眼圈。
斐洛司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锅散发着诡异味道的黑暗料理：“是煮坏了吗？倒掉再煮啊。”
正在拿大锅铲搅拌的珍妮吓了一跳，以为是斐洛司对她的工作不满意，立刻求饶。
“对、对不起领主大人！是我太过愚笨……”珍妮结结巴巴，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但斐洛司却意外地没有不耐烦，认真听完了。
斐洛司听明白了，合着他们都觉得这些食材都是给魔鬼鱼准备的啊！
斐洛司对自己和这些人的思维差异究竟有多大又有了一个新认知，干脆直接下命令：“每人一个碗一双筷子，过来排队。”
他在一群人心痛到差点窒息的眼神中将那锅“只有上等人”才可以享用的食物倒进河里，瞬间有一大群的鱼涌来抢食，不到一分钟河水又变得只有清澈的水波。
斐洛司指挥他们将胡萝卜、西红柿、白菜削皮切块丢进去煮，面粉和成面团揪成小剂子丢进去，又洒了一大袋盐、味精、酱油、胡椒粉。
最后再用新得到的【时间之尘】来了一个时间加速，至少需要两个小时的大锅在时间之尘的作用下，只用了十秒就熟了。
路易：“………………”路易看着少了三分之二的时间之尘，大脑都宕机了。
其他山贼们也心疼得够呛。
这可是【时间之尘】啊！可以用在150级禁咒上的大杀器啊！
但又想到那个时间倒流的【时间之摆】和复活两千人无数次的【群体复活术】。
盂口栖
……好像，时间之尘的确是有点拿不出手。
瞬间喷香的气味霸道地占据了所有人的鼻子。
斐洛司又用时间之尘将滚烫的面疙瘩汤降温至入口温热却不烫的程度，这次只少了五分之一。
山贼们麻木了——才怪！
斐洛司把大勺子交给一开始搅拌的女仆：“一人一勺，不可多，不可以少。”
“你们是我的领民，代表的是我的面子，懂？”
贵族们为了“面子”，用黄金做厕所也是正常的——领主大人为了面子给奴隶吃魔法食材也是正常的。
看，你们连黑面包都吃不上，我的领民和奴隶却能吃贵族才买得起的魔法食材！是领民们比贵族更富有吗？
不！是我们的领主大人极度富有！是我们的领主大人极度强大！
无比自豪无比骄傲的激动涌上心头，刺激得众人几乎要掉下眼泪。
他们竟然能拥有这么仁慈的领主，简直就是、就是——
斐洛司不容拒绝的声音强制打断了他们的感动：“吃饭吧。”
令行禁止的领民们地里低头大口大口吃起了碗里的食物。
面疙瘩汤自然是咸的，虽然没有放珍贵的糖，但是食物的清香却令舌头沉醉不已。
大部分的面粉都揪成了小小的面剂子，但还有一部分散粉融化到汤里去，将一整锅汤都变成了勾芡后的浓稠状态。
这锅面疙瘩汤，在斐洛司眼里很是粗糙。
好吃的做法应该是热锅凉油下入蒜末，炒香再加入西红柿和胡萝卜，炖煮到西红柿化成浓稠的西红柿汤后加入面疙瘩，出锅前一分钟再加青菜。
西红柿没有提前在提前炒香的锅里翻炒过，青菜也因为煮得太久成了烂糊的状态，锅底甚至因为搅拌得太慢烧糊了。
但这对平民和奴隶们来说还是美味到想要将舌头一起吞下去的好东西！
浓稠的汤虽然带着一股糊味，但就是这一股淀粉糊化的味道引得肚子里的馋虫叫个不停。
不规则的面疙瘩很软，滑溜溜得好像一不注意就溜到了肚子里，小心地用舌头顶住它又觉得好像陷入了云端，做着不愿意想来的梦。
温热的汤是咸的，但带着胡萝卜的甜和西红柿的酸甜，回甘得滋味美好得让人想要落泪。
“好饱啊！”浓稠的汤汁饱腹感很强，小孩子最先吃完，他们的胃小，摸着圆溜溜的肚子恋恋不舍地舔着碗筷的每一寸，吸吮着想要将碗筷中残留的味道一起吸进肚子里。
托尼尔当了一百年的高级法师，吃过的东西不少，再珍惜的食材哪怕没吃过也见过几次。
但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被一点香气勾得恨不能立刻变成小狗去摇尾巴乞食。
幽灵没有嗅觉，亡灵不需要嗅觉，但托尼尔什么也不是，作为一份被塞进小孩玩具里的灵魂材料，人类高级法师的敏锐感知能残留个百分之七八九。
南瓜甜汤那会它作为最后的胜利者抢到了香味最浓的位置，这一次他不需要抢。
虽然只是一个十铜币的破烂娃娃，但娃娃脸上有简陋的“一点”作为鼻子，魔法世界的神奇便又在这方面提现了出来——他能和正常人一样闻到不失真的香味了。
“好香啊……为什么会这么香？！闻起来就好好吃啊！”托尼尔的每餐标准是三千金币，是的没错，三千金币。
