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明日我要去见你 > 第58章 去见你
    雪烟到了家, 把自己完全抛进沙发,盯着天花板,渐渐出了神。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 浑身都痛, 像打了一场轰烈的败仗,疲倦, 破碎, 不堪重负。
    出包厢那瞬间,雪烟听见桌椅被飞踹的声音, 里面的人拼命阻止, 乱作一团。
    他应该气疯了。
    她太狠了, 对上他的坏脾气, 当着所有人的面,依旧不留余地地将他的自尊打落谷底。
    这下,是真的画下句号了, 以后也不会再有联系了。
    可能在学校碰见,彼此甚至不会礼貌一笑,完全成为了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桥归桥,路归路, 回到最初的起点。
    一切都朝着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雪烟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心里却很惘然, 明明断掉对彼此都好,却又感觉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咔嚓”一声。
    门外锁开了, 钥匙叮铃作响, 裴池回来了。
    雪烟坐直身子, 看着他摇摇晃晃进来,面无表情, 人也颓废,醉醺醺的,浑身酒味。
    雪烟皱了下眉,不想和他说话,站起身来。
    裴池脚步微顿,抬眼死死盯着她,门也没关,直直就往她的方向走。
    那眼神,是赤.裸.裸的占有欲和破坏欲。
    雪烟心里突扑一响,莫名有股危机感,脚一抬,转身就想往外面跑。
    却裴池猛地截住她的胳膊,声音阴沉:“话都不想和我说?”
    雪烟挣了下手,没挣开,“你干什么?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你快松开我!”
    “又出去?”裴池笑了下,被她的冷淡激得眼底猩红,声音更阴鸷,“刚还在外面鬼混吧,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怎么?陆京燃让你爽到了是吗?”
    雪烟猛地抬头:“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裴池骤然扯住她的衣领,狠狠晃荡两下,酒气张牙舞爪扑上她的脸,“你自己闻闻,身上男人的味道都没擦干净,还有脸回家?你他妈把这当鸡窝啊?!”
    “你疯了吧!”雪烟使劲挣扎着,声音发抖:“我要搬出去,裴池,我受够你了!”
    自从知道他的心思,所有事就开始乱套了,日子就没消停过一天。
    她要注意和他保持距离,不能把关系搞太僵,又怕被舅舅舅妈发现一切,她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维持着平衡。
    她是人,也有情绪,不是个任人欺凌,任人践踏,也不会伤心的机器。
    她受够了,再也不想在乎任何人的感受了。
    她明明……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雪烟红着眼睛,推开他想往外跑,却被裴池一把推到沙发上。
    他一手扣在她脑袋边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把她困在双臂之间,猛地俯过身来,一张痛苦混着欲望的脸强.压了下来,像座大山,带着醉气熏熏的秽臭。
    雪烟脑袋有片刻空白,大声尖叫起来,“你干什么?!”
    她用力挣扎着,眼泪拼命从眼角滑落,一边求救,另一只手慌乱地摸索着,祈求能寻到趁手的武器。
    她浑身都绝望,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裴池置之不理,数不清的日子,嫉妒和愤恨煎熬着他,早已泯灭了他的理智。
    他疯了!
    裴池只管往她脖颈处凑,面目狰狞,语调怨愤:“原来你是这种可以随便让男人近身的女人,你都能让陆京燃那种垃圾碰了,你还抱他,让我碰碰怎么了?”
    他忽地笑了,“不就是让你爽吗?老子也可以。”
    雪烟疯狂挣扎着,甚至求他:“放开我,裴池,你冷静点,我是你妹妹!”
