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笑得像是偷吃了香油的老鼠。
周路这小子， 真是不长记性啊。
小树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在白若别有意味的眼神中闭上了嘴。
队伍越来越短， 很快就轮到了白若几人。
负责检测的弟子看到白若和小树明显不同于其他村民的穿着时，微微一愣，却也不曾多说什么。
他抬手探向白若的发顶。
白若将体内的灵力牢牢压制住，只漏出一丝微弱的灵气， 慢悠悠地顺着发顶触及弟子的手心。
检查的弟子手指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姑娘身上的灵气似乎比其他人更加活泼。
不过又发现一名有天赋的弟子，总归是喜事一桩。
近年来修真界的灵气愈发稀薄， 弟子的质量更是逐年下降，掌门的头发都快愁秃了。
他对白若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若坦然道：“江白若。”
白若被安排去和刚刚入选的小姑娘一块儿休息了。
弟子看向下一个人。
小树面色平静地上前， 实则心里已经紧张得不行。
当弟子将手搭上他的发顶时， 他差点没忍住冒出叶子来。
小树屏着气， 谨慎地放出一缕灵气。
检测弟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喜意，居然又是一个有天赋的，今日当真走运。
就连那板着脸的中年道人都舒缓了神情。
小小一个周村，能出三个备选弟子， 已是超出预期了。
毕竟有些城镇， 可能一天下来，连一个好苗子都找不到。
接下来便轮到周路， 他握了握拳，大步上前。
就算不能被仙人选中， 最坏的结果也是继续打猎割草， 做一个普通村民。
何况刚刚和白若打赌， 若是他没入选， 白若就要帮他实现一个心愿。
现在白若成了仙人弟子，不就等于未来仙人欠他一个心愿，这一趟值了！
检测弟子将手放至周路发顶。
下一秒，声音昂扬道：“恭喜你，通过测试！”
弟子喜不自禁地看看自己的右手，连着选出三名备选弟子，等回了宗门，他都可以向同门吹嘘自己的“神之右手”了。
中年道人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对村长感叹道：“你们周村，当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村长与有荣焉地笑出一脸慈祥的褶子。
周路还有些不敢置信，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和白若他们站到一处。
半晌，他才惊诧地上下打量白若，压低声音道：“你真的会算卦看相啊！”
白若笑而不答，只道：“小周，愿赌服输。”
周路痛快道：“当然。”
紧接着，他又忍不住问道：“你除了看出我能入选，还有看出别的什么吗？”
周路此刻看白若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眼中充满了敬畏。
他恨不得把脸凑到白若跟前，请她再帮自己好好看看。
小树看着周路凑得过近的距离，眉头微皱，把周路的脸推远了一些，“男女授受不亲。”
周路不好意思地退了半步，继续眼巴巴地看着白若。
白若沉吟片刻，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周路连忙点点头，不敢再问。
直到日落时分，再无其他被选中的弟子。
中年道人看向包括白若在内的四人，严肃道：“你们可愿随我等回玄天宗，踏上修行之路？”
第一个被选中的姑娘和周路连连点头，白若和小树赶紧慢了半拍，跟着点头。
中年道人满意地捋捋胡须，“给你们一刻钟和亲朋告别，我们就该启程回宗了。”
除了那个姑娘去一旁和父母告别，白若三人都没有动。
中年道人疑惑地看向他们。
自此一别，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见，总不能这三人都无亲朋在世了吧。
周路开口道：“我父母双亡，没有需要告别的亲人。”
白若顿了顿，才慢慢道：“我来之前便给家人留信了。”
小树连忙有样学样，“我也是。”
中年道人点点头，不再多言。
等那姑娘和父母说完话，红着眼眶回来，中年道人便一挥衣袖，召出一只飞舟。
“上舟吧。”
姑娘和周路小心翼翼地上了飞舟，眼中满是新奇。