他自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品味高雅的美食家，吃过的食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如此动人的香味，他却是一次也没有闻到过。
托尼尔偷偷往斐洛司的方向瞧了一眼，接着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一个小女孩面前，试图用“美色”让她分给自己一些。
但饿怕了的小女孩根本没有多余的“爱心”甚至觉得对方是想来偷自己食物的坏蛋，警惕地将最后一些两口并做一口地倒入了嗓子眼，然后伸出舌头去舔内壁残留的汤汁。
“呃……”托尼尔有些嫌恶地看了这个不爱干净不讲究的小女孩，后退几步，嫌弃直接就展露在脸上。
女孩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反而因为对方离远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玩具娃娃会动，似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不吃饭人就会被饿死，比起恐怖的存在，还是吃饭更重要！
一直到她将碗筷全部舔干净，才有空去想刚才的那个布娃娃。
糟、糟糕了，那个娃娃好像是领主大人的，她拒绝了领主大人的娃娃，这、这……
“雪莉，还想不想吃？”雪莉害怕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妈妈，她的个子矮，一伸手就抱住了母亲的大腿，母亲给她的碗里又分了一些，抬头时眼神却变得格外凶恶。
短短几天内两次失去女儿，母狼般隐藏的气势涌了出来，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去，母亲恶狠狠地瞪了那个丑陋又脏兮兮娃娃一眼。
托尼尔很想发火，他堂堂一个风系高级法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被一个普通小女孩无视，还被一个愚昧低贱的下等人怒瞪，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必须要给她们一个教训！
娃娃简陋的脸上闪现出恶毒怨恨的光芒，干草做的麻花辫无风自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母子俩的生命收割带走。
然而十秒过去，一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虽然被塞进了玩具娃娃的身体，但由普通木头、普通干草、普通布料组成的娃娃无法储存魔力。
也就是说，得到身体的托尼尔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玩具娃娃。
一级的小魔法也用不出来。
“噗——”小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次娃娃再冲她露出充满杀气的眼神时，她没有再躲到母亲的身后。
母亲也是悄悄松了一大口气，别看她表现得很勇敢，但那都是在女儿面前装出来的假象。
然而她的这口气还没松完，又狠狠地被吊到了高空。
简陋的娃娃满是惊喜地看向母女两人的身后，惊喜几乎化为实质：“主人！主人她们竟然对您忠诚可爱的仆人——我不敬！”
这下母亲再也无法佯装冷静，慌乱地垂下脑袋想要道歉取得原谅。
然而斐洛司只是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似乎他只是路过，只是路过是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垃圾。
“啊——”托尼尔后知后觉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主、主人！您是没有看到我吗？我敬爱的主人！”
斐洛司听到声音，这才低头看了一眼，也没有把脚移开，只是淡淡地说：“闭嘴。”
托尼尔既委屈又害怕得将嘴巴闭上了。
这一刻，恐惧和无助宛如巨大海啸打来，将他吞没再也无法找到渺小又卑微的自己。
“主、主人……”托尼尔哭哭啼啼，然而和托尼尔世界崩塌的痛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孩和她的母亲。