    “……
    “妹妹?你们裴家不都没拿我当亲生的么?你外婆那老东西也是,左邻右舍都知道,都在笑我,说我只是个养老工具而已。”裴池拧着嘴角笑,心里都是报复的快感,语气阴沉沉的,“干脆大家一起下地狱好了。”
    粗重的呼吸像冰冷黏腻的蛇,扑在她的脸上脖子上,雪烟呼吸不顺,觉得自己要疯了,终于艰难地抓到个坚硬的物体,把烟灰缸往他的头上狠狠一砸。
    裴池身形一滞,痛苦地叫了声,有鲜艳的血顺着蜿蜒流下。他捂着额头,眸色幽寒,像野兽般恶狠狠地盯着她。
    雪烟爬起来,拢住散乱的衣服,她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要赶紧往外跑,腿脚发软,跑得跌跌撞撞的。
    头皮忽然一片刺痛,裴池扯住她的马尾,用力往后拽。她的身子毫不受控,倒回在沙发上。
    裴池冷笑一声,跨在她身上,伸手往她胸前探,“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
    “你看看我啊,我们又不是亲生兄妹,没有血缘关系,有什么关系?”裴池混乱地动作着,一张脸扭曲而狰狞,像幽冥恶鬼,“你外婆那老东西不也觉得我不是裴家的种?正正好啊。”
    仇恨像条毒蛇,早就已将他的心绞得窒息,不堪入目。
    雪烟的夏天校服被扯烂,露出小巧的白色背心。
    起伏的胸线,纤细的腰,白嫩的皮肤,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画面。
    裴池看得眼都红了,胸膛上下起伏着,眼神涌着欲.望的火,他死死摁住她,整个人覆了上去。
    “滚开,滚开!”雪烟浑身哆嗦,那一瞬间,脑子空白,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陆京燃,救我!”
    这无意间更刺激了裴池,动作更粗暴,“贱.女人,没男人就不能活吗?!”
    雪烟哀哀哭着,整个人绝望到了极点。
    她只有咬舌自尽这一个念头。
    谁能告诉她。
    活着,为什么会这么难。
    接下来的几秒,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她的身上一轻,下一秒传来拳头砸到肉身的响声,男人暴怒地吼着:“畜生,你在干什么?她是你妹妹!”
    是舅舅!
    雪烟像活过来一样,起身蜷着身子,使劲往沙发角落里缩。
    眼泪拼命往下掉,视线模糊,她看不清,世界都是重影,只能勉强看到一些轮廓。
    前面乱成一团,裴池被按在地上,裴良朋几乎是往死里揍他。裴池似乎清醒过来,放弃了挣扎,一动不动,只发出频死的喘息。
    有人靠近,才刚碰到她的手。
    雪烟一把拍开对方的手:“别碰我!!!”
    她的尾音吓到几乎变形,像只惊弓之鸟。
    “雪烟,是舅妈。”齐兰夏帮她衣服拉上,她没遇过这种情况,也慌了,只能指着地上的裴池骂:“裴池,这种糊涂事你也做得出来,良心被狗吃了?”
    雪烟没说话,哆嗦着手,用手背擦干眼泪。
    齐兰夏转过头,拍了拍她的背脊,小心翼翼地说:“雪烟,你哥……裴池是喝醉了,才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能不能……”
    雪烟避开她的手,没说话。
    她低头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拨通报警电话。
    齐兰夏几乎要吓死了,连忙拦住她,“你看裴池,骨头都要被你舅打断几根了,雪烟,你舅最疼你了,你和你外婆住的时候,他比你妈还上心。
    “……”
    “那时候,你妈都不理你,你舅舅还想接你回来,这你都忘了吗?你好歹看看你舅舅的面……”
    推推搡搡间,屏幕上一片乱码。
    雪烟推开她,抖着身子,删掉错误的数字,继续打。
    齐兰夏急坏了,一把扯着裴良朋的胳膊,气急道:“你说句话啊!你是一家之主,现在你缩着,算怎么一回事?”
    裴良朋神色难看,用力地抹了把脸,走到雪烟的面前,不声不响,“扑通——”一声,竟然直接跪在了她面前。
    雪烟不可置信:“舅舅?”