白若的脸色倏然一变。
糟糕，这玩意儿，看起来和飞梭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啊。
站在一旁的弟子看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安抚道：“别怕，我们玄天宗的飞舟最是安稳，放心上去就是。”
白若咬咬牙，走上飞舟。
小树跟在她身后，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担忧之色。
玄天宗的几人紧随其后，飞身上舟。
飞舟缓缓升起，下方的村落越来越小，变成一块块错落的小方格。
一名面善的弟子走到他们身边，开口道：“从这里回宗，大约需要三日时间。我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宗门……”
大家齐齐竖起耳朵。
白若努力克制住脑中传来的一阵阵晕眩，艰难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嘴巴上。
“我们玄天宗立宗八千多年，是修真界传承最久的宗门之一。到我们这辈，已经是第一百零三代弟子。待你们入门，就是一百零四代。”
白若整只龟都是晕的，第几代弟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坐整整三天飞舟，等她到了这劳什子玄天宗，都不一定是只全乎龟了……
“新入门的弟子皆为外门弟子，宗门会有授课长老教习基础的入门口诀。不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在修道之路上走多远，要看你们自身努力……”
白若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要不是小树在旁边撑着她，她早就一头栽倒了。
这时，另一名玄天宗弟子终于注意到她的异常，走近询问：“你怎么了？”
白若无力道：“没事，我就是有点晕舟……”
弟子摸摸下巴，“这体质有点虚啊，没事，等你开始修行了，便能强身健体，这种小毛病自然痊愈。”
白若无力争辩，只能在心里小声道：要是她身体虚，这一船人就没一个结实的。
……
在经历了龟生中最漫长的三日后，白若浑身发软地被小树搀下了飞舟。
晕头转向的她全无心思观察玄天宗的气派景象，迷迷糊糊地被送进了新弟子宿舍。
这一天，所有的新弟子都知道，他们中间来了一个病秧子。
一番长途跋涉后，就直接倒下了。
等白若醒来，听到这个谣言时，已经是入门第二天了。
小树守在她的塌边，看到她睁眼，当即眼睛一亮，“你总算醒了！”
周路抱着一堆零零碎碎进来，“你醒得还挺是时候，你们的弟子服和这个月的份例，我帮你们一起领回来了。”
小树连忙道了一声谢。
白若摸摸空荡荡的肚子，虚弱道：“有吃的吗？”
周路翻出份例里的一瓶辟谷丹，“宗门给我们发了辟谷丹，只要吃上一粒，能保一日不饥。”
白若果断移开目光，“香喷喷的饭菜不吃，吃这苦兮兮的丹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声放肆的嘲笑：“哪里来的土包子，居然不吃辟谷丹，想吃凡人才食用的五谷之物！”
白若抬眸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弟子服的青年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满脸不屑。
“那么喜欢吃凡人的东西，还是趁早滚出玄天宗，别在这浪费宗门资源。”
周路的脸登时气红了，“你说什么？”
青年拉长语调，一字一顿道：“我说，让你们趁早滚出玄天宗！”
“怎么，连人话都听不懂吗？”
周路正欲上前理论，却被白若拉住了袖子，“别冲动。”
他们刚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尚且不知眼前人的身份，她和小树倒是无所谓，但是周路肯定是要在玄天宗好好修行的，不能一来就起事端。
青年见周路没有动手，不禁遗憾地“啧”了一声。
要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冲上来，他还能顺理成章地收拾他一顿。
青年斜着眼睛，敲敲门框，“我是你们的舍监，按规矩，你们这些新来的，生活起居都归我管。”
“宗门不养闲人，弟子舍由你们轮流打扫。我看你们精力那么旺盛，这个月茅房的打扫任务，就归你们了。”