“你的风元素亲和力不错，以后可以考虑往风元素的方向发展。”
听到斐洛司的这句话，母女两人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激动得嘴唇一直颤抖个不停。
平民想要成为超凡者很难，但只要能成为超凡者，就能改变命运。
平民家庭想要供出一个超凡者，不仅需要天赋，更需要钱。过去家里穷，一个金币都拿不出来，想要让有天赋的女儿成为超凡者，也只有送她给某个小贵族当“仆人”。
但母亲想起手腕内侧的那个魔法印记，眼里闪出高兴的泪光。
七百金币也不知道够不够，等这个风头过去，她就要想办法让女儿去“上学”，等成了超凡者，女儿就不需要再过自己这种比地上的泥更容易被践踏的生活了！
一切都是因为仁慈的领主大人！
“谢谢，谢谢领主大人！”
什么也没做就收获一个感激的斐洛司有些茫然，但既然不是很理解，他也就放弃了探究，淡淡地“嗯”了一句就离开了。
托尼尔怔怔看着他不带任何留恋的背影，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同伴”身边，往比他更小的石头边一缩，除了一直颤抖，简直比石头更像石头。
死一般的寂静在一百多个山贼间弥漫着。
“托尼尔，别哭了。”
石头内的山贼们被他哭得心烦，一开始他们还很嫉妒托尼尔有了自己的“身体”，然而经过了刚才那一幕，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主人根本没把他们当一回事。
曾经是高级施法者又如何？在主人的眼中，他们或许还没有一个低贱的奴隶更重要。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强者为王。
身为山贼的他们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他们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曾经，他们是高高在上超凡者，世界围着他们转，是既得利益的那一方。
只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美好，规则是那样正确。
即便山贼是一个在刀尖舔血的高死亡率职业，但那也没什么，毕竟高风险伴随着高收益。
然而现在他们落到了弱势的一方，强烈的落差几乎要让他们发疯发癫。
山贼们痛苦，山贼们难受，然而让他们更痛苦更难受的事情再一次地冲击了他们。
*
“还没来吗？”波克面色阴沉地坐在自家比领主府更豪华更奢靡的主厅里。
面前堆放着的，是无数的财宝。
整座府邸能搬的几乎都被搬走了，天一亮，就是他们离开的时间，因此像山一样的财宝都被整理出来准备装箱。
箱子是特制的，刻着有减重的魔法符文，还有降低存在感的符文。
城市与城市之间的搬家活动并不简单，相反，这往往是一次“豪赌”。
波克将最珍贵的一些物件装进了空间戒指，但太多了，他那仅有10立方的空间戒指能装的东西太过有限。
马车装了十几辆，一些实在无法带走的，只能“丢弃”，但即便如此，被抛弃的奇蒂宅依旧无比华贵。
几十年没有主人的领主府不过是一个表面还行的样子货，真正的掌权者奇蒂家则是在失去贵族爵位后迎来了鼎盛。
府邸是一个贵族最直观的脸面，波克可没少花钱在这里。
魔法世界有“整地搬迁”这样的魔法阵，但要价太过昂贵，且需要有高级阵法师这样的人脉，这是奇蒂目前无法拥有的。
所以再可惜，这座豪华的府邸也只能和这座再也捞不出油水的落魄城市一起沦为亡灵和魔兽的地盘。
“摩斯，你再去看一下，托尼尔这次怎么这么慢。”
根据奇蒂和托尼尔的约定，托尼尔会在屠杀施工队的第二天就杀到兰斯维利城。
之所以是“第二天”，是因为波克很清楚托尼尔的那点“小爱好”，享受尖叫和绝望的他不玩过瘾是舍不得离开的。
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也不见托尼尔的身影。
失败了吗？不，应该不可能。别说兰斯维利这种穷酸的小地方了，放眼整个拉克达利亚城，托尼尔山贼团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次又是托尼尔亲自出手，这个世界等级就是一切，他的计划是不可能有错的！