    裴良朋低着头,不敢看她,偻着肩膀,仿佛一夜老了十岁。
    他低沉着声音:“小烟,舅舅就这么一个儿子,求你别报警……”
    “舅舅今天这老脸也豁出去了,你放他一马,舅舅这辈子当牛做马还你,行吗?”他抬起头看她,老泪纵横,也快没脸说下去了,“看在舅舅这把年纪的份上,能不能求你,别报警?”
    雪烟觉得荒谬,嘴角张了张,喉咙僵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电话拨通了,齐兰夏夺过她的手机,指甲刮过她的皮肤,手背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雪烟痛得缩回手,眼睁睁看着她挂断电话,又继续劝她:“对,舅妈以后什么也不说你了,会对你更好的。再说,这事闹到外头去,邻里邻居都会说闲话,传到学校去更不好,你快高三了,学业重要,别影响了你的学习。”
    雪烟眼神空洞,忽地笑了,一字一顿地问:“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亲生女儿,你们还会这样说吗?”
    她似乎永远都在问这样的话。
    两夫妇噎住,一时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说她已经保送了。
    就算没有,她今天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替自己寻个公道。
    “我要报警,我要告诉我妈。”
    雪烟红着眼,浑身哆嗦,去抢她手中的手机,歇斯底里:“给我!手机给我!”
    齐兰夏被她吓了一跳,雪烟夺过手机,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齐兰夏指着她的背影破口大骂:“雪烟,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妈!把所有事都和她说清楚,让你妈评评理,为了这么点事,你这算不算顶没良心?!”
    雪烟停住脚步,惊惶地回头看。
    看见齐兰夏胸膛上下起伏,拨打电话,脸色如同恶鬼,裴秀颖话才刚说了个“喂”字,就被她火速开炮,“裴秀颖,你女儿真厉害啊,才住过来几天,就搅得我们家鸡犬不宁,真是天赐扫把星。”
    “……”
    “妹夫走了,你是有难处,我呢,也是个好嫂子,你让你女儿住过来,我也好好替你照顾了。”齐兰夏越说越来气,每句都夹枪带棒,“现在好了,老娘一时心软,倒给自家惹了天大的麻烦,她还想抓我们裴池,她疯了吧?”
    裴良朋把脸一沉,立刻站起身来,去拽她的手机,“你够了,还有脸说这些话?”
    齐兰夏直接扇开他的手,尖叫道:“你滚开!”
    电话里,裴秀颖似乎哪句话又杵得她变脸了,强词夺理道:“我们家真是窦娥冤,裴池平时还经常带她出去玩,对她哪里不好,现在惹上这么摊烂事,你教育得好啊,真是教出个恩将仇报的好女儿。”
    她怒火直冲脑仁,像一头护崽的母狮子,“你今天要不给我们个交代,明天她也别住这了,我们家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
    “我说话阴阳怪气?你什么意思,你别太没良心!”
    齐兰夏扫了眼雪烟,像想起什么,忽地笑了。
    “再说你这女儿,生得狐媚,整天在外鬼混,上次二楼窗台还晾着男人的外套,看着还挺贵,名牌货哟,啧啧,谁知道这次是不是故意勾引我们裴池的?”
    齐兰夏越骂越凶,从婊.子骂到祖宗十八代。
    但她还要脸,压低了声音,怕被邻里邻居听到,被人白看了笑话。
    雪烟面色惨白,那些话像火在她心头烫,火辣辣地灼痛起来。那碳灰像潮水往上涌,一口气汪在喉咙里,化为泪水,直逼眼眶。
    雪烟拼命憋住泪。
    她不能哭。
    在他们面前哭,哪里像话。
    齐兰夏还在咄咄逼人。
    雪烟不敢再听下去,赶忙跑出去,将齐兰夏后半句完全抛在后头,“裴秀颖,你女儿要真弄裴池,从今天开始,我们裴家和你断绝关系。”
    她踉踉跄跄的,跑到灯火通明的地方,脚一软,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她不知道往哪儿去,想给裴秀颖打电话,但是正在接通中,齐兰夏估计还在破口大骂。
    雪烟攥紧了手机,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了陆京燃。
    她迅速找到他的手机号码,想要拨过去,指尖一顿,昨天她说的难听的话,还历历在目。
    不行……
    这样他会怎么看她?