说罢，青年扬长而去。
周路捏紧了拳头，“这个舍监，好生蛮横。”
白若不疾不徐道：“你先去打听打听，其他新弟子分到的都是什么任务。”
如果说他们的任务全凭舍监分配，按那个舍监的性子，其中定然少不了猫腻。
周路点点头，匆匆出门了。
小树赶紧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袋烤馍馍，“这是之前剩下的，你先垫两口，等我找到这里的厨房……”
白若晃晃那瓶辟谷丹，“要是这里的修士只吃丹药，恐怕宗门内根本就没有厨房呢。”
小树怔了一下，“那我们自己偷偷开小灶。”
白若啃了一口馍馍，虽然不如热的好吃，但是跟辟谷丹相比，馍馍也是难得的美味了。
她擦擦嘴角，“开小灶行，不过得避开那个舍监，万一被他发现，少不得又找借口生事。”
她来玄天宗，目标有二。
一是找到回妖界的方法。
二是摸清这边的路数，万一二难他们也误入了人界，还得想法子找到他们会合。
有这两件大事在，她可没工夫和一个小舍监浪费时间。
周路回来得很快，飞快说出了自己探听的结果。
“有一组人分到的是打扫山路，每日辰时和戌时各扫一遍。”
“有一组人分去灵田浇水，也是早晚各一次。”
“还有一组是整理藏书……”
白若的眼睛闪了闪，这任务有得累人，有得轻松，不过都比扫茅房来得体面。
她开口问道：“这些弟子的家世如何？”
周路一顿，这个问题难住他了。
白若换了个问法，“去打扫山路的，是不是看起来出身贫寒，而整理藏书的，是否出身富贵人家？”
周路仔细回忆了一下，恍然道：“确实，整理藏书的那组，就连分到的宿舍位置都更好些，看着比我们的宽敞许多。”
白若的指尖在桌边轻叩两下，“这就对了。”
有人的地方就能分出三六九等，舍监掌控下的新弟子舍，更是阶级分明。
周路忿忿道：“这舍监看人下菜碟，根本不配为舍监。我们不如向选拔弟子的师兄师姐们说明，请他们主持公道！”
白若看着周路单纯的眼神，无奈道：“自从进了玄天宗，你可有再见过那三位师兄师姐？”
周路茫然地摇摇头。
白若悠悠道：“他们选拔弟子，是他们的任务，把我们带回宗门，任务就算终结。我们无亲无故，他们凭什么要帮我们？”
周路嗫诺了两下，没有吭声。
白若接着说：“就算我们说了，又有何凭证呢？这些都是我们猜测，舍监完全可以推脱说他是随机分配，并不清楚弟子们的家世背景。”
“事情不了了之，舍监却会因此记恨我们，而那些家世优越的弟子也会埋怨我们多管闲事，遭受排挤后，你之后要如何在玄天宗立足？”
周路被问住了，小声道：“那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
白若轻声道：“打蛇打七寸，必须一击必中。安排不公这种小事不足以动摇舍监的地位，我们要做，就要件大事。”
周路追问道：“什么大事？”
白若冲他挤挤眼睛，“就凭舍监那人品，谁知道他背地里做过多少坏事呢？只要找出一件于宗门有害的事，就足以换个舍监了。”
周路恍然大悟，“那我们要怎么查呢？”
白若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先和其他弟子打好关系，有了人脉，一些小道消息自然会源源不断地送入你的耳朵……”
周路干劲十足地离开了，摩拳擦掌地准备开始他的结交大业。
白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的龟壳上都快散发出圣光了。
等周路和同门打好关系，她和小树离开后，也不必担心他在玄天宗过不好了。
小树听得叶子都要打结了。
人族，可真复杂啊。
不像他们妖，一般都靠拳头说话。
小树瞅两眼白若，好奇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
“要不是知道你是龟，我都要怀疑你是人了。”
白若陡然一惊。
这就是直觉系植物的天赋吗？
她打哈哈道：“以前祖龟奶奶讲过她在人族游历的故事，我多少听过一点。”
白若无辜地眨眨眼，“我们龟龟最简单了，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长命的伴侣，每天晒晒太阳，挠挠龟壳，能有什么复杂心思呢。”
小树瞬间把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抛到脑后，脑袋上冒起了快乐的粉红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