“托尼尔这个家伙，肯定又是玩过头了！摩斯，这次要麻烦你出城一趟，去亲自将他喊来了。”
他的等级可比波克高多了，波克不敢催促，只能派和托尼尔联系最深的摩斯前去“请”。
摩斯，兰斯维利城的护城军一把手，同时也是地下黑市的负责人之一。
曾经的达雅克城明面上是最大的拍卖之城，但背地里却是边境最大的走私总部。
无数的奴隶主在这里聚集，要是哪里的奴隶主在达雅克城没有据点，说出去可是要被人嘲笑“不入流”的！
然而几十年前，无尽平原的侵蚀速度让达雅克城迅速衰弱下去。
摩斯就是奇蒂培养出来趁机接手了达雅克城地下势力的新【黑暗之主】。
一个老人3银币，青壮8银币，女人和小孩10银币，最贵的则是少女，相貌普通就有20银币，长得漂亮的少女甚至能卖上1金币的高价！
只是达雅克城的平民这些年越来越少，没有足够货源的摩斯只能多和山贼们联系。
当山贼们抢了奴隶主的货物时，摩斯就会去以“高价”收走品质高的货物，再将这批货卖去兽人王国。
然而这样的进货再卖货的方式利润远不如“自产自销”，加上摩斯他们的等级也不足以让他们频繁地和其他领主进行“进货”的交易，所以现在的地下黑市，和几十年前的规模根本没办法比！
收入“微薄”的摩斯便“兼职”了护城军统领的工作，每月能从执政厅领取2000金币的薪水，黎明女神神诞日、光明之神神诞日、丰收女神神诞日……十二主神、三十二正神的节日，他都能再领取200金币的节日补贴。
两份工作累虽然累了点，但也因为这两份工作，摩斯是这座城市等级最高的存在——48级的骑士配合他的魔兽坐骑，可以这么说，整个城市的平民加在一起上，他一人就能全部解决！
就连波克对他，也是要用带着尊敬的语气。
虽然领着用税收和血肉发的工资，但他最常干的事情却是将平民逼成奴隶，再将奴隶当做两脚羊卖去兽人王国。
摩斯看向领主府的方向，眼中闪着莫名的情绪，手掌按在腰间的武器，跃跃欲试的冲动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我帮你去吧。”
吉斯还在领主府的里面。
据说，领主府的宝库被改造成了关押犯人的地牢，那里有着高级施法者也无法轰开的绝对安全防护。
波克也不是没想过办法，但连高级法师也不是的他，又能拿它怎么办呢？！
只能寄希望于托尼尔山贼团里的高级刺客路易了！
“摩斯？”
波克看到摩斯的眼神，有些紧张，虽然他有胆子“窃取”领主的财富，但他又矛盾地对领主府有所畏惧。
每个人的魔力波动都是独一无二的，对领主府发动攻击的话，一定会留下痕迹。
波克虽然对那座已经属于斐洛司的府邸愤恨不已，但还是不敢对它动手。
贵族们对这方面的事情十分敏感，毕竟谁也不希望有人一直对自己打着推翻的谋划，一旦发现必然会极力打压，杀鸡儆猴。
波克不想成为那只“鸡”。
所以他将动手的事情推给了托尼尔，减少自己留下把柄的可能。
但摩斯刚才看领主府的那一眼让波克的心脏狠狠地多跳了一下，多疑的性格让他忍不住想是不是摩斯想要对他下手了？
然而还没等他的猜疑进度条走完，一脸惊恐的护城军第一队的大队长尼克就从屋外跑了进来。
“不、不好了！托尼尔突然发疯开始杀人！”
“终于来了！”
此刻的波克还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毕竟托尼尔在兰斯维利大开杀戒，正是波克的计划。
他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这座城市，他什么也不会给斐洛司留下的！
杀光、抢光、砸光，最后——
“托尼尔你在干什么？！”兴奋地跑到街上却看到托尼尔挥着法杖一锤一个地对着护城军下手的波克傻了。
护城军可是他们的人啊！为什么要对护城军下手？！为什么要对护城军动手？！
敲脑壳动作流畅的托尼尔在转头时，动作却有些僵硬，死去后立刻被亡灵系的魔法制作成了亡灵，所以他的皮肤还维持在一个很“新鲜”的状态，73级的高级法师即便已经没有灵魂，身体里的魔力依然充足，除了那双白眼和瞳孔颜色互换的眼睛，他看起来和正常的高级法师没有任何区别。
“波克，我来……完成、和的你的约定。”
发出的声音也是托尼尔的，但轻微的卡顿和略带僵硬的动作让摩斯和波克寒毛都竖了起来。
托尼尔的灵魂被抽走，斐洛司没有塞入其他的灵魂，只是用技能让【执念】控制了这具尸体。
托尼尔死前的最后一个约定，是和波克定下的，于是斐洛司便允许它来完成约定了。
只是，这个约定里，屠戮的对象从平民奴隶变成了奇蒂派。