    她昨晚那样伤了他,将他的自尊打落谷底,他怎么还会愿意接她的电话?
    更何况,雪烟低头一看,衣着散乱,狼狈不堪,拼命摇了摇头。
    不行,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让他看到。
    周围偶有行人,目光异样地盯着她看,像在揣摩她出了什么事。
    很快,雪烟手机一震,连忙低头一看,是裴秀颖的电话。
    裴秀颖呼吸急促,唤了声:“ 阿羞?”
    一如既往的温柔。
    雪烟眼眶一红,小声唤:“妈……”
    裴秀颖也吓坏了,声音发抖:“你没事吧?有没有……”
    雪烟肩膀松懈,憋着的泪这才落下来,
    她抱着膝盖,咬着手臂,摇了摇头,语不成调,“……没,没有。”
    裴秀颖松了口气,叹了句:“别哭,你受委屈了。”
    雪烟将手臂咬出了血,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感官是麻木的,她强忍住呜咽,满心的委屈在身体横冲直撞,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电话那头还是安静。
    只能听见裴秀颖的呼吸声,沉重,急促,此起彼伏,像在她的神经上反复磨刀。
    雪烟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抬起头,死死盯着手机。
    “妈……”
    求求你,不要答应她。
    就听我一次。
    救救我。
    ——你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不是吗?
    过了几秒,裴秀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忍痛道:“阿羞,听妈妈说,和他们作对没好下场的,进了警局,也对你的名声不好,会影响你以后生活的,你还小,过几年这事说不定就忘了。”
    “……”
    “你别哭,妈妈等会就先把你接出来,好不好……”
    裴秀颖也哭了,泣不成声:“你考虑考虑妈妈好不好?日子太苦了,除了你,妈妈真的……只有舅舅这么一个亲人了。”
    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安静下来。
    雪烟好像整个人被连根拔起,什么也听不见。
    视线模糊,全是重影,一片惨淡的黑白。
    她整个人混乱而茫然,像是死了,又像身子被虫蛀了,只剩一具空皮囊。
    在有限的生命,浑浑噩噩的青春里,永远只有她被抛弃的份。
    这一路,她看不到远方,走得遍体鳞伤,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背刺她的,居然是至亲之人。
    世间的痛恶仇狂,统统找上她。
    上天好不公平。
    总是欺负老实人。
    她好恨。
    ……
    雪烟坚持报了警。
    给她做笔录的是个年轻民警,刚出社会没多久,名叫杨文书。
    她忍住恐惧和羞耻,把前后情况都交代清楚了,有多详细就多详细。
    裴池对外婆的怨恨,对她的变态的喜欢,爆棚的控制欲和窥探欲,以及昨晚的独木难支的现场。
    她浑身哆嗦,这种直白的剖析,无异于在鲜血淋漓的伤口,又剜出几团烂肉。
    但她的勇气和努力,没有获得该有的公平,裴池最终只是被定性为性骚扰。
    雪烟不可置信地问:“真的不能判刑吗?”