他随手用法杖敲掉了一个剑士的脑袋，声音也变得更加流畅：“波克，我来完成和你的约定。”
距离满是白骨的无尽平原，仅有三十公里的达雅克城，每个人在母亲肚子里时，就要被灌输一切所知晓的有关亡灵的知识。
“该死的！托尼尔遇上亡灵大军了！”
摩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片土地彻底完蛋了！”
亡灵大军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这个无人生还的“人”不仅包括普通人，更包括超凡者、精灵、地精、兽人、魔兽——一切生物，都会成为白骨大军里的一部分！接着受尽永生的孤独的折磨。
人类向往永生，是向往享乐的永生，而不是被巫妖亡灵法师奴役的永生！
“摩斯，摩斯你带上我啊！摩斯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你能有今天都是我给的，你不能丢下我啊摩斯！”波克一看摩斯转身就想跑，什么形象他都不要了，伸出手使劲扒拉着摩斯，央求着他带自己离开。
“放手蠢东西！”摩斯凶狠地将波克的手掰断，比起波克这个天赋没他高只是用资源堆上来的水货剑士，干走私的摩斯身手要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只是看似轻轻地一拉开，波克的手臂便像纸张那样被轻易地撕扯开了。
“啊啊啊啊啊——摩斯我要诅咒你！！！”鲜血像喷泉似的喷洒向空中，在波克的叫骂和诅咒中，摩斯飞快地跑走了。
摩斯是故意的，他明明可以只将波克推开，却用了最残忍的方式将他的双臂扯断。
原因也很简单——让波克作为诱饵拖延时间，为自己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至于让战斗力完好的波克迎战托尼尔为他赢取更多的时间？别开玩笑了，那个水货怎么可能办得到！
“砰！”
“砰！”
“砰——”
托尼尔一下又一下地将璀璨华丽的法杖敲在超凡者的身体上。
对平民和奴隶们而言强壮又充满力量的躯体，且在他的手里比纸张面团更加脆弱。
锻体者的身体素质要比施法者好上不少，但托尼尔的等级比他高了几十级，用的又是高级法杖，敲个骨头比敲面团还轻松。
轻轻地敲击就能打断骨头，轻轻地挥击就能打飞身体，稍重一点点的力道就能让人变成土。
亡灵托尼尔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失去了行动能力无法逃脱的超凡者们。
“可恶可恶可恶！”波克一边咒骂着，一边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保命用的传送卷轴。
这个可携带的保命传送卷轴可比便宜，哪怕是波克也只有一张，只要撕开，就能在三秒后传送至他早就布置好的安全屋。
虽然可惜大厅里的那对财产以及自己还在城主府里的宝贝儿子，但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个，没有命就什么也没有了！
失去了双臂的波克狼狈地像狗一样用嘴去咬卷轴。
好在魔法卷轴的开启方法是输入魔力，撕不撕开、用什么方式对卷轴效果并无影响。
“锃——”
魔法阵亮了起来，这时的托尼尔距离波克还有三十多米的速度，在他面前还有七个被打断双腿惨叫却未死的人。
三秒钟，足够了！波克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惊喜。
1，2，——
“啪——”
一刀风刃割破了波克脖子，也打断魔法阵的运行。
价值三十万金币的传送卷轴浪费了。
波克瞪大了双眼，在希望破灭中的绝望里，久久无法回神。
托尼尔并不着急，它不是真正的托尼尔，却有着托尼尔一切的行为习惯，他最清楚该如何制造最美味的绝望。
“波克，”托尼尔慢悠悠地说，“我来完成和你的约定了！”
他高高地将法杖举起，小孩脑袋那么大的魔法石在晨曦中散发出动人的璀璨光芒，无数次的敲击、无数的鲜血都没在它美丽的身上留下痕迹。
“等等等等——”波克尖叫着用最快的速度大喊，“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我还会为你的主人找来很多很多的漂亮奴隶，放过我放——”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