    杨文书为难道:“很难。”
    如果她有关键性证据,判刑不是问题,只是裴池是未成年,就算被判刑,也可以从轻处罚。
    但问题是,她空口无凭,身上更是没任何受伤的痕迹。
    这个跌宕起伏的夜晚,也许是太过害怕。
    裴池矢口否认主观上有强..奸的念头,只说自己是喝醉了,把她当成了好兄弟,一时闹过火了。
    他全程低着头,不敢看雪烟,齐兰夏又胡搅蛮缠,说她是伺机报复。
    这情节属于一般,仅构成行政违法。
    结果就是,裴池顶多拘留几天,赔偿500元,这事也就过去了。
    见她浑身颤抖,杨文书心生不忍,安慰道:“熟人作案的概率远远超出陌生人,几乎高达90%,以后你尽量多留个心眼,保护好自己。”
    雪烟勉强朝他道谢,哆哆嗦嗦起身,“我先走了。”
    杨文书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妈在外面等你,我和她说一声,给你换个住处,你舅那住不得了。”
    雪烟身子微顿:“不用。”
    杨文书神色懊恼,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说:“你男朋友呢?我通知他,让他接你回家吧。”
    刚说完,他忽然想起她年纪还小,刚想改口让朋友来接她。
    却听见雪烟哆嗦着说:“他不会来的。”
    而后,也没等他反应,就出去了。
    雪烟站在街头,感到茫然又绝望。
    她刚拒绝了裴秀颖的提议,不愿意回到林家,也不想打扰陈念薇,怕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
    她现在无处可去。
    学校治安相对好一些,雪烟只敢在那附近定酒店。
    洗澡时,脖颈和锁骨全是触目惊心的淤青,她像搓面团似的,拼命洗干净自己。
    即使搓到破皮流血,雪烟还是无法停止。
    她觉得自己脏透了。
    她不该活着,她应该死在潮湿的童年。
    一了百了。
    雪烟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她根本控制不了这个自虐的念头。
    雪烟请了三天的假,想收拾好心情再返校。
    但是闭眼就是噩梦,全是裴池那天的纠缠,于是每晚都不敢睡,睁眼到天亮。
    她什么也吃不下,脑子里都是胡思乱想。
    感觉自己好像在深渊的水域,亲眼见自己寸寸腐蚀,却不知该如何逃脱。
    仅仅两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她觉得体内好像有什么,不声不响地,却在渐渐崩溃。
    裴秀颖愧疚至极,总打电话来,她的爱总是姗姗来迟,每次都是。
    雪烟扯唇笑了下,哦,或许算不上爱吧。
    自从那天起,雪烟就不敢再对她有任何念想。
    她完全不想听见她的声音,指尖一点,再度将她拉黑了。
    没消停多久,裴秀颖今天换了个号码,又给她发来信息:【宝贝,妈妈错了。你老师说你学也没上,你现在在哪里,妈妈很担心,你回我一下,行吗?】
    雪烟闭上眼,攥紧手机,极力遏制愤怒起伏的胸膛。
    过了一会,她又发来一条信息:【我让他们给你好好赔罪,你别总想着,时间一久,这事就慢慢过去了。你看你爸走了,我不也挺过来了?日子总是要过的,血浓于水,以后可以不见裴池,但舅舅对你多好,你别迁怒他,亲人关系还是要维系的。】
    多么轻描淡写的口吻。
    雪烟浑身打冷颤,腿也软,狼狈地跌坐在沙发上。
    那天的可怕画面,仿佛滔滔洪水滚滚而来。
    她觉得快绷不住了,身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溃散,无助又恐惧。
    像被沉重的棉被捂在脸上,半点喘不过气来。
    在这一刻,一道光劈开脑海黑暗纷乱的画面。
    她想起了陆京燃。
    也许,白天的理智总会在夜里翻了船。1
    在那瞬间,雪烟根本没办法控制那股冲动。
    她想见他,哪怕是听听他的声音,都会让她觉得,她还活着。
    雪烟低下头,抖着手,翻找他的手机号码。
    她没什么联系人,一滑就到底,他的名字就静静躺在最底下。
    他给号码之后,这是雪烟第一次给他打。
    拨通的那瞬间,雪烟又觉得羞耻至极。
    觉得自己,极其不要脸。
    像个只会利用别人,不择手段的坏人。
    她昨天才说过那样过分的话,口口声声说不要再联系,受了伤,却又腆着脸找他。
    他会不会出言嘲讽,甚至是干脆不接。
    可她快不行了。
    她像个在海底溺水的人,伸长了手,拼命抓住那根救命的浮木。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忙音,字字都冰冷,刺着她的心。
    他没接,还是真的在忙?
    雪烟喘了口气,紧紧攥着电话,犹豫半晌,又拨了过去。
    拜托,接一下。
    只一下就够了。
    求你。
    救救我。
    出乎意料的,这次陆京燃接得很快。
    他无声沉默着,呼吸也浅,像在迟疑地判断,她这次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雪烟屏住呼吸,也不敢出声,她突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全世界都寂静,只能听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冰冷,坎坷,此起彼伏,又陌生至极。
    雪烟抿着唇,抬起无力的手,忽地捋了下散乱的头发。
    自从上回洗完澡后,她就不敢再照镜子。
    这两天也根本不想动弹,头发也没洗,糊成一团,挂着的也许全是泪水,黏腻腻的,好像全身都快长出青苔。
    她现在一定很丑,明知道他看不到,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这么做。万一……万一他等会给她挂视频通话呢?
    半晌,雪烟终于开口:“你……”
    她微顿,小心翼翼,卑微地乞求着他:“你……能来接我吗?”
    对面的呼吸似乎猛地一滞。
    几秒后,陆京燃冷笑,声音刺心,“凭什么?”
    字字都冷,似尖冰扎在她心上,皮开肉绽。
    像极了第一次见面,一夜之间,他们成了彻底的陌生人。
    雪烟哽着喉咙,无助地握紧手机,迟钝地思考着。
    她该怎么开口,她刚遭遇了那样的事,他又会怎样看待她?
    脏?
    活该?
    不,他是那样好的人,也许他会可怜她,看在过去认识的份上,勉强自己来接她。
    她开不了口,自尊焊死了她的嘴巴,羞耻和厌恶像条毒蛇,快要把她的心脏绞死了,将她的尸体往深渊拖拽,不吐一根骨头。
    雪烟攥紧手机,指甲陷进掌心,逼出青白。
    她浑身哆嗦,耳朵里像有血液嗡嗡作响,她转头看了看,房间狭小冰冷,像刚死了鬼。
    她闭了闭眼,颤声道:“我……很怕。”
    简单一句,瞬间把他脾气磨爆了,仅仅三个字,他溃不成军。
    陆京燃咬牙切齿,声音发抖:“我有病?”
    雪烟瞬间红了眼。
    这话像把刀,直往她心窝里戳。
    喉咙像有泪水升腾,水汪汪堵在那,进退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问你。”陆京燃再度出声,声音很平静,像在压抑某种疯狂的情绪,一字一顿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很犯贱,一直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不是的。
    雪烟喉间喉涩,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雪烟。”陆京燃忽地笑了,声音低哑至极,自嘲般地说:“我是你的狗吗?”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心痛起来时,像有把尖刀吃进心脏,反复搅动,痛到灵魂都感到震颤。
    可心痛至极时,痛感倒轻了,好像灵魂抽离出来,成了一具空壳,全世界都与她无关了。
    雪烟轻声应道:“没有。”
    下一秒。
    她眼里的光彻底灭了:“是我有病。”
    不等他反应,雪烟迅速掐断电话。
    她蜷缩着身子,窝进沙发的角落里,人逐渐呆了,魂不知丢到哪去了。
    窗外长夜冥茫,似永无止境。
    室内安静,灯也打酣,满屋子漆黑,只有她醒着。
    雪烟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窗帘泄进一丝天光,似乎刚过破晓。
    黎明来了。
    雪烟动了动,身子锈痛,她扶着沙发,摇摇晃晃想强撑起来,僵硬的膝骨忽然嘎吱一响。
    这瞬间,她身体似乎有某种东西。
    无声无息地碎了。